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两位表少爷来探望文氏,她奉命将人从二门领到二房院,就这么个简单的差事,谁想到会有这一出。如果两位表少爷再有何不妥,她少不得捱板子。

    二房院的事情,明氏不想掺和,遂让两个婆子领着送到外院楚渐处,而楚曈姐妹则领回了大房院。

    明氏对楚溥道:“凡事不能只听一面之词,虽然文家表少爷言之凿凿,咱们也得听听姑娘们怎生说,不能让姑娘受了委屈……我跟姑娘不熟悉,还是你来问妥当些。”

    楚溥也是这个意思,明氏怀胎生子他都没亲见,可眼前这两个女儿却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一天天长大的,平常不知给过他多少安慰与欢笑。

    尤其两人都生得花容月貌,性情温柔体贴,而且胡氏又特地请了个知名的夫子教授两人琴棋书画。

    楚曈聪明好学,数次在闺阁聚会中被人称赞,在宁夏镇是出了名的才女。她刚满十二,上门求亲的人几乎都踏破了门槛。

    楚溥早晚是要回京的,自不可能将女儿独自留在宁夏,故而都回绝了。

    他本想过几天让明氏张罗着给姐妹俩裁几身新衣裳,打点新首饰,然后过年正是探亲访友的时节,明氏就能带着姐妹俩四处走动走动,给她们说门好亲事。

    现在闹出这事来,楚溥无论如何不想让楚曈的名声有损,故而也就答应了明氏所言,亲自问话。

    可楚曈不回答,只知道“嘤嘤”地哭,这哭声既让楚溥心疼,又让他无奈,忍不住便拍了桌子。虽是控制了力道,可听着也很是骇人。

    明氏终于坐不住,撩了门帘出来,柔声劝道:“姑娘们受了委屈,世子爷不好好解劝着,替她们找回公道来,怎地又动了气?”

    楚溥深吸口气,放缓了声音,“曈儿别哭,有爹在,定会为你做主,你且说大清早地怎么跑到假山哪里了?身边伺候的丫鬟呢?”

    楚曈擦擦眼泪,抽抽搭搭地道:“本来跟妹妹说好一早起来就过来给母亲请安,刚要出门,九儿说外头来了个丫鬟说带我们到大房院……走着走着就不见了,我跟妹妹也不认识路,不知怎的就走到那边去了。”

    明氏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伸手端起茶盅轻轻啜了口。

    楚溥扫一眼明氏,问道:“哪个院子的丫鬟,长什么样子?”

    “九儿说是母亲院子里的,样子……”楚曈脑袋转得飞快,父亲向来精明,要是胡乱编造一个瞒过他不容易,眼角瞥见旁边石榴垂着的手背上包着细棉布,当下打定主意,低声道,“样子记不太清了,好像是鹅蛋脸儿,长得挺白净,穿件银红色或者玫红色的比甲,裙子像是湖绿色的……不过手上包着块棉布。爹爹要是找,定能找出这人来。”

    石榴本来悄没声地站在明氏身后看着,越听越觉得楚曈说的这人想自己,不禁惊呼,“我?”

    明氏回身瞪她一眼。

    楚溥也将目光落在石榴身上,片刻再问:“曈儿,可是她?”

    楚曈缓缓抬头,白净细嫩的脸上泪痕犹存,杏仁般的美目中盈盈凝着泪,看上去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她茫然地看了石榴两眼,“看着有点儿像,不知姐姐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手?”

    石榴认命地伸手,露出包扎伤处的细棉布。

    楚曈的泪忽地就涌了出来,“姐姐怎地有事离开也不说一声,害得我跟妹妹好找……人生地不熟,偏生妹妹又踩到石子伤了脚,只好先到假山那边的避风处坐一坐……”

    “曈儿确定是这个丫头去找你的?”楚溥面无表情地问。

    “是!”楚曈肯定地回答,既然能在明氏身边伺候,肯定是大丫鬟,少不得会攀扯到明氏身上。

    楚溥转向旁边的楚晞,“晞儿也认清了吗?”

    “嗯,”楚晞乖巧地点头,“就是她,我认得裙子上的水草纹。”

    楚溥长叹一声,“我知道了,你们回院子去吧,若没什么事儿就别出来,一日三餐我会吩咐人送过去。”

    这什么意思?

    是变相地禁足?

