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娘娘”二字,萧梦泽不由一惊,但即刻便反应过来﹐赶紧奔至书桌前坐下,随手翻开一本书,假装看了起来。

    文篆也赶紧把换下的衣服胡乱一卷,塞进床后,又几步跳到书桌前,开始给萧梦泽磨墨,但手犹在颤抖。

    萧梦泽虽然用眼神示意他要放松,但自己心里也是如同擂小鼓一般。

    门外已经传来了高升的通禀声:“殿下,娘娘来了。”

    萧梦泽稳住心神,应声回头﹐看到李后已在高升和几名宫人的陪伴下走了进来﹐他赶紧起身﹐疾步走了过去请安﹕“儿臣参见母后﹗”

    还未等他跪下﹐李贞儿就已经满面含笑地拉住了他﹐摩挲着他脸颊道﹕“听高升说你昨夜未回寝宫休息﹖看你这满眼的血丝﹐必定又是熬了一夜。对了﹐高升说你今日早膳也未用﹖母亲知道你读书用功﹐可身体更要紧﹐以后切不可这样了﹗”

    萧梦泽赶紧将母亲让到案前坐下﹐又亲自捧了茶敬上﹐这才答道﹕“母亲说的是﹐只是下个月是父皇的寿辰﹐儿臣想写篇文章为父皇祝寿﹐因为日子有限﹐见这里幽静﹐所以就想在这里住上几日。我怕他们扰了思绪﹐所以未传早膳﹐不过我让人备了点心来的,文篆已经伺候我用过了。”

    李贞儿点头赞许﹕“好﹗好﹗我就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既然是为你父皇祝寿的文章﹐自然要用心写。你父亲这些天一直为云泽的事生气劳神﹐有了你这番孝心﹐也算能宽慰他了。我昨日听你父皇说过几日会让齐太傅教授你政经之道﹐想来他日后倚重的还是你﹐你且不可辜负了他的重望……”

    听到母亲提到哥哥﹐萧梦泽心里不免有些黯然和不忿﹐但面上还得作出一副恭顺模样﹐连连点头答应。

    说了不多时﹐已是午膳时候﹐母子二人就在剪秋轩内用过膳﹐李贞儿才起身回凤翥宫。

    萧梦泽送走母后,又假托要继续写章﹐便遣退了众宫人﹐独自留在了书房内。

    待掩上房门﹐他才觉得有些后怕—若是母亲再早了那么片刻﹐今日私自出宫的事情必然暴露﹐但同时又有几分刺激和兴奋这不是顺利地瞒天过海了么﹖只要小心﹐料定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有了这次成功﹐萧梦泽心里更是按耐不住﹐他不顾文篆的劝阻﹐隔天便又强拉着文篆偷偷去了一次离宫。有了之前的相处,两人已经相熟,自然言谈举止也不再拘束。萧梦泽前天听杜若说喜欢抚琴,这次就偷带几本宫内珍藏的古琴谱给她,杜若一见便爱不释手,当下便依照曲谱试着弹了几曲,她悟性极好,指法又熟,饶是生曲子也让她弹奏得行云流水一般,让萧梦泽听得赞叹不已。

    展眼又到了该回宫的时刻,文篆催了又催,萧梦泽只是不肯动身,只想再听杜若多弹几曲。杜若怕他如此耽误下去被内宫发现,就也催他快走,他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去,但心里已经在筹划着何时再来。过了两天,他果然又偷着来了一次。

    如此几次之后﹐萧梦泽的胆子愈发大起来﹐到后来,索性连文篆也不带﹐把他留在剪秋轩应对宫人探问,自己隔两三天便只身出宫去见一次杜若。

    因为萧梦泽是私自出宫的,在离宫内除了温良春和听涛小筑的一干宫人外,也不敢让太多人知道他的行迹,所以两人见面大多也是在听涛小筑的书房内,或听杜若弹琴,或对弈,或谈谈诗书。就这样,萧梦泽已经觉得象脱离了樊笼一般,满心欢喜,只是恨每次都不能久留。

    萧云泽平日里对杜若,虽宠溺居多,但还是免不了会对她加以管束,再加上萧云泽的性子刚硬严谨﹐杜若多少还是有些怕他,但萧梦泽的脾气绵软温润﹐加上平时涉世不深﹐性子里也多了些孩子气﹐就这一点就和杜若脾性相近﹐虽然杜若也叫他哥哥,但他根本不会端起个兄长的架子来教导她,两人反而更像朋友。

    有了萧梦泽的不时陪伴,杜若渐渐在人前又恢复了有说有笑的天性,只是独处时,心里始终还是想着萧云泽—转眼他已经离开了一月有余,可始终没有音信,她问了萧梦泽,他只是说固州距离都城有八百多里,且是边关,路途难行,驿差也少,现在边境没有战事,想来只是还没有安顿妥当,所以让她不要过多担心。

