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瞎想,”周成瑾低笑,“我从没想过跟金枝玉叶扯上关系,宫里长大的都是人精儿,轻易沾不得……五殿下应允过我,假如有天他坐上那个位子,许我当个闲散侯爷。我带着你游山玩水去。”

    楚晴无声地笑了。

    一夜好睡,翌日两人早早便起来,头一件事就是给大长公主磕头,奉上贺礼。

    贺礼是一身细棉布的中衣,衣裳很简单并没有繁复的刺绣,只在衣襟不着眼的地方绣了几簇松针。

    这是明氏提点的,她说大长公主这般人物看惯了世态炎凉,也看多了太多奇珍异宝,再珍稀的东西在她面前也不算什么,倒不如就跟平常人家那样做套衣裳。

    楚晴想了想,大长公主的外衫都是针线房精心缝制的,无论针法还是衣料都是极好的,她也不必争这个。倒是中衣,年老之人肌肤容易发痒,穿棉布衣服最舒服。

    又怕绣花多了扎皮肤,索性也省掉了绣花,只在针线上下工夫。

    周成瑾看过之后说祖父生前最爱松树,所以观月轩周遭才种了成片的松柏,故而楚晴又加了簇松针上头。

    大长公主看着贺礼并没有多话,只吩咐浅碧收了起来。

    紧接着沐恩伯与高氏等次第进来,都磕过头之后,一家人陪着大长公主吃了长寿面。

    辰时刚过,一拨接一拨的客人就上门来贺寿。

    几位皇子均都带着王妃来了,其中便有四皇子妃楚晚以及许久不见的三皇子妃孙月娥……

    ☆、第148章

    其实孙月娥是最早来的。

    三皇子腿脚不便本就极少出来走动,前阵子又断了手腕,还没有养好伤,孙月娥前来也是替三皇子磕头。

    这几年楚晴就没有跟孙月娥碰过面,乍一见,差点没认出来。她比往年丰腴了许多,几乎都可以用胖来形容,腰身圆滚滚的,脸盘也圆圆的,因为胖,显得和善喜庆了许多,不似当初那般刻薄。

    等孙月娥问候过大长公主,厅内众人便向她行礼。

    当着大长公主的面儿,孙月娥自不好摆王妃的谱儿,笑着一一点头叫起,唯独忽略了楚晴。

    周琳注意到此事,本想开口提醒,眼角瞥见高氏脸上遮不住的幸灾乐祸,犹豫片刻,终是没有出声。

    楚晴没有诰命,论起来只是一介平民,所以行得是跪礼。倒不觉得愤懑,就是苦笑:自己看走了眼,孙月娥体态宽了,可心眼儿并没有跟着宽阔起来,还记着往日的恩怨呢。

    说起来也是,六年前的事情自己也没忘记,孙月娥自认受过委屈如今又位居高位,好容易有个碰面的机会,肯定不会轻易放过。

    可楚晴也没打算再跪,大长公主生辰,谅孙月娥也不敢太过分,傻子才干跪着呢。

    正要起身,只听丫鬟在外面禀报,“定王定王妃驾到!”

    话音刚落,四皇子萧文定与楚晚就并肩出现在门口。

    楚晚一眼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楚晴,脸色沉了下,问道:“六妹妹为何被罚跪,是做错了事?”

    “不是,”楚晴恭谨地回答:“是给宁王妃行礼,王妃不发话,民妇不敢擅起。”

    孙月娥做出一副刚注意到的样子,笑着虚拍了一下大腿,嗔道:“瞧我这眼神,没注意阿晴还跪着,阿晴也真是实诚,怎么就不知道起来?”

    楚晚双眼眯一眯,往事她自然也是记得的,本来想事情揭过也就不提了,没想到孙月娥敢对楚晴使绊子,那么她也不能干看着。

    念头闪过,先随四皇子一道给大长公主问了安,然后笑呵呵地转向孙月娥,“三嫂跟三哥不愧是一家子,听说三哥先前眼神不好看错了人所以断了手,保不准三嫂……三嫂以后出门也得当心点。”

    是说三皇子萧文宁上次在四海酒楼的事情,不管内情如何,表面上看来都是孙月庭那个贴身随从下的手,被兄长连累,孙月娥因此在三皇子面前伏低做小了许多日,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抬起头来。

    而三皇子经过此事,虽然博得了不少怜悯与同情,可大多数人还是认为他太软弱无能了些,就是手脚好好的,也非君主人选。

    孙月娥听到楚晚当众抖搂出此事,脸色阴沉,却也做出一副笑脸,“多谢四弟妹关心,只是四弟妹也得多加小心,免得走路落水或者遇到劫匪什么的……说起来现下京都不比往日安生,四弟协从父皇理政,应当多过问一下好生整治整治才是。”

    四皇子闻言,温文一笑,“三嫂所言极是,不过三哥掌管刑部,由他出面才名正言顺。”

    见几位皇家人打口角官司,大长公主不欲楚晴被牵连其中,扬声道:“阿瑾媳妇,阿琳,你们两个到外面迎迎客人,别都木头杆子似的都杵在这里。”

    明里暗里是挤兑高氏,她是女主人,合该说笑几句圆过此事也就罢了,可她只知咧着嘴瞧热闹。

    难不成楚晴被孙月娥为难,她的面子就好看了?

