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禁的都城里,常有军部禁卫巡视,除此之外,唯一能够行走的便只是打更人,但相比内城,外城的巡视便稍微松懈一些,所以李梦舟便很轻易的避过半个时辰才能遇到一次的巡视禁卫,出现在了通明巷里。
    他想着简舒玄和宁浩然,心里便颇有些怪异的念头。
    虽然他相信四师兄是很强的,但也不能就此忽视简舒玄那个怪物,而凭借四师兄的实力,就算只是碰面,应该也能探知到对手的厉害,却依旧能够很淡然的应对。
    这便也是属于一种强大。
    “想要成为真正的强者,非是要忘却恐惧,而该是战胜恐惧,直面面对它,我可是剑修啊,没道理怕的。”
    自十五岁之后,李梦舟便很少再感受到恐惧了,可在面对简舒玄那能够碾压他的强大力量时,纵使他表面有多平静,都不能否认他心里确实冒出过恐惧的念头。
    简舒玄该是第一个令他恐惧的同辈人。
    对方也仅仅是比他大上两三岁而已,但差距却是想象不到的。
    李梦舟暂时抛开这种念头,面色凝重的推开了那悬挂着白羽的院门,一步踏了进去。
    通明巷里原本就是灯火通明的。
    小院里也是。
    江听雨坐在池塘边喂鱼,青一抱剑站在屋檐下。
    对于李梦舟的到来,他们都没有什么反应。
    江听雨继续撒着鱼食。
    青一继续如木桩一般站立笔直。
    李梦舟心想你们倒是挺悠然自得的,我差点被人弄死。
    “我本以为你此刻该在玄政司的牢狱中,没想到居然还能跑到这儿来。”
    小池塘里喂养着的金色鲤鱼显得一点都不活泼,鱼食漂浮在水面上,也不见有鱼去吃。
    李梦舟默默看着,随后说道:“这些鱼怕是都撑了吧,您再喂下去,今晚说不定能当宵夜吃。”
    江听雨也不在意李梦舟的答非所问,笑道:“这些鱼是很有灵性的,但又颇显得蠢笨了些,我撒多少鱼食,它们便吃多少,自然会撑着,现在必然很难受吧,若非如此,它们肯定还会争抢着夺食。”
    李梦舟皱眉道:“既然院首知道今晚玄政司的动作,想必也清楚朝泗巷里都发生了什么,归根结底,玄政司针对的是院首,而我只是比较倒霉罢了,现在我有难,院首也不能袖手旁观吧?”
    江听雨呵呵一笑,说道:“这可不像是求人的态度啊。”
    李梦舟郁闷的说道:“我既然是天枢院的暗探,那院首也有责任护我周全,所以我也算不得是在求您,而且澹台璟确实不是我杀的。”
    江听雨没有去纠结澹台璟到底是被谁杀的,只是说道:“玄政司犯了一些错误,自然就会受到一些惩罚,徐鹤贤想来应该是要把你抓进牢狱,用些手段让你认罪,而若你抵死不认,他在拿不出证据的情况下,便也不敢真的杀你,实际上在你出现在这里时,局势便是已经对玄政司不利了。”
    李梦舟说道:“但我那位朋......远房小姨被朱在天抓了,她一个女孩子恐怕受不得玄政司的酷刑,还是得院首出面才行,只要把人救出来,徐鹤贤便也没有了手段。”
    他大概也能猜到,江听雨是想要抓到玄政司的把柄,而若卷入今晚的事情,迫使玄政司没有做成,把柄便也相当于是拱手让出,这是属于徐鹤贤和江听雨的交锋,不论是李梦舟还是古诗嫣,都只是双方想要掌控的重要棋子罢了。
    徐鹤贤能够借助澹台璟被杀一案,在朝堂上对江听雨进行弹劾,而江听雨也能借助玄政司不合规矩的行动,反将一军,而李梦舟便是这里面缺一不可的人物。
    看着稍微有些急切的李梦舟,江听雨平静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坐视不理,只是需要等待一个最好出手的时机罢了,但我想,也需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李梦舟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颇有些戒备的说道:“既然院首愿意出手,且早有准备,那么无论被抓走的人是我还是我远房小姨,院首最终都会出手,我干嘛还要答应你什么条件?”
    江听雨神情古怪的望着李梦舟,轻声说道:“但你现在就好生生的站在这里,你是我天枢院的人,我保你便是理所当然的,可你那位远房小姨和我天枢院并无关系,若你不答应,我便也不救了。”
    李梦舟恼怒道:“你这显然是在坑我啊!”