    杜若到底不能释然,每晚还是闷闷地拈着萧云泽送她的那根玉簪,一想半夜不能入睡。

    萧云泽刚走那些天,杜若失魂落魄一般,干什么事情都没有心绪,整日就是闭门流泪。现在有了萧梦泽的陪伴,人渐渐恢复如常,捕杀鸟雀的冲动竟然也暗暗滋生。这日,实在是忍不住了,就对红菱说要去练习射箭,就拿了弓箭,也不让人陪伴,独自一人到了萧云泽之前为自己所建的雀鸟园。

    萧梦泽恰好到离宫来找杜若,到了听涛小筑,一听红菱说了杜若去处,想到之前哥哥告诉自己的那些事,便猜到了杜若是去干什么。尽管他怕贸然前去,引起杜若误解和尴尬,但还是忍不住,让红菱带路领他到了雀鸟园,他遣回了红菱,自己上前叩了叩门。

    过了半天,园门才从内打开,只见杜若手里握了张小弓,一见是他,不禁楞住,眼神中闪过慌乱尽管说萧云泽已经将自己的事悉数告诉过萧梦泽,但这种情况下,难免还是尴尬和胆怯,不知他是否真的不会把自己当成怪物看待?

    萧梦泽看到杜若的表情,便知道她肯定是怕自己多想,便笑着道:“你的事,哥哥都对我说过,我自然知道其中厉害,若你不放心我,就只当我今日没到过这里。我还是先回听涛小筑等你。”说完,就转身要走。

    听他这样说,杜若倒不好意思起来,想想萧云泽既然将自己托付给他,想来他必定是可以信赖之人,何况这些天来的相处,也证明他对自己倒真心无芥蒂。

    于是便叫住他:“梦泽哥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怕你觉得……”她不再说下去,闪开一边,让萧梦泽进园,然后又仔细关好了门。

    这里是小小的一个院落,四周高墙耸立,又张着落网,沿墙的几根木架上栖息着不少鸟雀,见他们走近,不住惊飞。地上横着几只鸟儿的尸体,已经是血肉模糊,明显是撕咬所致。

    再看杜若,除了有些尴尬表情,眼神清亮,满面的乖巧柔顺,丝毫无法将她与这些鸟儿的凄惨死状联系起来,萧梦泽只能心下暗暗感叹,但并无惧怕之意。

    杜若看萧梦泽并没有什么特别反应,这才真正放下心来,便张弓搭箭,又给地上的每只鸟尸都补了几箭,然后才收拾了鸟雀尸体,和萧梦泽一齐出了园子,回听涛小筑。

    两人一路谈笑,殊不知,杜若在园中的所作所为,被一人看了个清清楚楚。

    且说萧梦泽为了见杜若,这些天一直假托为父皇写祝寿文章,住在剪秋轩内,如今萧天祚寿辰已过,他仍然不肯搬回澹碧台,说是喜欢这边的清静,而且不让宫人擅自进入剪秋轩,早膳也不让送。他宫内的管事太监高升见主子这样,怕长时间下去熬坏了身体,劝了多次,萧梦泽就是不肯听。高升一见不是办法,只好暗暗奏明了李皇后。

    李贞儿一听也有些着急,毕竟萧梦泽是她的心头肉,一腔子的希望都寄在他身上,若是劳累过度伤了身子那还得了?一得了禀报,便急忙赶往剪秋轩。

    进了院内,只见萧梦泽的贴身太监文篆坐在书斋门前的台阶上打瞌睡,他一见李后和众人,脸上立刻褪尽血色,浑身筛糠似的抖个不停。李贞儿一看便知道有蹊跷,再看屋内,哪里有萧梦泽的影子!

    文篆先还试图隐瞒,但看李皇后的脸色愈来愈冰冷,自知是瞒不过了,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将两人如何乔装打扮,偷偷去离宫看望杜若的事情,一五一十,从头到尾招供了出来。

    李贞儿还未听完,已经是气的脸色煞白,浑身发抖。

    高升和澹碧台的众宫人也没想到自己主子竟然是如此在“用功”,只可怜他们虽然是被欺瞒,但也少不了失察之罪,所以也个个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只管磕头,不敢出声。

    萧梦泽从离宫回来,一路上犹在纳闷,杜若那么柔柔弱弱,如何就能出手如电,猎杀鸟雀?边走边想,不觉到了剪秋轩外,只见院门大开,心里已经咯噔一声,直觉不妙,但只能硬着头皮进了门,只见园子里黑压压地跪满了人,但寂静无声,李后正端坐在书斋门前,面如沉水,正瞬也不瞬地盯着院门,此刻见他进来,脸上的表情瞬时又阴沉了几分。

    看这阵势,萧梦泽只觉得三魂七魄霎时就少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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