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瑾的容貌向来引人注目,如今脸上落下疤痕虽减了几分俊美,却增了不少刚毅,眉宇之间不再是往日的邪肆流气,而是温和舒朗。

    进门时因怕楚晴被门槛绊着,特地搀扶了她,垂眸时脸上散发的温柔,任是谁都看得真真切切。

    而楚晴终于从少女成为妇人,眸光流转间更多了些妩媚与娇柔。

    两人先给卫国公夫妻行礼,又拜见四皇子跟楚晚。

    楚晚瞧着楚晴脸上不经意散发出的光彩,既是欣慰,又觉得刺眼。

    只有过得舒心的人才会如此的容光焕发神清气爽吧?

    加上适才听到的话,周成瑾约人在百媚阁喝酒,酒兴正酣,有小厮说奉大奶奶之命过来看看,周成瑾二话不说屁颠屁颠就回了府。

    又说周成瑾如今不比从前,虽是照旧喝酒,却不曾找过妓子,真正地洗心革面了。

    她先是不信的,有些人就会装,比如四皇子,在外头或者当着外人的面,四皇子也是温柔有礼,但暗地里对她除了漠视,最多就是居高临下俯瞰着她,口气冷得像冰,“你已经有了王妃的名分,还奢望什么?你要的,你能担得起吗?”

    她想要什么,想得不过是有人能体贴自己关心自己,夜里不是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大床上。

    作为一个妻子,这有什么过分的,如何会担不起?

    所以外面人怎么说,楚晚是半信半疑,就连周成瑾低头扶楚晴,她也觉得或许是做戏。

    可当看到两人四目交投时,周成瑾瞬间柔和的目光和楚晴不经意的脸红,她才是信了。

    任凭多么会装,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人脸上的光彩是骗不过人的。

    想想也是,楚晴聪明又愿意真心对别人,怎可能过得不好?

    只有她傻乎乎的,以为天上掉下来一只大馅饼,忙不迭地接住了,谁知竟是个大铁球,一直坠着她落在了地狱里。

    楚晴并没在意楚晚的目光,她行过礼之后,又去拜见了父亲以及伯父伯母们。

    才几日不见,文氏憔悴了许多,眼神也呆滞,半天不见转动一下,却在对上楚晴的瞬间,眼眸闪过异样的情绪。

    楚晴暗自诧异,按说明氏早就应该给她吃了定心丸,他们并没有非得逼迫她被休才完。再说有四皇子和楚晚在场,文氏应该满面春风热情洋溢地待客才合乎她一贯的做法。

    吃完午饭,楚晴回倚水阁歇息,从春喜口中得到了答案。

    文壮死了。

    韩娇在饭里下药,全家人睡得人事不省,韩娇用剪刀将文壮刺死了。

    仵作来验尸时当场数过,足足四十多个血窟窿,流出来的血将褥子都浸透了,可见韩娇是如何地恨他,恨不能千刀万剐了他。

    韩娇也没好到哪里去,身上除了青紫就是咬痕,伤痕累累。

    据说韩娇自成亲后就没少挨揍,邻居们经常半夜听到凄厉的惨叫。文壮被揍了一顿后,命根子不好用了,性情却愈加暴戾。

    文家嫂子上门来撒泼,说韩娇是从国公府嫁过去的,要国公府偿命,楚渐亲自吩咐人将她打了出去。又告诫文氏,自此不许回娘家,倘若回去,那就永远别回来。

    楚晴唏嘘不已,想起那天韩娇临走前怨恨的眼神,“你既然揍了他,为什么不打死他?”

    韩娇一直盼着文壮死,又不敢自己动手,直到终于忍不下去了,才有了这出。

    这事虽跟国公府无关,可因为文家嫂子的胡闹,让楚家的名声跟着受了牵连,又因为当年是楚澍将柳月娥母女接到府里,所以楚澍也遭受池鱼之祸被老夫人骂了个狗血喷头。

    楚晴听罢去了四房院,没想到周成瑾和楚晟也在。

    隔着洞开的窗棂,看到父亲坐在长案前,周成瑾与楚晟一左一右站着,三人正凑在一处端详着什么。

    只听到周成瑾清越的声音,“父亲这处炸心纹去的极好,可以说是□□无缝,推磨也很见功夫,恐怕费了父亲不少心血。”

    楚澍答道:“阿晟这个还好,用了约莫七八日就刻成了,阿晴这个从构思到起刀,及至完工用了整整二十天。”

    周成瑾“啧啧”称叹,“父亲的雕工已然不俗,这笔字更见功力,实乃不可多得的珍品。”

    这么肉麻的吹捧,楚晴听了都有些脸红,急忙撩了帘子进去。

    楚澍本就被周成瑾夸得合不拢嘴,看见楚晴更加欢喜,忙不迭把两枚印章显摆过来,眼巴巴的问:“怎么样?”