    楚曈可怜兮兮地望着楚溥,“爹爹,我还想去瞧眼……姨娘,还有姨娘肚子里的弟弟。”

    “你姨娘,她很好,把你们教得也很好……”楚溥脸上浮起个莫名的笑容,“你们先回去吧,等过阵子再见。”

    楚曈瞧出不对劲儿来,低声应着,“是。”

    楚晞却歪着头道:“爹爹,我想先看看姨娘,听说姨娘昨天肚子又疼了。”

    楚溥脸色愈加阴沉,扬声唤人,“送两位姑娘回院子。”

    等两人离开,楚溥静默了好一阵子才开口,“要是文家来提亲,就应了。”

    明氏淡淡问一句,“不问问姨娘的意思?”

    “她一个妾……你是主母,就你做主吧。”说罢,“腾”地起身,“我去外院书房待会儿。”

    大步离开。

    石榴慌忙解释,“夫人,我可没去飘絮阁。”

    明氏笑道:“你慌什么,谁也没想到你头上。三姑娘看着一肚子心眼,谁知却是个傻的,你刚才伤的手,也是刚才才换的裙子……世子爷心里明镜儿似的,不过是给两位姑娘留点颜面罢了。”

    刚刚回来还没站稳脚跟就想凭借往日的恩情给自己来个下马威,她也不想想,自己眼前两个大儿子,只要不出天大的错,就当定这世子夫人了,就能稳稳地压她一头。

    明氏捧着茶盅慢慢饮尽了杯中的茶。

    楚溥心里无比地沉郁。

    昨夜府医给胡氏把过脉,开了安胎药,对他说:“姨娘这胎怀相不太对劲儿。”

    他只以为是胎没坐稳,便道:“一路鞍马劳顿,确实怀相不好,还望先生施救。”

    府医摇着头道:“我也无能为力,宜子汤虽能确保一举得男,但怀上的胎儿十有七八是活不成的。”

    “先生的意思是……”

    府医道:“我看姨娘脉相极像是服用一种药物得来的胎儿,因这药利于生男,故而叫宜子汤。此法得来的孩子极难成活,便是活了也寿数不长……再者,这药对男子虽无大碍,可终究是药三分毒……说句逾越的话,世子爷已经有两个儿子,实在没有必要用此药方。”

    “什么?”楚溥差点跳起来,“这药是男人服用的?”

    府医觑眼楚溥,谨慎地回答,“世人往往误解生孩子就是女人的事儿,其实生男生女主要还得看男人,宜子汤就是针对男人的药。”

    楚溥惊得半天没回过神来,寻思许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何时服用了宜子汤。忽地一转念,还好只是宜子汤,倘若换成□□,是不是自己早就没了命?

    思量来思量去,好容易压下这事给自己带来的惊诧,谁知转回头又出了楚曈一事。

    楚溥对胡氏有感情,但总是当成妾来看待,可对两个女儿却是真心如珠似玉地看待。

    没想到,就是捧在手心儿长大的女儿又给了自己重重一棒。

    楚渐已审问过下人,几个婆子的言行无一有漏洞。假山也令几个魁梧的护院搬起来了察看过,下面根本没有蛇虫的洞穴。

    既无蛇穴,又是三九寒天,哪里来的蛇?而且还是好多蛇?

    只可能是楚曈她们在撒谎。

    想起她俩指认石榴,楚溥只气得双手发抖,她们当自个儿是傻的吗?或者,在她们眼里,自己就是个容易受骗的父亲?

    俗话说,一床锦被遮百丑,文壮与楚曈既然已经搂抱在一处了,两人结亲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文氏的兄嫂是同意的,都是国公府的闺女,都是与国公府结亲,而且这庶女还是楚溥的闺女,比楚晴差不多哪里去。

    文壮也同意,楚曈虽然长得不如楚晴好看,但也是娇滴滴的美人儿,而且年岁比楚晴大,再过两年就能成亲,到时候自己想怎么搂就怎么搂。

    但文氏坚决不同意。

    本来她是属意楚晴的,现在好端端的嫡生女儿换成了庶女,让文壮的脸面往哪儿搁?再说嫁妆肯定也会大打折扣,嫡女出嫁能够尽量补贴,而庶女,撑死给你两三千两银子算是宽待的了。

    不管是里儿还是表儿,怎么看怎么是文壮吃亏。

    所以文氏凭三寸不烂之舌硬压着兄嫂不松口,要想结亲也行,让楚曈当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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