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夜萧云泽因为圣命难违,不得不胡乱指了一名教引宫女侍寝,指中的恰好就是萦儿,但临到了歇息时,萧云泽竟然倒头就睡,连衣服也不曾脱,无论她怎样百般献媚,他都是连眼都不睁,害得她羞愤难当,只好在床前坐了一整夜。到了次日,又不知怎的就被红菱她们知晓,传的其他几名教引宫人也知道了,虽说大家都不曾被殿下沾过身子,但象这样被召入了房却又不碰的,却是实难想象的尴尬事,她们足足讥笑她了几日,让萦儿心里不禁怨气渐生。

    后来她听了这宫里人们的私底言语,说殿下和那个杜姑娘情意非同一般,到后来自己也亲眼看了萧云泽对杜若的种种情状,知道人们所言非虚,自然就将这一腔怨怒归结到了杜若身上—想来萧云泽定是为了杜若,不肯近她的身。虽然怨妒,但杜若是这宫内的半个主子,萧云泽的心头珍宝,她又能奈何?只能怨天恨地,怪自己生得下贱,不能像杜若那么好命。可嫉妒心一起,自然处处想挑拣杜若的毛病,所以就暗中留意,谁成想,竟然还被她看到了杜若的惊人之举。

    那天,她因为心里烦闷,便在宫内各处闲逛,等逛到雀鸟园前时,就看到杜若一人拿了弓箭进了园子,还关上了园门。她之前也听说萧云泽在时,就常常和杜若在院中射鸟雀,当时也是一时好奇,就想看看她一个女孩儿时如何练习射猎的,就悄悄攀爬上了园子近旁的一座假山,向院内张望。不料,这一看,差点把她吓得半死—杜若哪里是用弓箭射杀鸟儿,而是如狸猫般扑上去,抓了鸟儿就撕咬,顷刻间便有几只鸟儿丧命在她手里。

    她直看得全身发软,又不敢出声,只能勉强攀着山石动也不敢动,后来又过了一会儿,见有一个穿青衣的小太监走来叩门,杜若开了门,两人一同进园中站了片刻,杜若又用弓箭将已死的鸟雀射了一遍,两人方才一路说笑着离去。她觉得那太监看着很是眼熟,但又不想这离宫内的人,只是太远,看得不太清楚,且他和杜若,两人举止亲密不向主仆,甚是奇怪……

    萦儿和绮罗在内宫时本来就交好,加上在这宫内委屈了数月,平日里又不敢跟他人诉说,如今有了倾听之人,自然是将肚中的怨气倾盘托出,只恨不能把杜若说成妖魔鬼怪,哪里还有一字隐瞒。

    听了萦儿的这番话,绮罗不禁心里狂跳不止,又惊又喜—惊的是这杜姑娘看起来玉人儿一般,谁知竟然如此妖异,不免让人恐惧;喜的是没想到娘娘交代的事竟然这么快就有了进展,这要是禀了娘娘,自然是大功一件!但她明白事关重大,所以就强压了喜悦,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反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这关系到皇家的事,若有半点不实,你我可都是要粉身碎骨的!”

    萦儿咬牙道:“我亲眼所见,那杜姑娘就如妖邪附体一般,后来我还连做了几夜噩梦,吓得生了一场病,怎会有假?即使到娘娘跟前,我还是一样的说法!”

    绮罗点头道:“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你千万不可再同他人讲!至于你方才说的想回宫去,我自然会同娘娘说,你且待我的消息!”

    萦儿应了,两人才散。

    次日,绮罗寻了个由头,回宫向李贞儿禀报了此事。

    “果然不出我所料,此女身世大有诡异!”李后咬牙冷笑道,“如此看来,萧云泽必定早知此女并非常人,既然如此,蓄养着这等妖物自然更是用心叵测。萧云泽,我看你这回可怎么跟你父皇说?”

    她又对绮罗道:“你且回去,此事绝对不许声张,更不可惊动来那宫里任何人,你日后只管留心那个丫头。另外说给守离宫的禁军统领听,凡是有萧云泽送回的书信或是离宫内传出的书信一定要先截住送了这里来,但切不可被那宫里的人知道。”

    绮罗领命而去。

    李后虽然得了这个消息,但依然不动声色。

    不几日,李显进宫来,对李后说他派出的心腹已经探查明白—果然不出所料,杜若的身世根本就是杜撰。

    李后这才将绮罗带来的消息说给了李显。李显一听便抚掌笑道:“这真是天助娘娘!这次皇上怕是无论如何也容不下萧云泽了。”

    李贞儿道:“虽说杜若身世有假,人也古怪,但此事毕竟关系到皇家体面。依我看,还是静待一些时候,且看看萧云泽那头有什么举动再说。”