    江听雨笑呵呵的说道:“那就看你愿不愿意跳进这个坑了。”
    李梦舟恨恨的说道:“我是天枢院暗探,那么天枢院也理应要保护每个暗探的家人安全吧,这本就是必然的,凭什么我就要有附加条件?”
    江听雨笑道:“只是看你愿不愿意,若你不想救她,不答应便是,反正跟我又没关系。徐鹤贤的目标主要是你,既然你不在他手中,那么他就算让那位姑娘认罪,也威胁不到我身上。”
    李梦舟以前就觉得江听雨是一个特断独行,且极其无耻的人,莫名其妙胁迫他加入天枢院,现在又搞这种完全不符合其堂堂天枢院院首身份的把戏,当真是让人恨不得一鞋底踢他脸上。
    但这也只能是想想罢了。
    且不说他敢不敢,就算真的踢出一脚,最后倒霉的也只会是他。
    虽然江听雨看起来要比薛忘忧年轻许多,但毫无疑问都是站在同一个层面的大人物,那是只能被仰望的存在。
    李梦舟终究不能对古诗嫣不闻不问,哪怕觉得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但该有的原则还是要有的,不论是出于古诗嫣和不二洞存在着的某些隐秘关系,还是这么多日子同一个屋檐下的相处,以及刚刚才借着她逃离朝泗巷,李梦舟都应该有责任救她。
    他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江听雨轻声道:“其实是很简单的事情,对你并无坏处。蟠龙宴开宴的日子已经临近,姜国境内那些三境甚至跨入四境门槛的年轻修士都有资格赴宴,而我要你做的,便是在蟠龙宴上取得一定的名次,不说首名,第二名也是要有的。”
    李梦舟皱起眉头,他原本并未想过要参加蟠龙宴,那虽然是一场姜国年轻修行者扬名的最佳舞台,但他并没有多少兴趣,然而正如江听雨所言,这个要求对他确实也没有什么坏处,他只是很奇怪,江听雨为什么非要让他赴宴,且最次也要得到第二名的位置?
    没能他询问出来,江听雨便神情平静的继续开口说道:“剑修的道路充满着坎坷,尤其是未成长起来的剑修,姜国境内数不尽的修行山门,包括那些山野修士,但凡具备赴宴的资格,多是会赶来都城,那将是一场年轻修行者的饕餮盛宴,多和这些人接触总是有好处的。”
    “剑修注定要在天下行走,多认识一些在外的修士手段,便也能多一分自保的能力,在你不能执剑俯瞰世人前,便尽量不要闭门造车,剑修的剑是需要不断的战斗才能更加强大,孤芳自赏终归不符合剑修的身份。”
    李梦舟看着江听雨,神色有些复杂的说道:“院首为何对我这般好?”
    他始终觉得一个人莫名其妙的对你好,是存在很大问题的,除了不需要理由的家人,剩下的都会和利益扯上关系。
    他想不明白,江听雨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江听雨微笑着说道:“这真的需要理由么?”
    李梦舟觉得应该是需要理由的,但世间很多事情,也确实不存在什么理由,江听雨站在让他无法企及的高度,做任何事情,似乎都会有理由,但也好像并不需要任何理由。
    他不再去多想,揖手行礼道:“虽然我目前的修为境界不足以拿到蟠龙宴首名,但还剩下半个月的时间,我会尽可能让自己变得更强,我远房小姨的事情,就拜托院首了。”
    江听雨思忖了片刻,说道:“玄政司带来的麻烦终究是因为澹台璟的案子,甚至那军部裨将的事情,而只要凶手浮出水面,那么你的问题自然便可迎刃而解,徐鹤贤也没有权力继续扣下你那位远房小姨,我会让他把苦水乖乖吞回肚子里,将人送出来。”
    李梦舟隐约明白江听雨要怎么做了,这件事情怕是需要一个替死鬼,而他也不必担忧会是谁遭受无妄之灾,江听雨肯定会安排最适合的人,不可能找一个身家清白的。
    他暗自啧啧了一声,说道:“张崇的死我不否认,毕竟当时青一也在场,可澹台璟真的不是我杀的,我可不是推卸责任,而是事实如此。”
    江听雨笑道:“我信你。”
    李梦舟觉得他是一定不信的。
    想着当初在这通明巷的橘树下,江听雨便是这副笑容说出‘我信你’三个字,但白痴也知道,这肯定不是他的心里话。
    然而实际情况是,原本江听雨的确很怀疑澹台璟是被李梦舟所杀,甚至可以基本确信,但在李梦舟多次否认后,他也开始觉得似乎自己想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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