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德皇帝盛怒之下削去太子封号,囚禁于西山,终生不得解禁。

    太子从此势败。

    与太子同枝相连的承恩伯府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再无颜面在世家贵族中走动。

    胡姨娘便动了心思想退掉楚曈的亲事,就求到明氏面前。

    明氏根本不沾手,淡淡地说:“这门亲事是三姑娘寻死觅活地求的,又奉了贵妃娘娘口谕才做成的,我做不了主,不如姨娘问问世子爷?”

    胡姨娘在楚溥面前刚提个话头,楚溥就拍了桌子,“你还有脸退亲,怎么不出去打听打听外头都怎么传的?整天闲着没事不知道给主母做鞋做袜,尽到处搬弄是非。”

    胡姨娘当即就落了泪,娇娇滴滴地说:“妾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知道外头传了什么瞎话,只不过是想着曈儿是国公府的姑娘,哪能嫁到那种人家去?再者于将军的脸面也不好看。”

    要说几年前胡姨娘姿色犹存时这么梨花带雨地哭,还是别有动人之处的,可她小产之后憔悴了许多,再者心思太重显露在面色上就愈加黄瘦。

    这般姿容配上眼泪却是半点美感都没有,只让人觉得厌烦。

    “曈儿不是夫人生的,夫人不管,可她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往火坑里掉。”胡姨娘又掂着帕子抹了两把眼泪。

    若非楚溥从不愿跟女人动手,而且还是侍候过自己的女人,他真想一脚踢开她的脑壳看看她到底怎么想的。

    既然知道承恩伯府已经势落,怎么会不知道缘何势落?

    有三皇子的指证在前,又有太子妃的遗言在后,好事者已经扳着指头数那些曾经被太子妃邀请进宫的姑娘了。

    现在只不过碍于卫国公府的势,没人敢在楚家人面前说什么,可背后谁知道会怎样?

    这个关头本当像承恩伯府那样忍气吞声地等着风声平息,反正两家尚未商定婚期,过上一两年悄没声地把亲事退掉也就罢了。

    非得上赶着在这个热闹的时候给别人增加茶余饭后的闲话?

    真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就觉得她温柔大方懂事知礼,把总兵府一应事务都交给她来处置。

    楚溥重重地叹了口气。

    一通斥责后,胡姨娘终于想明白怎么回事了,忙不迭地跑到飘絮阁去问。

    刚开口,楚曈就捂住了耳朵,连声地道:“不要问,我不想说,不想说!”楚晞也吓得变了脸色,“姨娘……别问。”

    就这样的反应,还用继续问吗?

    胡姨娘呆了,看一眼以泪洗面的楚曈,又看眼尚带几分懵懂的楚晞,心一个劲儿往下沉,好容易镇定下来,颤着声儿问:“晞儿,太子妃请你们去东宫果真是弹琴画画吗?”

    琴是弹了的,太子亲手弹,她脱光衣物只披一缕薄纱起舞。画也画了,都是那些纠缠在一起的画。

    开始太子还顾及着卫国公府的脸面给她留着清白,可没几次就借着酒劲儿得了手。

    那天她疼得差点死去,太子应允只要她听话,等两家就亲自到国公府求娶,纳她为侧妃。以后等他登基,她就是妥妥的贵妃娘娘。

    楚晞信了,再往后就不那么排斥,尽心尽力地伺候太子。

    谁知道不到两年太子就厌了,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幅画威胁她,“只要你传出去半点风声,这些画就立马送到百媚阁。”

    楚晞有苦不能言,只能诺诺地应着。

    而楚曈却是*给方平的。

    当初方静与孙月娥联合着算计楚晚未能成功,这次太子索性把主意打在楚曈身上。

    楚曈失了身,不嫁给方平又能嫁给谁?

    只要两家结成姻亲,楚溥就不会置身事外。

    孙月庭是不同意的,以前两次的经验来看,这样做只会激怒卫国公府,并无裨益。

    可太子被猪肉迷了心窍,而方平又是精虫上脑,两人筹谋着成了事。

    藉此孙月庭看出太子只会靠利用算计女人,这样的人怎可能当上一国之君,就暗地里开始寻找后路,故而与三皇子接上了头。

    “我苦命的孩子啊,”胡姨娘听罢,一屁股坐在地上捶着双腿嚎啕大哭,“这杀千刀的,这么点年纪怎能下得去手啊,活该就要天打雷劈啊。”

    楚晞跪着乞求她,“姨娘别哭了,传出去女儿真就没法做人了。”