    一枚青田玉的,雕成数竿翠竹,取节节高的寓意,印面刻着楚晟的名字。

    另一枚则是周成瑾之前提到过的鸡血石,上面雕了只昂首挺胸的大公鸡,印面是行楷的“苒苒”两字。

    此时的楚澍就像个期待被夸奖的孩子,楚晴顿时理解了周成瑾不遗余力拍马屁的行为,笑道:“恭喜爹爹的雕工又精进了,上次爹爹已经给我刻过一个印章了,是雕着石榴花的,怎么又刻一个?”

    楚澍毫不在意地回答:“一个作画用,一个给你写字用。”

    她又不是文人墨客,更不是蜚声京都的才女,一笔字学自沈在野倒罢了,她长这么大还没画过幅完整的画,还用得着特特地刻个印章?

    楚晴无语,只觉得头如斗大,却也恭顺地接了,“多谢爹爹!”

    楚澍很享受“爹爹”这个称谓,笑着问道:“你这次要住到几时?”

    楚晴瞧一眼周成瑾,“住到十四。”

    七月十五是鬼节,不好在别人家过,而十八就是大长公主的生辰,住到十四已经是极限了。

    楚澍却觉得不够,之前楚晴时不时陪他裱画写个字什么的,又常常陪他用饭,这一个月他虽日夜雕刻印章,可偶有闲暇,不免觉得身边寂寞了点儿。

    周成瑾觑着楚澍脸色,忙道:“两家离得近,我跟阿晴会经常回来陪父亲。”

    楚澍想一想道:“七月多来几趟可以,八月就不用太勤,眼看着桂花就要开了,我准备制作几种桂花笺,不一定能够有空闲,你们十天来一次就行。”

    楚晴再度无语,也只有父亲才能说出这般不谙世故的话来。

    楚晴回娘家住对月,周成瑾按理吃过午饭就该告辞的,可他却磨磨蹭蹭地不愿走,直到快摆晚饭了才打道回府。

    楚晴亲自送他出二门。

    周成瑾凝望着她,依依不舍地说:“你放心住,要是有什么短的缺的尽管打发人告诉我,我一准儿给你送来,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写信也行……十四那天一早我就来接你。”

    明氏从小丫鬟嘴里听到这番话,心里直乐,又怕楚晴面子撑不住,少不得装作不知道,倒是提起楚晟的事儿,“……定在初十那天在妙应寺相看,正好咱们一道过去,你也帮着掌掌眼。初十早早走,住一夜,十一吃过午饭就回来。”

    楚晴连声道好,只是要在外面过夜,少不得叮嘱问秋暮夏将一应东西准备齐全了。

    因王氏怀着身孕没法出行,文氏因侄儿早亡没有心情去,而这次是给楚晟相看人家,楚晞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好跟着,所以这次就只明氏带着楚晴去。

    另外楚昊和楚晟带着六个护院随行。

    妙应寺位于金城坊,靠近阜成门,寺里有座两百多年的白塔,故而又叫做白塔寺,香火不如护国寺或者潭拓寺那般旺盛,但胜在清幽安静,而且里面的斋饭非常有名,很值得一试。

    跟其它寺庙一样,妙应寺后也建了许多一进或者两进的小院落以供香客暂住,院落与院落之间以花树相隔,互不干扰。

    楚家的院落四周种着成片柿子树,柿子刚婴儿拳头般大,翠生生地挂在枝头,像一盏盏小灯笼。

    暮夏看了便叹:“要是再晚几个月来就好了,等柿子熟了,正好摘一些回去做柿饼子吃。”

    问秋斥道:“哪年少了你的柿饼子吃了,眼巴巴地惦记这个,还不快去把奶奶的物品整理好?”

    楚晴也颇觉遗憾,她不馋柿子,而是觉得要是深秋,满树火红色的柿子肯定非常好看。

    正站在门口感慨,忽听身后传来女子清脆却略带傲慢的声音,“这不是周大奶奶吗?”

    楚晴急忙回头。

    女子身穿冰蓝色素绸褙子,月白色绣着浅绿色兰草湘裙,乌压压的青丝梳成堕马髻,鬓间插两朵野菊,白皙的脸上未施胭脂,只淡淡敷了层粉,整个人打扮得很素净,却又不失俏丽。

    正是多日不见的银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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