    楚晴明白大长公主的好意,爽快地答应声,跟屋里几位王爷王妃告罪离开。

    出了乐安居,浅碧匆匆追上来笑道:“大奶奶,二姑娘,不用特特在二门等着,外头有小丫鬟,早早就会禀进来。”

    楚晴与周琳俱都明白,笑着点点头,并肩往绿静居那边走。

    一路上随处可见穿着崭新衣衫的丫鬟婆子步履匆匆地往来,见到两人都恭敬地行礼招呼。

    周琳思量片刻,终是开口,“阿晴,你是我嫂子,这话原不该我当小姑的开口,不过咱俩向来要好,希望你别见怪。”

    楚晴不解其意,凭直觉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停下步子笑盈盈地望着她。

    周琳道:“你嫁到周家便是周家的媳妇,媳妇侍奉公婆天经地义,为着祖母生辰阖府上下忙得不可开交,娘亲连着好几天寝食不安。虽说娘不用你在跟前侍候,可你不能不管不问,就是装个样子也得每天问候一下……你跟大哥整天不着家,下人们看了也不像回事啊。”

    果然,当立场不同的时候,再好的朋友也会出现分歧。

    什么时候主子们行事还得看下人眼色了?

    楚晴并不意外,只是有些伤感,却仍平静地回答:“母亲身体不好吗,要不让人请了太医过来看看?要是母亲不嫌弃我笨手笨脚,我愿意在母亲病床前侍疾。”说罢,顺手指了个丫鬟,“到外院跟伯爷说夫人生病,让人拿着伯爷的名帖请太医过来。”

    大长公主生辰她却派人请太医……周琳气结,慌忙喊住丫鬟,对楚晴道:“阿晴你什么意思?我不过提醒你一句,你何至于如此害我娘?你看你的所作所为像个新媳妇吗,这些日子要不是我在娘面前替你周全,娘早就想训诫你几句了。”

    楚晴沉声道:“我刚进门实在不知道府里的规矩,因为看着母亲每隔十日跟祖母请安,所以我也依样每十日给母亲与祖母请安,逢有礼客往来都会过去商量母亲。祖母生辰我也是提前问过母亲,母亲说没有事情交给我做,阿琳,你觉得我还有哪里做得不对?要是母亲嫌我问候不勤,那我就天天晨昏定省,要是觉得我做事少,那么从明儿开始,府里的大小事宜都交给我好了,我定不让母亲操半点儿心。”

    周琳愣一下,盯住楚晴看了几眼,黯然道:“你一贯口齿伶俐,我说不过你。你知道,大哥对爹娘一直有心结,本来指望你嫁过来会好生劝劝大哥,毕竟爹娘是长辈,又不曾苛待过大哥。大哥作为晚辈,低个头认个错就是,以后好好相处,现在一家人闹得跟两家子似的,京都谁不冷眼看笑话?”

    楚晴淡淡叹口气,“阿琳,之前府里的恩怨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将心比心,假如你处在我这位置,你夫君与婆母有隔阂,你会怎么做?”

    是会站在看夫君如仇人的婆母这边,还是站在同床共枕的夫君这边?

    周琳不用多想就明白,苦笑道:“好歹你也要告诉大哥,咱们都姓周,关起门来还是一家人。”

    楚晴刚要开口,正瞧见有丫鬟端着托盘袅袅过来,“大奶奶,二姑娘,这是杜嬷嬷特地做的绿豆糕,因时间紧,只做了这些,夫人说先尽着凌波阁用。”

    周琳揭开上面扣着的绡纱盖帘,看了看约莫有十七八只,吩咐道:“找个碟子分成两份,凌波阁和绿静居各摆一盘。”

    丫鬟应声而去。

    此时客人已络绎上门,楚晴与周琳在二门处等着迎接,寒暄几句后,自有体面的管事婆子带着往乐安居请安,再有丫鬟带着往各处吃点心。

    少顷吕怀中在京都的姨母也来了,她夫家姓汪,在太仆寺任六品官,随她而来的还有个十四五岁的表妹叫做汪悦。

    汪悦长得非常俏丽,穿件浅粉色四喜如意纹杭绸褙子,绯色挑线裙子,梳着堕马髻,鬓间插朵水红色的绢花,非常耀目。

    因是知道周琳将会是自己的表嫂,汪悦热络地拉住周琳的手,“早想来拜访你,可娘说不合规矩……周姐姐的镯子真好看,是哪里买的?”

    头一次见面就注意别人的穿戴,即便不是个肤浅的,可必然不太懂规矩。

    周琳不太想与她交往,只笑道:“汪姑娘快里边请。”

    汪悦并没觉察她的冷淡,高高兴兴地应了,视线又在楚晴头上的珍珠花冠上停了停,才随着婆子往里走。

    待她离开,楚晴与周琳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摇摇头。

    楚晴安慰道:“你在保定,想必见面的时候并不多,面子上过得去就好……家里亲戚又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我娘家二伯母还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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