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骑了几圈,开始意兴阑珊,江迎东到现在都没出现,她今天算是白来了。林百川和慕时丰还在继续场地障碍赛,两个人的比赛也玩的很起劲。

    她没有雅兴看前任和现任的马术,起身在马场空旷的地方瞎转悠。因前几天的一场大雪,马场的背阴处潮湿又阴冷,墙角太阳照不到的地方,还有积雪。

    她在地上捡了一根枯枝,在雪地上随意的画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多了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穿着稍稍土气了点,小脸蛋脏兮兮的,脸颊两侧还有几个冻疮,发现陶然注意到他的存在时,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又傻傻的笑了,很开心,很明媚。

    陶然朝他笑笑,随意的跟他聊着,“放寒假了吧?”

    男孩还是在笑。

    给陶然的感觉就是已经放寒假了,她又问,“考试考的怎么样?作业多吗?”她记得自己小时候总是被问这样的问题。

    男孩依旧是笑着。

    大概是挺内向的小孩,她又邀请他,“要不要过来跟我一起玩?”

    男孩的眼神里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除了笑,就没有其他了。

    陶然没再说话,用手势问他,“要不要跟我一起画画?”说完又指了指地上的一大片积雪。

    男孩没想到美女姐姐会手语,眼神一亮,快速的用手语回她,“我不会画,没学过。”

    陶然不禁一笑,真是可爱的孩子,谁说过要学了才会画的。

    这个马场的安保措施挺到位的,怎么会放行这个孩子进来的?她开始跟男孩用手语交流起来,才知道他父亲是马场的饲养员,他今年九岁了,聋哑儿童,学校刚放假,就过来父亲这里玩几天。

    男孩怕父亲找不到他会着急,没再多逗留,就匆匆离开了。陶然一个人继续开始作画,她从包里拿出耳机又打开手机音乐开始听起来,嘴里还跟着轻哼,耳朵里塞着耳机,自己的声音后来有多大,她自己也不知晓。

    音乐单曲循环着,她不仅没有腻得慌,还越唱越有兴致。

    “妈妈月光之下

    静静的我想你了

    静静淌在雪里的牵挂

    妈妈你的怀抱

    我一生爱的襁褓

    有你晒过的衣服味道

    妈妈月亮之下

    有了你我才有家

    ......

    天之大

    唯有你的爱是完美无瑕

    天之涯

    记得你用心传话

    ......”

    江迎东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已经听她唱了四遍。他身边的阿城已经瞄了他不下上百次,这是老板第一次因一个女人和歌声驻足这么久。

    陶然画了好久也感觉没了意思,她扔掉手里的树枝,开始滚小雪球,滚的不太结实,她又放在手里团了团,在脚边顺手捡起一片枯叶,很不讲究的放在裤腿上蹭蹭,又放在嘴边吹吹,而后找了个平坦的地方,把雪球放在树叶上。

    穿的有点少,她吸了吸鼻子,把冻得有点发麻的手用热气呼了呼,继续开工下一个雪球。

    团了五个雪球后,她感觉鼻涕快要下来了,赶紧到包里找面纸,今天刚换的手包,忘记塞面纸在里头了。她懊恼的看着空荡的包。再看看衣袖,总不能学着幼儿园的孩子用衣袖擦鼻涕吧,这可是季扬小时候老会干的事,为此她没少奚落过他。

    她拿起落叶上的一个结实的小雪球,把它放在鼻子上蹭了蹭,虽然效果不是很好,可总好过鼻涕流到嘴里。

    她放下雪球后总感觉身后有种压迫感,好像被黑影笼罩了,她下意识的转脸抬头看去,江迎东那张冷峻的脸就进入了她的眼帘。

    眼神里闪过一丝紧张,咽了下口水,这个男人真是神出鬼没,她光顾着听音乐了,竟然有人走到她身后她都没有觉察。

    她没有傻白甜的问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或是又是激动又是兴奋的与他这个故人寒暄,她的现在与过去六年,他想必早就查的一清二楚,他们心照不宣的避开了一些场面的寒暄。

    江迎东递了一包纸巾给她,很随和的口气,“天这么冷,再待下去一准感冒。”

    她自然的接过纸巾,“谢谢六哥。”

    只是这一声六哥,让江迎东伸出的那只手微微一僵,他和陶然已经不是初次见面,可这么正儿八经的客套讲话却是头一次,她竟这么自然的喊他六哥,她以前不是乱喊他舅舅的么。

    他多看了她几秒,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记性不错,还以为你早就忘了我是谁。”

    她站起来,嘴角勾着笑,“当年你还威胁我,说我要再敢给你没事找事,你就把我关进号子里,我怎敢忘。”

    他从不喜形于色,可陶然短短的几句话就勾起了他眼底的波动,“谁让你一直在派出所里吵吵的。”

    她的视线漫无目的的扫着马场里萧条的冬景,那年她十四岁,放学的时候,有高年级的男同学欺负她们班的一个瘦小的男同学,她看不下去了,就带着季扬和几个小兄弟跟高年级的同学打了起来。

    学校门口不远处的小巷子里,她们打的很凶,她的脸都不小心被人砸了一拳,更倒霉的是那天被巡逻的江迎东遇上了,然后就被逮到了派出所教育,那也是她头一回坐警车,当时觉得还挺威风。

    她想到了过往,他大概也想到了,“咖啡馆开了吗?”

