“岳世庭在此际匆匆离开,必然是极其重要的事情,今夜虽然发生了一些意外,但我有预感,应该不会白来,究竟岳世庭隐藏着什么秘密,很快就会真相大白。”
    岳世庭刚刚被刺杀,却又急匆匆的出府,且明显有准确的去向,他要去的地方,或者他要去做的事情,对于李梦舟而言,便是他探寻其秘密的关键。
    古诗嫣的眉头却是一直深深的皱着,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忽略了,心里有些不安。
    在悄悄跟踪岳世庭的同时,她脚下不停,侧目看向李梦舟,说道:“你有没有觉得那个黑衣人对北藏锋说的话,有些刻意?”
    李梦舟怔了一下,认真思索后说道:“我没有发现哪里有什么问题,他们可能是故意把北藏锋引过来,但刺杀岳世庭的事情,绝对有其他原因。”
    “不过有一点倒确实有些奇怪,如果他们的目的之一是要把北藏锋从北城门引开,那么在北藏锋出现在岳府时,那三个黑衣人不该表现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像是根本不知道北藏锋会出现,更像是因意外降临的自然反应。”
    也许只是他想多了,除了这一点,他并未觉得这里面存在什么问题。
    古诗嫣面容渐肃道:“在北藏锋出现时,他们只是在惊愕的瞬间,便很果断的拔刀杀过去,的确也可能是想要拖延时间,把北藏锋尽可能的留在那里,但没理由因为打不过的缘故,便把计划直接脱口而出,让北藏锋第一时间把他们杀死,又返回了北城门。”
    “若是调虎离山,便应该尽量拖延更多的时间,没道理一击不成,便直接把计划都说了出来,更像是急迫的想让北藏锋离开一样。”
    李梦舟的脚下微顿,渐渐止住了步伐,站在了街道上,他的神情也变得有些严肃。
    这的确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若是真像那黑衣人所说,目的是要把北藏锋从北城门引开,确实不可能在成功之后,又迫切想要北藏锋再回去,这在逻辑上说不通。
    除非是那黑衣人另有目的,北藏锋的出现真的是他们没有预想到的意外,而果断的拔刀杀向北藏锋的举动便不是为了拖延时间,只是因意外的出现,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在一时情急下,想要把意外解决。
    只是他们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也低估了北藏锋的强大,仅仅只是一剑,他们便被重伤。
    如此在实力巨大的差距下,他们想要把北藏锋引走,便是合乎情理的了。
    “只是他们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纯粹是在针对岳世庭么?”
    李梦舟静静站在黑夜笼罩下的街道上,很头疼的思考着这个问题。
    他一时间还真的搞不懂那些山外修士到底想要做什么。
    如果不是调虎离山,特意把北藏锋引来,那么黑衣人的说辞便完全是胡编乱造了,北城门也没有出现什么状况。
    在他的视线投向北城门时,北藏锋也是刚刚赶回到城门口。
    那些守城的甲士维持着一动不动的模样,并无半点异常。
    他们注意到北藏锋回来,也是纷纷行礼。
    北藏锋紧皱着眉头,看向他们,说道:“这里没发生什么事么?”
    守城甲士摇头说道:“这里一切正常。”
    北藏锋沉默不语。
    他明明的确在北城门察觉到了一股气息,不可能感知错误。
    那张他看书用的矮木桌依旧摆放在那里,桌上的灯盏摇曳着火光,随风飘荡不止。
    而在深沉的夜幕下,一道黑影从模糊到清晰,出现在了北藏锋的视线里。
    那是一个穿着浅灰色长衫的中年男子。
    他的身后背着一把刀。
    北藏锋平静地望着对方,隐隐察觉到对方身上的气息不在自己之下,亦然是一位四境巅峰的大修士。
    用刀的中年男子,修为又在四境的巅峰,在整个都城里都不多见。
    来者便是那潞王府的门客,山野宗师宋一刀。
    都城知晓宋一刀的人很少。
    更别谈他是潞王府门客的这个身份了。
    北藏锋显然是第一次见到宋一刀。
    宋一刀朝着北藏锋微微颔首,说道:“北先生。”
    北藏锋的神情依然很平淡,“阁下是?”
    宋一刀说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但我也是都城的一份子,此际都城暗地里出现了变故,我理应做些什么,北先生不在的这片刻工夫里,我已经将迫近北城门的威胁解决掉,现身也只是为了告知北先生一声。”
    在北城门守城的那些甲士,大多修为只在三境,甚至二境的也有,他们没办法发现潜藏的威胁,是很正常的事情。
    北藏锋不清楚宋一刀的话是真是假,但他是能够确信对方并非山外修士,他只是比较疑惑,都城里何时出现了这样一位修为臻至四境巅峰的高手?
    便在他打算继续询问些什么的时候,南城门的方向有了些动静。
    随即北城门内有快马疾驰而来,有声音传来:“大鱼已经在南城门现身,请速往南城门集合!”