    现在外头没传开,她们就只能自欺欺人地当作没这回事儿,可这张纸要是被胡姨娘捅破,她们真是没有活路了,就算去家庙清修也成了好去处。

    胡姨娘岂不知这个道理,哽咽着收了声,母女三人偎在一起,不免又将楚晴骂了个狗血喷头,“真是个克星,从回京都就跟她相克,这次合该她被那畜生糟蹋,怎么就落在晞儿头上?一定要让她生不如死才能解心头之恨。”

    楚晴自然不知那母女三人对她的诅咒仇恨,她给楚澍与楚晟做好衣衫本打算再帮沈琴绣条猴儿捞月亮的帕子,就听到楚景带来沈琴没了的消息。

    纵然心里早有准备,可乍乍听到这个噩耗,楚晴仍是愣了片刻,泪水才如开了闸的洪水般喷涌而出。

    问秋也觉得可惜,才刚十岁的姑娘,平素又那么乖巧可人,竟是如此短命。

    陪着楚晴哭了片刻,终怕她伤了眼,便温言劝解着,“姑娘莫太伤心,沈姑娘这一去未尝不是好事,本是活泼玩闹的年纪,她却天天躺在病床上,喝不完的药遭不完的罪,倒不如就此解脱了,兴许到那世还能见到沈太太,母女俩得以团聚。”

    她们团聚了,那沈在野呢?岂不只剩他一人孤苦伶仃的,谁能陪着他?

    楚晴眼眶一热,只觉得泪水又往外涌,忙掏帕子拭去了,趁着冬欢端水绞帕子的时候吩咐问秋,“帮我准备素服,我想去吊唁阿琴。”

    问秋吓了一跳,可觑着楚晴脸色又不敢劝,给春喜使个眼色让她把春天刚裁的那件天水碧的小袄寻了出来,又取出条月白色的罗裙来。

    楚晴不忙着换衣裳,先洗了脸重新梳过头发,将发髻上的金饰都除了,薄施一层脂粉带着问秋到了大房院。

    明氏见她眼圈仍带着几分红,已猜出她的来意来,却不点破,笑着招呼道:“庄上刚送的葡萄,正好你来省得打发人去送了。”

    楚晴勉强尝了两粒,低声道:“伯娘,我想去沈家送沈琴一程。”

    明氏道:“你也知道国公爷发了话,这阵子府里的姑娘不得随意外出……再者,咱们与沈家并不沾亲带故,由你大哥代为吊唁表了心意也就罢了。沈家没有女眷招呼,你去实在不妥当。”

    “我,”楚晴才刚说出一个字,泪水又扑簌簌地落,哀声道:“伯娘允我去一趟吧?”

    楚晴自小就懂事会看人眼色,知道大人不喜欢爱哭闹的孩子,她见人就咧嘴笑,极少当人面哭,更遑论长辈已经拒绝的事情再去央求。

    明氏看着她无声地落泪,不由软了下来,叹口气道:“沈家停灵七天,出殡前一日去吧,人或许少一点儿。别耽搁太久,上炷香就回来。”

    “嗯”楚晴乖巧地应了,“我不会惹事给府里丢脸的。”

    过了两天,楚晴仍是带着桂嬷嬷与问秋去。

    一下马车就看到门前随风飘动的白灯笼,楚晴顿觉眼眶发涩,低着头进门绕过影壁,迎面就是竹竿搭建的灵棚,竹竿上挂着白幡,被风吹着呼啦啦地响。

    沈家本来在京都的知交故旧就不多,该来的前两天都已经吊唁过,这日却是没有旁人。

    沈在野盘腿坐在蒲团上,身上仍是一袭灰蓝色的衣衫,人瘦得脱了形似的,眼睛深凹下去半点精神都没有。

    灵棚正中设了香案,楚晴近前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听到沈在野低声道,“多谢六姑娘。”

    那声音沙又哑,像历尽了千年沧桑般。

    楚晴心头酸了酸,眼泪立时喷涌而出,哽咽道:“先生节哀顺变。”

    沈在野起身长揖到地以示谢意。

    桂嬷嬷悄悄推了下楚晴,意即礼已毕,该回去了。

    楚晴却挪不动步子,默了片刻,问道:“先生以后有何打算?”

    “我已告了长假,准备带拙荆和琴儿的灵枢回乡安葬,”沈在野淡淡地回答,可抬眸瞧见楚晴大大的杏仁眼里蕴着的点点珠泪,不由愣了下。

    他十六岁成亲,十七岁当父亲,到如今已是二十又七,经历过情情爱爱的人,岂会看不出楚晴眼眸里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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