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一光着一半的膀子往左右各看了看,接着说:“老子粗人一个,不像那些细皮公子哥儿那么饱读诗书,不过为了千寻姑娘,还是刻意准备了一些的。”说着从腰间抽出一叠卷纸,展开了照着念,“缥缈峰山腰有一矩形石头,即是世人所传的神仙台,即“棋磐石”。说不清多少年前,陈巷村有个叫陈浮德的樵夫。有一天,他上山劈柴的时候发现缥缈峰山腰处有人在弈棋,觉得好奇,便暗暗前去观看,但见弈者仙风道骨,差别常人,陈浮德更加诧异。虽然陈浮德乃一樵夫,但闲日也与村人弈棋为乐。如今见两人你跳马,我出车,杀个难分难解,不由得看得入迷了。就这样,他从前晌看到傍晚,完全忘了原本要去砍柴。而那两位弈者就是吕洞宾和陈抟。他俩见陈浮德看得出神,便想点化他一番,吕洞宾还摸出一枚枣子给他吃。待与两位大仙拱手作别,陈浮德转身后,这才发现地上绳镰全烂。下山去,邻近的亲戚都再不认识,而家人更是早作了黄土。他这才大白‘遇仙一日闲,世过百年天。’陈浮德便将这番意外奇遇奉告村人,‘棋磐石’也就如许流传了下来。”

    虽然不少人都掩嘴而笑,但他念的这个故事还是非常引人入胜的。

    云季也不做掩饰地笑了笑:“戚门主不拘小节,不扬长不避短,为人坦荡,另我万分钦佩。缥缈峰半山腰确实有这么一块石头,是真是假,各位下山的时候不妨可以留意一番。”

    戚一飒爽一笑,将那卷纸胡乱抓几下又原路塞了回去,又是一阵鸦雀无声的欲言又止。

    这时,按耐不住的桥薛终于立起身子,抱拳作揖,说:“翁桥薛,无门无派,独行江湖,仰慕庄主已久,今日慕名前来,只为庄主能倾心于我。我知道在紫云泉旁有一个水月寺,它始建于南朝梁代,为一代江南名刹,是‘水月观音’造像的发源地,因为观音当年也在这里动过情。那年水患横行,观音不忍心江南被毁,又不能私自施法化解此劫,便将金身化作肉身,成了一名秀丽的女子。她赤着脚涉水慢行,能救回多少庄稼就救回多少,但水涨太快,很快就漫过了腰,女子身躯过于柔弱根本寸步难行,这时,一个年轻的书生从高坝上走过看见了浑身入水的观音,便立即跳下深水将观音背在自己身上,还把自己包袱中的干净衣服全部裹在她身上,虽然心中担忧着患情,但她深深觉得人世间始终是充满着温情的。年轻的书生走的不快,但观音却觉得非常安心,即使水越漫越高,高到书生几乎无法呼吸,但他始终一步一步稳稳的扎了根地走下去,最后走到坝边的时候,那水势竟然都没过了高坝,书生用尽全力将观音托举了上去,也是直到这最后一刻,他松了始终紧憋的一口气,放松的让自己早就已经透支的身体自由地倒进了深深的大水中,也许他早就在过程中进入了死亡的状态,可心中还有一丝执念要让他保护着这个美丽的姑娘不受到任何伤害,他要她好好的活下去。观音摸着书生为自己裹上的布衣,她明白了书生的情意,以人身流下了爱的眼泪,而这平凡的眼泪却在瞬间让所有大水人间蒸发。观音感动于书生的生死相执,就将他葬在了缥缈峰顶,并将自己的女性肉身坐化成了观音像镇在了他的尸身之上,以便他们永生永世背靠在一起。于是便有了水月寺,它象征着世间情爱终究镜花水月,逃不过生死天命。”

    一言尽罢,各自悲伤,尽管美,这却是一个无能为力的爱情故事,就算书生活着,他们也始终不能相依,人神殊途。

    云季垂下眼睛,似在叹气,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抬头说:“翁公子竟连水月寺的存在都知道,传说也诉说的如此凄美动人,确是真心喜欢主上的。”

    桥薛微微一笑,落座。

    我却心想,要是有机会,今夜就要去逛逛这个水月寺,上次去紫云泉太匆忙,都没顾得上四处看看,更别说注意到那里有一座古刹了。

    一方唱罢一方又登场。

    一身白衣锦织,尾摆是曳地的雀屏,头绾孔雀羽飞簪,依旧反手一把孔雀扇,羽色艳丽,羽体狭长柔软,羽毛浓密。是那个教人做怀疑他是雀妖化成的美少年站了起来。

    “北雀神宫,司寇季雀。”

