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谦半信半疑的审视六娘话中的真假。

    “若是您不信,大可以去太太处问一问!”六娘果决的道:“您去问一问,我是不是在说谎!”

    见她态度坚决不似作伪,陈谦也没有再逼她,果然转身就去了丁氏处一问究竟。

    六娘长长的透了口气。

    恐怕陈谦还要再去见许蕙,只希望许蕙那儿别出什么岔子才是。

    即便是六娘也不得不承认,许蕙娘确实是个聪明的女子,给陈谦做妾可惜了。

    事实证明六娘也是了解陈谦的。

    “娘。是六娘先跟你提出要去见蕙娘的吗?”陈谦急切的道:“您同意了?”

    丁氏被陈谦弄得莫名其妙。

    “是啊。”丁氏觉得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声音里都透出笑意。“这有什么不同意的,若是六娘能早些看开接纳了许蕙,孩子的事也名正言顺了。”

    陈谦皱起了眉头,语气不满的道:“您怎么能放六娘去见她?万一六娘做出伤害许蕙的事情怎么办?她那样恶毒的心思——”

    从来都是纵容陈谦的丁氏,却突然沉下了脸,寒声道:“谦哥儿,你这是什么话?素日我多是纵着你,由着你胡来,可我断不能容你做出宠妾灭妻这样的事来!尤其你的妻子,还是南安侯府的姑娘!”

    陈谦很少被丁氏用如此严厉的态度对待,不由心生不满。“娘,到底您是谁亲娘?怎么向着安六娘说话?”

    “正是我只有你一个嫡亲的儿子,才这样的约束你!之前你没做很离格的事,我不管你。”丁氏正色道:“你是咱们家的嫡长子,往后才名正言顺的把持陈家的绝大多数产业!你都不重视嫡妻,让别人怎么想?”

    “我不知道你跟六娘有什么矛盾,可六娘只要一日是你的嫡妻,最起码在明面上你就不能容许妾室都踩到她头上去!”

    “你以为你打压六娘,抬举许蕙,就显得你格外厉害?”丁氏恨铁不成钢,一句比一句严厉。“只会让别人看咱们家的笑话!”

    一向在丁氏面前放肆的陈谦,也不由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接上话。

    只是她的话,陈谦并没听进去多少。陈谦心中还有满腔的愤懑不满,只是苦于没有地方可发泄。

    “别的都且不论。当初是你嚷嚷着要去安六娘的,在南安侯身上也没少花银子,如今说反悔就反悔?当初你送到家里的信,是怎么写的?”

    陈谦如今应了那句话,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我——”

    他总不能跟丁氏说,他绞尽脑汁都要得到安九娘,被安六娘发现了。当初是安六娘算计了他,而他鬼迷心窍的听了六娘的话,还让把柄留在方庾手中。总而言之这是一笔烂账,根本算不清。

    一切只能证明是他的之前在京城里厮混了这半年多,一事无成。

    话在嘴边转了几次,即便是自己的亲娘,陈谦也说不出口,只得敷衍的应了两句,便飞快的从丁氏房中走了。突然态度强硬的丁氏,让陈谦有些吃不消。惹不起他躲得起。

    先是六娘不给他好脸色,跟他争执起来;后来又是自己亲娘,一点儿都不了解自己的苦衷,只会跟他摆些大道理。

    如今肯顺着他心的,在府中也只有一个人了。

    ******

    许蕙让屋里的两个小丫鬟都退了下去,一个人躺在床上,默不作声的盯着帐顶发呆。

    她原本以为安六娘过来,无非是威胁恐吓自己一番,让她安分守己,或是发现她腹中的孩子还在,要大吵大闹一番。

    前些日子她和陈谦的私情被人发现时,若不是安六娘跑回娘家大闹一场,恐怕她在陈家的境遇也不至于这么凄惨,被关在一间小院子中,有人名为服侍视为监管的看着她,还要不断的给她用药——

    无论如何,她已经下定了决心放低姿态,让安六娘觉得痛快就好。左右她已经把消息传递给了郑兴,她不信郑兴会那么狠心,对她见死不救。只要忍得这一时,她总有希望。

    谁知今日过来的安六娘,却显得过分的平静。

    她通身打扮得十分贵气,无不透着她正室嫡妻的尊贵来。若是安六娘心中没有芥蒂,许蕙是不信的;可若是她只来耀武扬威一番,许蕙也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

    安六娘只是简单的问了两句她的身体状况,便屏退了所有服侍的丫鬟。

    许蕙心中顿时警惕起来,只怕安六娘突然发作。

    可出乎她意料的,六娘竟然问起了她的打算。这是在暗示她,要赶快离开陈谦、离开陈府么?可安六娘不会这么傻,明知道陈谦已经跟自己发生了关系,自己又有了陈谦的孩子,便是陈家都不能同意。

    许蕙纠结着该说些什么话把六娘给应付过去。

    “回大奶奶的话,奴婢真的没有想要高攀大爷的意思!”许蕙半真半假的道:“只是家母疾病缠身,我只能以卖些自己的绣活谋生。太太看我可怜,便肯花高价买我的绣品。有一日我来给太太送东西,不巧碰上了喝醉了大爷,才被大爷、被大爷给占了身子!”