    李显点头称是,两人计议已定。

    也该是天假其便,几天后,看守离宫的禁军统领果然遣人秘送了一个匣子给李贞儿。李贞儿打开看是,里面是两封信函,都是萧云泽写来的,分别为给温良春和杜若的。

    原来,从夔到固州的路途,有一半都是荒山小路和水泽草滩,萧云泽刚出发不久就碰上连阴雨天,道路难行,又遇上山石崩塌,道路阻塞,八百里地,足足走了二十多日。等到了固州,又和当地的驻军将领交接公事,熟悉军务,整日忙乱,所以虽然心里惦记着杜若,只是苦于没有时间给她写封书信。就这样,足足拖了近两个月才得了空闲,急急忙忙写了信来,不料就落在了李后的手中。

    李贞儿拆信细看,见给温良春的信只不过寥寥数语,其中并无什么要紧事,便丢在一边。再看给杜若的信中,数页信笺都是报平安之语,告知她他是如何安好,让她无须牵挂,照顾好自己云云,但字里行间无不是想念之意。

    “原来这个孽障对这个丫头倒是真心实意,棺材子对妖孽,倒也真是绝配!”李贞儿心里冷笑道,待看到最后一页,她脸上不觉真的露出笑来,只见上面写着:“若儿,捕猎雀鸟,万望小心行事,且不可露出端倪,虽宫内皆是旧人,但亦不可草率莽撞……”

    “来人呐!”李贞儿扬声叫道。

    长寿赶紧自房外进来:“娘娘有何吩咐?”

    李贞儿叫过长寿,在他耳边密语几句,长寿连连点头,应诺而去。

    温良春坐在房中,满腹惆怅,眼见自家殿下已经去戍边两月有余,现在音信皆无,连这里送出的书信也如同石沉大海,不知他可曾收到,这则怎不叫人悬心?正叹气,就听到门外福安通报:“温公公,宫里李娘娘身边的寿公公来了。”

    长寿?他到此做什么?温良春心下一惊,赶紧匆匆迎了出去。

    温良春见了长寿,两人寒暄过,还不等温良春开口,长寿就直接说了来意:“听说,这宫内有一位杜若杜姑娘,聪颖绝丽,娘娘想见一见她,就差老奴到这里请杜姑娘入宫走一趟。”

    温良春一听不啻迎头一棒,心里叫苦不迭,知道定是萧梦泽私自来这离宫的事发了,但又不敢不从,只能带他去见杜若。

    杜若听了长寿来意,心里也知道此去必定是凶多吉少,虽然害怕,但脸上还是撑出一脸平静,点头道:“竟然是娘娘宣召,那杜若不敢不从命。还请寿公公带路!”

    众人皆惊讶于她的沉静,温良春和红菱她们自然暗中着急,可又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跟着长寿上了马车。

    “温公公,这可如何是好?”含烟头一个先哭起来,众人紧跟着哭成一片。

    温良春也是满面愁容,半天方道:“如今能有什么办法?想来李娘娘必定是知晓了二殿下来咱们这里的事,要惩处杜姑娘。眼下,还是赶紧想法子先将此事告诉咱们殿下,若不然,杜姑娘要真有个什么差池,我们可怎么交差啊……”

    再说萧梦泽自从被母亲识破私出宫的事后,虽未被禁足,但大太监高升整日寸步不离地跟着他,所以就没再出过澹碧台一步。他心里焦急,日夜惦记着杜若,更担心她会因此事被母后惩治,天天如坐针毡,只恨不能插了翅膀飞出宫去。

    这日,他对着上书房师傅留的满篇课业,根本就无心看进一字,便出了书房,准备走走散散心。侯在书房外的高升见了,也赶紧跟了上来,萧梦泽也不理他,只管前行。

    见花园内几个小太监在洒扫地面,萧梦泽便想到文篆为自己所累,不禁心里有些难受,只能驻足叹了一会气,向院外走去,不料刚到门口就见文篆从外面飞奔而来,满头是汗,见到他,立刻立住脚急道:“殿下,不好了!”

    萧梦泽被他吓得一惊,赶紧问道:“出了何事?”

    文篆正要说,一看萧梦泽身后的高升,不禁又噤了声。

    萧梦泽哪里还管高升在场,只管催他快说。

    文篆这才说,他刚刚去尚宫监取东西,路上碰到一个李娘娘宫里的太监,听他说,娘娘把杜姑娘叫进了宫,此刻正在凤藻殿盘问呢。

    文篆一听便猜测到李后定是要因私自出宫之事惩责杜若。他跟萧梦泽去了几次离宫,见杜若善良和气,对人极好,便从心底喜欢,何况自家主子对她的态度也不一般,所以此刻听了这消息,便冒着再次受责罚的风险,心急火燎地就跑来给萧梦泽报信。

    萧梦泽一听,简直如晴天霹雳,愣怔在当地,片刻之后,反应过来,拔腿就往凤翥宫跑去,任凭高升在后面连连叫他也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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