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梅氏回来了。

    “那姐,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买布料的钱我来出!”

    卢娇月正想说什么,梅氏已经到门口了,姐弟两人赶忙交换了一个眼色,打住了声。

    这些日子,卢家上房总是笼罩在一片烟雾缭绕中。

    崔氏看了也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老头子。最近这些日子,家里的动静她也都看在眼里,三儿媳成日里摔摔打打的,不是打鸡就是骂狗。二房两口子早出晚归的,成日里不在家。也就老大两口子正常点,但大儿媳妇胡氏见了他们老两口也没个笑脸。

    崔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卢老汉见老婆子从西间走出来,自缭绕的烟雾中抬起头来,“二丫头怎么样了?”

    “有杏儿陪着说话,倒是比前两天更有精神了。”

    卢老汉点点头,没再说话。好点儿就好,家里闹成这样,若真是不好,他可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崔氏欲言又止,实在不想讲心里藏的事告诉老头子。

    事情还要从前两天说起,这阵子崔氏一直睡在小女儿屋里,就怕她再犯病。前天半夜里崔氏被渴醒了,起来喝水,突然听见女儿说梦话。

    若是普通的梦话也就罢了,竟和杜家的后生杜廉有关。

    崔氏越听越心惊,竟一夜都没有睡着。次日,待卢桂丽醒来后,崔氏便忍不住追问女儿。

    卢桂丽起先不说,后来实在被问急了,才说出自己对杜廉早已是芳心暗许之事。

    崔氏大骇。

    之后又满心凄楚,若不是她,女儿也不会是这样一副身子,若不是这样一副身子,女儿也不会受这么多苦,甚至连人都嫁不了。

    崔氏越想心里越苦,忍不住就和女儿两人抱头痛哭起来。哭完后,卢桂丽对崔氏说:“娘,你让我嫁给杜廉吧,若不然我死了也不甘心。”

    崔氏听到这话,又哭了一通。她很想对女儿说,即使你死了,你也嫁不了杜廉,可她不忍心。

    于是她就劝女儿,苦口婆心的劝。

    可惜卢桂丽仿若魔怔了似的,打定注意就要嫁给杜廉,还差点又犯病了。

    这不,方才在里头卢桂丽又在求崔氏。

    卢桂丽说得十分可怜,她说她这辈子什么都不求,就想嫁给杜廉。而崔氏实在拗不过她,只能答应说给胡氏说说看,让她去探探杜家那边的口风。

    只是这件事要不要告诉老头子?

    崔氏左右为难了好一会儿,才去了炕边坐下来,和卢老汉说了此事。

    听完后,卢老汉陷入良久的沉思。

    “老头子,你说这事可该怎么办才好?”

    卢老汉在炕沿敲了敲烟锅,出乎人意料的是,他竟非常平静。

    “二丫头是打定主意了?”

    崔氏欲言又止地点点头:“二丫头她……”

    “你去吧,让老大媳妇多操操心,若是杜家真能答应,就把家里的田陪过去五亩。”

    崔氏震惊:“老头子……”

    卢老汉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去吧。”

    崔氏心绪纷乱地走出上房大门。

    烟雾中,卢老汉浑浊的老眼闪了闪,又黯淡下来。

    胡氏这些日子过得十分不好。

    自打她将二房的意思告诉给妹妹后,她就急了。又是怨她办事不利,又是怨卢家耽误了自己的事,还威胁让胡氏借她银子,若不然就把她算计侄女的事公之于众。

    胡氏恨得牙直痒,可又不能不要名声,只能又借了点银子给杜寡妇。

    而卢家这边,梅氏和乔氏都罢了工,家里的所有活计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关键胡氏还不能不做,谁叫她是素来识大体的大儿媳妇。也幸好还有儿媳妇小胡氏给她帮忙,要不然胡氏还真忙不过来。

    日子本就不好过,这不,又有人来给自己添堵了。听完婆婆说的话,胡氏当即就恼了,若不是对方是她婆婆,她非得好好的讥讽对方一把不要脸皮。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个病秧子还肖想她侄儿,真是好大的脸!!

