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挑了一个靠门口的位置坐下,一人焐着一杯热水,热气腾到空中很快就散开,周围温度似乎也因此提升。门口挡风的老窗帘沙沙作响,时不时透进一点点寒意。风韵歌靠窗呆坐,肯定想起了上次那个使他腿受伤的那家伙。想来没有那个这家伙想偷人家鸡的龌龊举措,也不容易得到这只鸡作为补偿,这只鸡真是尽职,在还没有下锅之前还有闪亮表现的求生欲望。
    我们几个人一起围着餐厅门口桌子,依次坐了下来,桌子上堆放着一叠饭碗,大碟子里几块半生不熟的肥肉,原是红烧,现在像红人倒运,又冷又黑。旁边一碟馒头,远看也像玷污了清白的大闺女,全是黑斑点,走近了,这些黑点飞升,而消散于周遭的阴暗之中,原来是几只辏热闹的苍蝇。
    一看到主人来了,也开始起舞翩翩起来,好像是在营造气氛一样。那油光满面的桌子上面的表层,就像《儒林外史》里,范进给胡屠户打了耳光的脸,刮得下斤把猪油。桌子上面那几道菜肴,恐怕比垂帘听政的慈禧太后,一顿饭听说要吃一百道菜,那样人间民贵美味的玉盘珍羞,还要丰厚气派!看来一般所谓君子之交,所谓淡如水的情谊,都是从酒桌喝酒的气氛中,营造建立起来的,而往往酒桌上面酒意的浓度愈高,愈能代表情意浓厚的深度。
    等了好长一段时间,即使把这鸡当做北京烤鸭,也应该从北京运过了,可是我们还是没有看到那只鸡上来。
    我说:“这只鸡怎么这么难上啊!”
    王超亮马上解释,“可能是她不知道地点,阿狗你再过去看一下!”
    阿狗马上应声答道:“好,我去看好那只鸡”!
    一句话未了,只见外面传来了一句媚态而妖娆的声音,“是那家的姑娘,我今天倒要瞧瞧”。就像是《红楼梦》中王熙凤初次见林黛玉的第一句话,所有的人把目光开始聚焦在这位不速之客身上。
    我和风韵哥于是向她望了一眼,只见她衣襟敞露,半开半合的,走起路来步履翩跹,一副凌波微步的神态。一幅“粉面含春微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的形容举止。
    我从芙蓉姐姐那穿着打扮来看,她这次绝对是为做了这只鸡过来的,满脸的一些脂粉香水味,浓得几乎化不开。
    她把从做台小姐的二千九百九十九个姐妹,那里听来的种种经验之谈,全部藏进了如她那马尔他猫似的隐秘而机智的脑袋里,这也许是由于造物主预料她长大后得不到聪明人的指点。因而在赋予她美丽的同时,又赋予她狡黠的性格作为补救,犹如在赋予银狐似的珍贵的毛皮时,又给了它超出其他动物的机敏和禀性。
    芙蓉姐姐道:“你们等谁啊,怎么都坐着不动啊!”
    王超亮便向她打招呼:“芙蓉姐姐!你总算来了,我们现在就等着你来吃鸡呢!”
    芙蓉姐姐道:“原来你们都在等我啊,真的不好意思!”
    王超亮道:“是啊,就是为了等上那只鸡上来,结果你还是比那鸡早来了一步!”
    风韵哥道:“看来芙蓉姐姐是有口福了!”
    经过漫长的等待,我们的鸡终于上来了。这是风韵哥经过了千辛万苦,走了很少冤枉路,演了很多苦肉戏,并且破坏了自己在喜欢的姑娘心目中的形象以后得来的,将其变成熟食的过程也是充满了坎坷,总之,到了此刻能吃的地步真是来之不易。
    我们三人突然间热泪盈眶。而人的观点的转变其实也是那么迅速,在充满鸡汤香味的雾气中,朦胧的世界突然美好,天气也随着温暖,夜寒也不料峭,大家的生活都充满了意义。这真是一碗心灵鸡汤。一碗鸡汤都能让生活充满意义,这说明生活实在是没有意义。
    因为芙蓉姐姐她是一个天生的美人,皮肤白皙,金发碧眼,举止神态又像是橱窗里招贴画上烤蛋糕奶油的厨娘一样安详,她那双碧蓝眼睛,像夏日的阳光照射在南海的浮冰一样晶莹发亮,显得冷峻美丽而又热情,她嫣然一笑使粉红色的嘴角的两个小酒窝,变得更深了,她弯着一双西子臂似的胳膊,露出衣袖下面洁白的少女手臂,将胳膊支在玻璃桌的边沿上,就像是一副造型精美的圆规器具用品。
    凯丽用鸡块蘸了一点醋,估计是有一点想吃醋,加了一句:“怪不得喜欢喝酒的人,都喜欢做鸡给人吃!”
    我说:“我们边喝边吃,看谁先吃完这只鸡!”
    风韵哥笑道:“是啊,快吃这只鸡,看这鸡喝了酒之后吃的滋味”
    王超亮道:“芙蓉姐姐,这只鸡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啊,上次没有吃好,这次来给你补偿?”王超亮嘴上还含着半块嚼碎没有吞咽下去的鸡腿,顺便问了一句。
    芙蓉姐姐道:“今天又不是我生日,会做鸡的人应该把鸡给做生日的人吃!”
    风韵哥说:“是啊,反正以后会做鸡的人,吃鸡的机会多得是!”
    阿狗这时候嘴上含着一快鸡腿,那鸡腿还在冒着腾腾的热气,而阿狗垂涎三尺地直流口水,恨不得马上去咬一口。
    他笑着对芙蓉姐姐瞅了一眼,然后又向手边的那只鸡忘了几下,嘴角还在流口水零星唾沫。
    “要知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哦!”
    王超亮望了芙蓉姐姐一眼,然后白了阿狗一下,王超亮说:“阿狗,这鸡好不好吃啊,看你吃得这么有劲,连口水都流出来了!”
    阿狗应声道:“好吃好吃,好吃好吃!”
    王超亮拍着阿狗的肩膀笑道:“阿狗啊阿狗,不愧是我的阿狗阿,简直比我肚子的蛔虫还哦了解我的心思!!”
    阿狗笑道:“谢谢超哥的夸奖!”
    风韵哥笑道:“你肚子的蛔虫,迟早要被狗吃的啊,阿狗当然了解啊!”
    芙蓉姐姐与艺术家阿狗之间那份偷鸡摸狗的关系,我和风韵哥也是心知肚明的,所以我们也没有必要表现在脸上。
    做人含蓄点,反正谁也不会跟谁一辈子,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凡事记在心上就是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题外话
    我们几个人一起围着餐厅门口桌子,依次坐了下来,桌子上堆放着一叠饭碗,大碟子里几块半生不熟的肥肉,原是红烧,现在像红人倒运,又冷又黑。旁边一碟馒头,远看也像玷污了清白的大闺女,全是黑斑点,走近了,这些黑点飞升,而消散于周遭的阴暗之中,原来是几只辏热闹的苍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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