    江湖九大门派之一,现任宫主司寇季雀,十五岁的俊美少年是传承了他母亲的出神美貌。而上一任宫主是当年江湖上独领风骚的美人,司寇季云,只要是她喝过的泉水,便终生留香,只要是她经过的地方,无一不是尸横遍野着男人争的头破血流的尸体,只要是她看过的东西,没有不轻而易举不到手的。

    正应了扬眉入宠,顾盼倾国亦倾城的意境,好像只要她离开了尘土,整个宠爱着她的城市就会因为她的离去而重心不再从此赫然倾斜。

    “白雀傲屏尾扇北,东南一飞遗孤泪。”这是世人对她的叹息。

    因为她生下司寇季雀后却为了一个男人消失的一去无踪。

    司寇季雀半开扇子,眼色冷淡地看着云季,往她面前走了几步,眼中有着颤抖隐忍的怒意,但还是克制着开口了:“我千辛万苦,苦苦寻觅这么多年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千寻而来,我很抱歉,因为我有一些私事故而要耽误庄主这里的一些时间。大家都知道,我母亲在生下我之后没多久就消失了,留下只有七岁的我和宫内一帮长老一起作伴长大,虽然有恨过她,可我却始终在通过各种途径寻找她,直到半年前,雨花山庄放榜,网罗天下招亲的时候,我才终于探得到一丝风声,也终于寻找到了我失散八年的母亲。”

    一时间,众人哗然,议论纷纷,我心中亦是沉闷万分的,因为司寇季雀在这时说出这样的话,让我们都不免心惊地猜测,难不成,这千寻就是他的母亲。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世界也太不靠谱了。

    “难道是千寻庄主?”不知是谁喊出了这么一句,众人纷纷闹哄哄地附和起来,云季第一次没有讲话,只是沉默着低着头。

    可事实总是在向世人证明没有你做不到,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不靠谱,只有更神奇!

    司寇季雀“啪”一合扇子,俊美的脸庞露出青涩的忧伤,说:“不,不是庄主。而是曾经的江湖第一大美女,司寇季云,现在应该叫云季。”

    “啊!”我不由自主地大叫着拍案而起,顺带和同样惊讶不能语的桥薛和幼鱼彼此对视一眼。众人更是纷纷拍桌惊呼,因为我们都不相信,这柔弱的伊人,两鬓长发捶胸的温婉女子会是年近半百的中年妇人,还是有一个十五岁儿子的人。

    她看上去是如此的年轻,如此的脆弱,如此的不近尘埃。

    不过回想起第一次在天殿门口会面时,当时不少人想要一拥而上,都还未近到她身边,而她只是状似无意地轻轻一挥手,他们所有人就都被轻而易举地反弹回了原地。

    当时我还惊讶,这样深厚的内力却有着这样一幅根本不搭的外貌,原来她是该如此的。

    “母亲,事到如今,你还准备离开我这个八年没见的儿子多久呢?”司寇季雀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有些逼利。

    云季抬起头,眼眶湿红:“是我对不起你,可我…可我也有自己放不下的东西。”

    “就为了那个美的不像人一样的少年,你离开你最亲的儿子。你三十三岁生了我,四十岁遇到了他,他只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你就这么追着他走了,还抛弃了我。”司寇季雀握紧孔雀扇,指骨发白,硬生生折断了一根羽毛。

    “儿子,你听娘说,这事是我对不起你,可娘终其一生都没有真正爱过一回,这四十多年来,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动心,真的心动了,如果不去追逐一次,那么我怕我将一生空虚。多年过去,尽管我没有再次轻易地得到他,却得到了一些别的东西,我遇到了庄主这样善良完美的人和武艺高强的四大护法作伴,在这个世外桃源的地方隐世了八年,这就够了。”

    “既然你觉得庄主对你很好,那现在就跟我回北雀神宫,你可以继续过你隐世的日子,何必再在这里耽搁别人的招亲时辰?”

    “我知道你只是为了找我并不想破坏招亲大会,可今天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这大会还得继续下去,这是我想为主上做的唯一的事情,算娘求你,让我将它操办到最后,我希望主上能够找到他的幸福。”云季拉着儿子的手,苦苦哀求。

    司寇季雀再狠不下心,倔强地回头,咬紧牙关过了很久,才硬声说:“最后一次。”

    云季欣慰着笑了,眼泪最后还是没有滑出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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