    “娘,你该不会忘了小姑和廉儿可是错着辈分。”胡氏耐着性子道。

    崔氏老脸窘了一下,支吾道:“咱家和杜家也算不得什么正经亲戚,隔着姓呢,咱们村里老李头家的二小子,不也是娶了他嫂子娘家堂妹的女儿。”

    胡氏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可让她跟婆婆甩脸子,以她的性格也是做不出的,只能闷着不出声。

    崔氏似乎没有看出胡氏的不情愿,又或是看出来了,故意装作没看见。

    “老大媳妇,这事就麻烦你操点心了,我知道这事做得有些不对,可我实在磨不过二丫头,她身体又不好,着急不得。你探探杜家那边的口风,若是他们愿意,咱家陪嫁不了多的,就给几亩田吧。”

    胡氏更生气了。

    还陪嫁田?这田是卢家的,陪嫁给了卢桂丽,那她们大房以后不就要少分一些。这卢桂丽以为自己是卢娇月,陪嫁几亩田就能让杜家娶她进门?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胡氏愣了一下,竟没有发火,而是道:“行了,娘我知道了,我帮您去问问。只是若不成的话,您可千万不要怪我。”

    “不会的,怎么会呢,你能去问问娘就十分感激你了。”

    崔氏一脸讨好的笑,能为女儿做到这一步,也真是难为她了。

    胡氏到杜家的时候,杜寡妇正站在院子里的骂小女儿杜鹃儿。

    杜鹃儿今年十四,长得与杜寡妇极为相似,都是柳叶眉,高颧骨,薄嘴唇。到底因为占了年轻的便宜,所以她的面相并不像杜寡妇那样显得有些刻薄,反而有几分属于少女明媚。

    杜鹃儿性格十分泼辣,嘴皮子也厉害,杜寡妇骂她,她也不甘示弱,一句一句的和自己娘顶着。胡氏站在杜家院门前听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这母女俩为什么吵起来。

    原来自打那次胡氏跟杜寡妇说了卢家二房的意思后,杜寡妇就急了。一年时间太长,她肯定是等不了的,不免就想另谋出路。

    其实和卢家二房议婚的这段时间里,杜寡妇也一直没闲着,卢娇月的条件确实不差,儿子也看中了,但杜寡妇还是觉得儿子应该值得更好的。她不光在有意想和杜家结亲的人家里筛选着,自己还打听了一些附近村子家境好的,挑过来挑过去,除了牛角村的莫家,竟再没有比那卢家娇月更好的。

    于是,杜寡妇便歇了心思,就等着卢家二房那边。

    哪知突然出了意外,卢家二房竟让杜家等一年。大姐来跟她说的时候,杜寡妇嘴里没说,心里不禁在琢磨是不是大姐在自家身上动了心眼,怎么卢家二房竟连两亩田的银子都拿不出来,不是她说的二房很有钱,背后还有个更有钱的梅家吗?

    不过她肯定没有那么傻的将心里话说出来,索性将整件事都赖在胡氏头上,顺便从她身上弄点银子花花。

    等胡氏走后,杜寡妇就打算再给儿子说门亲事了。

    不过杜廉素来是个有主见的,杜寡妇也不敢擅自做主,自是事先问过儿子的意思,再做打算。哪知杜廉竟然不干,竟认准了卢家娇月。

    别看杜寡妇平日里在外人面前泼辣,她在杜廉面前却丝毫没有办法。她各种对其晓以利弊,无奈杜廉坚持人无信不可于世,既然卢家目前有困难,等到明年也没什么。

    杜寡妇心里大苦,谁也不怨,都怨她自己将儿子养得不食人间烟火。寻常家里有什么事,她也不同儿子说,杜廉自然不信家里已经到了快揭不开锅的地步。

    说服不了儿子换门亲事,家里的生活又快维持不下去,杜寡妇于是就将主意打在了女儿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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