    说到伤心处,许蕙拿出一块帕子,按了按闪着水光的眼角。“我家本来就欠了陈家人情,便是出了这样的事,又能如何?我只能认了!”说到这儿,她又呜呜的哽咽起来。“太太答应一直担负我娘看病和买药的银子,我便留下服侍太太……”

    这个关于许蕙身世的版本,是丁氏派人特意嘱咐许蕙要照说的。当然丁氏的原话自然不是这些,许蕙只是稍加利用,改成最有利于自己的版本罢了。

    “原是这样,所以你就报答太太,报答到大爷床上去了?”六娘微微的笑。

    看来这个解释六娘并不满意!许蕙在心中叹了口气,却不得不装出惊慌失措的模样来。“大奶奶,奴婢从没那么想过!只是、只是——”

    “只是大爷强迫了你,你也没办法。”六娘翘了翘唇角,看起来一派淡定。她摆了摆手,道:“我今日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只是想问一问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还想继续留下来么?”

    安六娘此人倒和想象中不太一样,许蕙佯装怯生生的低下头,轻声道:“我又能怎么想?早就身不由己了,不过是被卷着走罢了。”

    这个许蕙嘴可真难撬开,真真是滴水不漏。

    六娘在心中默默的思忖着,这么拖下去恐怕丁氏的人觉得可疑,被追究起来就不好了。她只得抛出了诱饵。“前两日,我三姐,就是毅郡王世子妃曾经派人来看过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想必你很清楚吧!”

    许蕙默然。

    她本想绕过这个话题,可是安六娘直直的盯着她,她逃避不得,只得道:“奴婢知道。有人给奴婢诊脉。”

    “那你可知道,太太和大爷在我娘家南安侯府答应得好好的,说是放弃这个孩子,就要流掉他。”六娘不错眼珠的看着许蕙的神色变化,试图瞧出些许端倪来。“而我三姐,却告诉了我一个出乎意料的结果。”

    许蕙的心弦崩的紧紧的,莫非果然安六娘是来秋后算账的?

    郑兴呢?郑兴既然混了进来,对于自己的境遇竟是一点都不知道么?他会不会想着帮一把自己!

    “孩子仍在你腹中好好的,而陈家正在帮你保胎。”六娘的视线落到许蕙尚是平坦的小腹上,波澜不惊的道:“却营造了一副虚假的脉象,试图糊弄过去,只当别人都是傻的。”

    她就知道这件事瞒不住!许蕙看着六娘平静的面色,心中有些绝望了。

    安六娘想要怎么做?或是她准备怎么出这口恶气?

    “你可曾想过,一旦被我发现了陈家没有践诺,我会怎么做?我娘家会是什么反应?”六娘的声音不高,却像是一字字的敲在了许蕙的心上了。“而这一切的后果,又要谁来承担?”

    原本许蕙只是害怕忐忑六娘会对她下手,可是听到后头,觉出几分不对劲儿来。她竟从六娘的话里听出了几分徐徐善诱的味道,仿佛是在引到着她,做出正确的选择来。

    应该不是她的错觉罢?

    “奴婢愚钝,请大奶奶明示!”许蕙坚决不肯先松懈下来说第一句话。

    六娘蹙了蹙眉,这个许蕙娘果然有几分手段。无法,六娘只得道:“太太和大爷即便不喜欢我,也不敢公然跟南安侯府对着干,结果显而易见。”六娘先是自嘲的笑了一声,随后道:“可这责任大爷和太太自是不能担,否则就是陈家不守信用了。算来算去,还要算到你头上。”

    她这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像是一阵惊雷在许蕙心上炸响。

    许蕙心中很清楚,安六娘说得不是没有可能。既然陈家都不能有错,一切的责任只能让自己去做他们的替罪羊。

    想到这儿,许蕙不由冷汗涔涔,旋即她对六娘的来意便更加怀疑,六娘总不会是来耀武扬威一番就算了罢?

    “然而我却觉得,你同我一样,都是个可怜人。”六娘话锋一转,道:“如此被困在这儿,着实是有些可惜了。水灵灵的小姑娘,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不见天日罢?”

    六娘话里话外分明有向她示好的意思。

    “如果大奶奶能放奴婢一条生路,奴婢感激不尽!”许蕙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道:“奴婢并非自愿要跟着大爷,实在是出于无奈。正如大奶奶所言,这本就是个错误,如果您能纠正这个错误,便再好不过了!”

    许蕙是个识趣的。

    六娘喜欢跟聪明的人合作,这样才能事半功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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