    那时她坐在江迎东的办公桌上,激昂不已的说以后长了要开家咖啡馆,没想到他记性真好,“开了,哪天过去喝一杯。”她笑着看他,“免费。”

    他微微颌首,“走吧,这里太冷了。”

    她跟他并肩走着,他忽的问她,“还是原来的号码?”然后报了十一位数字。

    她一愣,盯着他看了好一阵子,这个男人的记忆力让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脊背有冷汗出来,木讷的点点头,“对呀,回国后还在用。”

    他淡淡的说了句,“去之前我会给你电话。”

    她反应了好几秒才读懂他话里的意思,原来是真的要去她咖啡馆。一路沉默着,她总会不经意的偷偷看他两眼,他面色冷淡,心思藏得很深,她一点也看不透他,还是跟十二年前一样。

    她之前看的那篇与他有关的消息,还写明了,八年来,他不近女色,自从他妻子过世后,再也没有哪个女人可以近的了他的身,自持力甚高。对于没有色心又不缺钱的男人来说,几乎是找不到软肋的。

    可她真的要拿曾经那点交情说事吗?

    走在泥土路上,陶然低着头时不时的用脚尖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六哥,为什么要改名字?”

    以前他叫江六,挺土气挺特别的一个名字,她看过一次就忘不了,谁想到会改成江迎东,在来的路上当她看到照片里的人时,她感觉上帝给她开的玩笑有点大了。

    一个是初恋,一个是现任老公,一个是多年前的故人,不是他们最后落在她手里,就是她惨死在他们枪下,而不管哪一种,都是最悲惨的结局。

    江迎东停下脚步,看着荒凉的马场,醇厚低沉的声音徐徐道来,“江六是我的前半生,贫困潦倒,敏感倔强固执。那个我已经死了。”

    话题太过沉重,她转过身开始退着走。他看着陶然,话里听不出情绪,“陶然,离开这里吧,走的越远越好。”

    她嬉笑着,“我父母在这里,我老公在这里,我初恋在这里。”顿了顿,以着更加俏皮的语气,“我的江舅舅也在这里,你说我该走去哪里?”

    江迎东脸色微变,“陶然,别乱喊!”

    陶然放肆的笑起来,她找到了江迎东的突破口,可还是与过去有关,她无耻的又要消费曾经人与人之间最为单纯的信任,这样的她,她自己都感觉可耻。

    当初喊他舅舅纯粹是恶搞他,她坐在他办公桌上等着家长来接,值班所长过来时随口问了她一句,“丫头,找人?”所长不知她是因为打架斗殴被请到派出所里的。

    她笑嘻嘻的应了句,“对啊,找人。赵所,我就是专程来找您的。”她刚刚闲着没事看了派出所的公示栏,公示栏上所长的照片和眼前的这位一模一样,应该就是所长错不了。

    赵所眉头略皱,“丫头,找我什么事?”

    她从桌上跳下来,可怜兮兮的眼神,指指自己的嘴角,“所长您看到没,我这里就是被我舅舅打的,我这次考试没考好,他就...”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他一不高兴了就打我,我受不了了,只能求救与您,您一定要替我做主。”

    大概所长也起了同情心,“丫头,把你舅舅的联系方式给我,我亲自找他谈谈。”

    “我舅舅就是江六,他刚刚好像去了审讯室,还呵斥我,让我在这里面壁思过。”

    她刚说完,江迎东,也就是那时的江六正好走进来,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但他的锋利的眼神,让她感觉很不好。他脸上乌云密布,若不是所长还在,她一定会被他收拾的很惨。

    后来她跟所长老实交代了,后来的后来,她被江六收拾的很惨。被收拾完之后,在她的无理取闹下,又请她吃了晚饭。

    她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依旧退着走,他随着她的步子,走的很慢,意味深长的说了句,“陶然,每个人都会变。”

    每个人都变了,她当然知道。当初那个正义感十足的六哥,如今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当年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爱的慕时丰,而今成了走私大佬。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她拿出一看是林百川打来的,“你人呢?”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江迎东,“我已经回去了,咖啡馆的事我要配合着警察处理一下。”

    那边沉默了几秒,“自己把中午饭吃好。”

    “好。”

    挂上电话,江迎东无奈,“陶然,你一点也没变。”好似又叹了口气,“还是瞎话连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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