    这样的声音同时也在西城门和东城门响起。
    沈秋白朝着身边的钟溪言,说道:“看来是到了要收网的时候了。”
    东城门的谢春风也朝着南城门掠去。
    “大鱼已经在南城门现身,请速往南城门集合!”
    悠扬的传报声音依然在黑夜下响彻。
    北藏锋默默看了一眼宋一刀,后者说道:“有缘自会再见的,告辞。”
    宋一刀转身离开。
    北藏锋也朝着南城门而去。
    ......
    宋一刀看似是往城外去,但却是换了一条路回到了城内,径直来到了潞王府。
    秦承懿站在长廊下,眺望着南城门的方向。
    本就长得很好看,此际在月光照耀下的侧脸,就变得更加好看。
    宋一刀站在他的后身侧,微微垂首,低声说道:“回禀殿下,行动失败了。”
    秦承懿的神色很平静,并未觉得恼怒,也未表现出什么意外,只是轻声说道:“暂时的失败没关系,他已经去半路拦截了,只要你们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就好。”
    宋一刀没有询问殿下口中的那个‘他’是谁,继续垂首说道:“有所怀疑是避免不了的,但不至于出现什么问题,该做的我都做了,他们就算怀疑,也不可能联想到其他方面,对我们构不成任何威胁。”
    秦承懿点点头,说道:“辛苦了,南城门的事情,我们便不去凑热闹了,但我需要往宫里走一趟,制造另外一重保障,毕竟我那哥哥,对我还算很信任的,我不能让他失望。”
    宋一刀默默躬身告退。
    秦承懿摸索着下巴陷入沉思。
    所谓对他的信任,其实不能用肯定句来确认,虽说皇族之内无亲情,但当今的皇帝陛下,却也是一个很看重亲情的人,失望一次已经够了。
    秦承懿已经低调了很久,他还需要继续低调一段时间,但与往日不同的是,在低调的同时,也该要做些什么了。
    ......
    在古诗嫣提出她心里的困惑时,两个人跟踪岳世庭的脚步便耽搁了片刻,暂时丢失了岳世庭的踪迹。
    若动用神游意识去探查,便也相当于把自己同时暴露给了对方。
    李梦舟和古诗嫣只是按照原来前进的方向追赶,岳世庭出府之后便径直朝着东城门而去,只要他没有半路改变方向,就必然能够追得上。
    事实上,岳世庭的确是径直朝着东城门外而去。
    在他抵达东城门的时候,谢春风等人已经离开,守城的甲士自然也不会拦阻岳世庭,此刻大鱼已经出现在南城门,那么其他三座城门的防守便也松懈了下来,只要那条大鱼落网,就算有些小鱼逃掉,也不会影响什么。
    况且岳世庭乃是堂堂御史大夫,守城甲士也没必要阻拦。
    岳世庭没有片刻停顿,身影径直掠出东城门,很快就遁入黑暗之中。
    他心里是稍微有些不安的。
    既然那三个黑衣人敢直接在都城里对他出手,那么前日被他送出城去的妻儿,恐怕也会遇到危险。
    他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但如果什么都不做,他一定悔恨莫及。
    他甚至有些后悔卷入那件事情。
    若他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许便不会面临这种困境。
    但这种后悔也只是心里的一种念头。
    就算再重来一次,或许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深夜下的山路并不好走,但岳世庭的视野,其实和白昼并无什么区别。
    四境巅峰的大修士若要全力赶路,那速度是很夸张的,半日跨越千里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对于气海灵气的消耗也是很严重的,所以不到必要时候,很少有修行者这样赶路。
    在岳世庭不知道赶了多少里,山野风景愈加繁盛时,迎面有剑锋划破夜空,斩碎了山野青竹,如蛰伏多时的花豹,朝着猎物疾掠而来。
    岳世庭疾驰的步伐微顿,手里的剑已然迎了上去。
    夜空里爆起了一串火星,狂风呼啸不止。
    破碎的青叶席卷着,渐渐浮出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的模样。
    身材稍微有些偏瘦,手里提着一柄剑,迸发着凛冽的寒芒。
    岳世庭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似是有些不敢相信的望着那中年男人。
    因为在他眼里,那并不是一个陌生人。
    而是曾经共事多年的很熟悉的人。
    “你不是已经死了么?”
    提剑的中年男人漠然的望着岳世庭,冷声道:“当时我也以为自己死定了,可惜我还活着。”
    戚小然。
    上任的水镜司司首,被范无味接替位置的人。
    因曾协助誉王叛变,提供了大量的金银,被徐鹤贤亲自率领玄政司一众甲士将之满门抄斩。
    这的确本该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岳世庭神情渐肃,沉声说道:“凭借徐鹤贤的手段,他亲自出手,你怎么可能活下来。”
    戚小然眸子里闪过一抹阴翳,说道:“我活着是事实,至于缘由,你没有资格知道,我来这里可不是和你闲谈叙旧的,况且我们本来关系也不算多好。”
    两个人在朝堂共事的时候,虽然没有什么不可调节的恩怨,但也绝对算不上什么朋友。
    戚小然的背叛是事实。
    就算是在岳世庭的职责范围内,他也有理由将戚小然捉拿归案。
    但现在不是一个好时候。
    闻听得戚小然的话,岳世庭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说道:“你是来杀我的?”
