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阎充说要给我药的时候,我原本是想咬牙说我并没有受伤,不过再想想幼鱼那个落寞的眼神,就不忍心让他伤口感染,因为他划自己的那刀很深很长。所以我就顺水推舟。反正他药到手,我只要再偷偷塞给幼鱼就可以了。

    我盲人摸象一般,十指晃动终于摸到了床边的一个木头台子,满意地点点头,将小玉瓶子轻轻地放了上去。

    一颗心终于落定,就可以转身出门了。

    “哥。”

    我全身徒然一震,他没睡!思绪慌张起来,就像偷东西被抓个正形。

    “以后我叫你哥,好不好?”

    我慢慢转身,想要在黑夜中搜寻他一直睁开的星眸,嘴上却下意识地回答:“原来你没睡着啊。”

    似乎有一阵风的触感,下一刻,屋内的蜡烛就都被点燃,亮光瞬间充斥着满室的尴尬,我这才看见同样穿着亵服,双手交叉托着后脑勺仰躺在床上,叫我哥的幼鱼。

    我扯着嗓子笑笑:“怎么还不睡?”

    幼鱼转过头看我,萌萌一笑:“不困,我等哥你很久了。”

    我又不得已走回去,拖了张凳子,坐在他床边,将药瓶递给他,说:“这是庄里的创伤药,阎充给我的,效果应该很好,你…还有伤。”

    幼鱼伸出左手接过瓶子,在手里转了半圈,低声说:“看来他对你很照顾,那个木讷的人。”

    我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然后意识到自己胡乱作了承认,急忙辩解:“不,他其实是看中了那匹马…”

    话未说完,幼鱼突然坐起身来,轻轻在我唇上落下一个吻。

    我吃惊地看着他,此时他的头发虽是扎着发带的,却松散落下了很多碎发,看上去稚嫩无比,透着青涩和慵懒的迷离。

    “这个吻只留在这里,忘了它。”

    幼鱼说完这句话,就一下子紧紧地抱住了我,拼命将脸埋进我的颈项间疯狂地嗅着。我们互相侧着身子依靠在一起,彼此支撑,互不倒下,这是一个很结实很大力的拥抱,仿佛松开手那一直攥紧在手中的执念也会灰飞烟灭。

    我既不能回抱住他,也不能像兄弟一样安慰他,因为我都没有立足点,原本可以成为兄弟的我们,却在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变得难堪和隔阂。

    这时,“吱呀”一声,门再次被推开,一个身形瘦弱的人走了进来。

    “你们私奔吧。”

    我和幼鱼闪电般分开了彼此,因为我们都非常清楚这个声音的主人,他是桥薛。

    桥薛并没有和上门,而是将门大大地敞开在那儿,月色洒进来,使得屋内光线变得异常柔和,也让他的背影看上去真假难辨。

    没有人接话。

    “在马车上,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了,所以,你们私奔吧。”桥薛继续开口说道。

    幼鱼温和一笑说:“你都知道了什么,才要你半夜里不请自入别人的房间。”

    桥薛指着我,冷冷地说:“这一点都不好笑,你爱这个像白痴一样奇装异服的男人,还逼迫他跟你做了苟且之事。那么现在正是个好机会,夜黑风高,你们可以离开这儿做你们的异世鸳鸯,何必再死赖着不肯走,阻止别人的好事呢?”

    我紧紧闭着眼睛,颤声道:“桥薛,别说了!”

    幼鱼轻笑了几声说:“什么好事?我怎么不知道,更可况我们的去留都阻止不了你什么。”

    桥薛蹙眉,沉着声音一把将我拎起来,说:“千寻要的人就是他,别人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可你我都是心知肚明的。”

    幼鱼将我从他手里拉回来,面色冷却,说:“那我会祝福他,我们是兄弟!”

    闻言,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绝对不可置信。

    桥薛显然也愣了很久,才放声大笑起来,眼中颇有深意:“原来你对自己的设定,始终都是兄弟,真不简单。”

    幼鱼侧头,一半的脸孔没入阴影之中,说:“没人会走,你不必多费口舌。”

    桥薛恨恨看了我们一眼,看着看着就凄笑了起来,最后笑湿了眼睛,说:“有时候,我常常在想,是不是男人就该喜欢男人的,男女之间才并非天经地义,只是世人的认知从一开始就固步了。”

    我看着他满脸泪痕的样子,确实起了几分不忍心,说:“女人喜欢女人也一样天经地义,爱是不分性别的。”

    桥薛微转过头,垂怜地看我,说:“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你发现了我的秘密,其实你并不了解我,你也不了解千寻,我想就连做过你枕边人的温幼鱼,你也完全不了解。”