    戚小然点点头,说道:“你明白就好。”
    岳世庭阴沉着脸,怅然一叹,“原来你也变成了他的人。”
    戚小然说道:“你是必须要死的,虽然那本身也是你的职责所在,但你终究有些多管闲事了,等你死后,御史大夫的位置自然有新的人顶替,我相信,新的御史大夫肯定不会像你这般不识时务。”
    岳世庭沉声说道:“你们做得有些太过了。”
    戚小然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注定不能成为朋友,那便也不要试图有什么共同语言,你放心,等你死了,你的家人会很安全,毕竟那位也是很善良的,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岳世庭想着这还真是一种屁话。
    那位曾经间接害死的无辜百姓还少么?
    虽然很多年来,再也没有杀过生,但岳世庭绝对不相信,是因为那个人善良。
    但换而言之,若是不存在威胁的小人物,那个人倒是的确可能会置之不理。
    岳世庭的妻儿都不是什么修行者,也从来不知晓朝堂上的事情,在没有冲突的情况下,戚小然的话倒也不能直接否定。
    但他不想去赌。
    哪怕只是存在一丝的可能性。
    他拼死也不愿意看到妻儿遭遇半点伤害。
    “你我同境,想要杀我,便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水镜司和御史台不像玄政司、军部和天枢院这种常年打打杀杀的机构,所以岳世庭和戚小然在同境的修行者里面,都不算是很能打的。
    但也正因如此,他们的境界经过沉淀,很是稳固,也不是寻常的四境巅峰修士能够抗衡的。
    戚小然平静说道:“我和你不一样,虽是同境,但我手里始终握着剑,你这一生又有多少拔剑的机会?我虽然曾经坐在水镜司司首的位置,但我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着修行,在同境里,除了徐鹤贤和那少数年纪轻轻便有着非凡造诣的小辈,我便是不败的,就算是当年的白朔上仙,也不敢轻易言说胜我。”
    岳世庭轻笑道:“你倒是有着非一般的自信,但是前年还不是被徐鹤贤随意便打趴下,虽然徐鹤贤有着四境里最强的赞誉,但你在他面前也未免太弱了。我自知不如徐鹤贤,但寻常的四境巅峰修士也休想独自战胜我。”
    戚小然也不气恼,只是冷笑着说道:“可惜我不是那些寻常之辈,既然是我来杀你,那我便具备着杀死你的资格,你不要把我和到你府里杀你的那三个废柴相提并论。”
    如果不是北藏锋的出现,其实那三个黑衣人只需要再多一些时间,是足够杀死岳世庭的,而戚小然显然是要比那三个黑衣人更强。
    岳世庭神情渐肃,说道:“那便让我领教领教戚兄的高招吧。”
    无论嘴上说什么,对待戚小然这个人,岳世庭是不敢大意的。
    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既然戚小然敢出现,他必定很有信心,否则刚刚死里逃生,绝不可能再让自己陷入死境。
    岳世庭很认真。
    身上气息逐渐汹涌,攀升至最高点。
    戚小然提剑,说道:“那我也让你瞧瞧,我究竟是怎么杀你的。”
    话音刚落,他便刺出一剑。
    剑身上光华大作,照亮了黑夜,牵引着天地间的灵气凝聚成一道浩荡剑气,势大力沉的轰向岳世庭。
    岳世庭挥剑斩击。
    两道剑光分庭抗礼,散发出一股无形的气浪,原本微弱的夜风忽然拔高,山野间哗啦作响,如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撕裂着山野,狂风吹拂着两人的衣袂,好似在疯狂拉扯着他们的腰身,让他们不得不往后各自退了一步。
    然而戚小然只是退了半步,很快便又抬脚往前踏出一步,剑气汹涌澎湃,一重一重的压迫向岳世庭,狂风在汇聚,夜空里的星光点点也被尘雾所遮盖,犹如一道龙卷朝着岳世庭的方向呼啸而去。
    岳世庭此刻很艰难。
    倒退的身影没有止住。
    他的确还是有些小觑戚小然了。
    虽然戚小然在徐鹤贤的鞭下面临惨败,但不意味着他就不强,他只是没有徐鹤贤那么强罢了。
    此时亲身体会到戚小然强大的剑,岳世庭有些捉襟见肘了。
    许也是刚刚才和那三个黑衣人打过一场消耗战,岳世庭并不在全盛的状态,面对剑势刚猛的戚小然,便有些有气无力,被逼迫的不断倒退,眼看着便要撑不住那一剑。
    戚小然当即冷笑着说道:“如何?岳世庭,纵然你有着监察百官的职责,但你绝对没有让百官真正畏惧的实力,你只是陛下在外的眼睛,别人忌惮你,是因为陛下,这双眼睛换成任何人都可以,我要杀你,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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