    这番话,听得我不明所以。

    幼鱼皱着眉将我和桥薛拉开距离,说:“我们本来就不是很了解你,你只是半路出现的。”

    桥薛突然往前一步,拉住我的手,“砰”一声跪在了地上,声音凄然:“印橙,我知道的,你一直都不在乎这些,你并不喜欢千寻,你也不贪恋浮华,所以我求你,走吧,只要你不在了,千寻就会做出别的选择,我千辛万苦来到这儿,就是为了她,没有别的。”

    我没有料到他会跪在我面前,有些措手不及的慌乱,急忙想要拉他起来:“我知道你喜欢她,你为她而来,可…你先起来呀,你这样我心里堵不痛快,我们好歹也是相逢一场。虽然我跟千寻确有过一面之缘,我不知道她怎么会寻觅我这么多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就确定了她要的就是我,说心里话,她确实很漂亮,不过,我心里已经有了别人。”我脑中不禁浮现出了和我在梦中欲望纠结的人,美丽模糊,性别模糊,眼神不自主透出了神往,“虽然我只见过那人两次,不过下山之后,我会去找她。至于千寻,我不会和你争的。”

    桥薛仿佛喜极而泣一般抬头看我,从我眼中得到确信后又恍惚不解地看了一眼幼鱼,正想要说什么,却被幼鱼打断。

    “我会和你争。”

    我和桥薛都震惊地张大了眼睛。

    “你…你想要千寻…”我心里不可名状的某个地方赫然出现了漩涡,心腔螺旋一样的翻搅着,带着经脉连着膈膜。

    我忽然开始不相信,原来对我最死心塌地的人会在这个时候背叛我。照理说我也不该为这个就难受些什么,原本我和他就只是兄弟,早晚都会各有归属,可,他现在说出想要争千寻,我就真的不能忍受,难道这只是因为我们一次意外的鱼水之欢而产生了占有欲?

    幼鱼可爱的脸庞被月光笼罩出了圣洁的光晕,他的瞳色无穷无尽,眉眼唇鼻无一不是完美无缺,可这些在我眼里都是酸楚的,都是不应该被允许的。

    我摇摇头,踉跄了几步,仿佛看见了世间最恐怖的终极,几乎屁股尿流一般地夺门而出。

    再也不敢回头看,那间屋子里是否是站着一个人、跪着一个人,害怕再看一眼,我就必须相信刚才发生的真实。

    西山主峰缥缈峰位于西山岛西部,为太湖七十二峰之首。而太湖七十二峰,有四十一峰在西山,理所当然的缥缈峰就是太湖山水的精华所在,可这得天独厚的人间天堂也比不上住在山顶深处那个落满了一世花雨世界中的绝世美人。

    而今天,艳阳高照,正是最绚烂、最出挑的好日子,震惊了整个武林乃至江湖的招亲大会也正式摆在了人们预备了很久的唾沫前,我敢说,从今天开始那个被选中的男子将会替代千寻和艾翼成为未来江湖中最众说纷纭的未解之谜。

    也是从今天开始,世人都会知道,原来千寻深爱的是这个人!

    昨晚一夜浑浑噩噩地睡去了,在梦中做梦,头疼的几乎让人全身崩溃,几度攥紧被角才熬过一次又一次痛不欲生的缩痛。醒来才发现,那只是我脑中的深度幻觉。

    推开房门,阳光照进来,就在我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在充沛的阳光下,一身纯黑色的衣服衬托出劲瘦修长的好身材,那腿长的几乎让人不敢去嫉妒。

    俊爽的面容,鼻挺让背对着太阳的眼眶在脸颊上投下阴影,这才发现,他的皮肤也是如此的苍白,在阳光下会晃成剔透。

    他木讷的声音顺其自然:“我带你去天殿。”

    我点点头,恍惚地跟着他走。

    艳阳和清风驱散了浓雾,让平日里看去的仙境在今日变成了圣境。一路走来才发现,我好像是最后一个走出客房小楼的人,就连昨天发生过争执的幼鱼和桥薛都已经比我提前赶去了。

    长长的汉白玉石路凌驾在湖水之上,波光粼粼的池水在这一刻变得好像玛瑙石一样纯粹的珍贵。

    再次走到庄前,看到那片纵横数百米长的主池,还是不由自主地盯着那蓝色的荷花看了好几眼,那种超脱于世的颜色超脱于世的花也许就和千寻一样,是被人心向往却并不存在于真实世界中的幻影。

    四周飞瀑声清脆悦耳,泉水叮咚,珍奇异草,飞花满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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