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群坐在阴暗的角落里,周围是一同关押的丫鬟,或躺或坐。一个个失魂落魄如惊弓之鸟,门外一点动静都吓得她们缩作一团。
    已经三天了,老王妃轮番审讯,也没问出眉目。
    彤儿靠在倾群怀中,云鬓散乱,花容惨淡,连日来老王妃已把她拷打得奄奄一息,开始她还争辩几句,还在半夜里低低哭泣,后来她自觉生还无望,哭诉的力气都没有了。
    “幸好有你,送我最后一程……”彤儿空洞的眼中一丝苦涩的欣慰一闪而过,回到永久的寂静。
    倾群轻轻摸着她冰凉的面颊,“别放弃,总会出去的。”她感到自己的声音苍凉而无力。
    这些安慰彤儿已不再当真,不敢奢望,她难过地闭上眼,“可惜,见不到郡主最后一面。不知她是生是死。”
    倾群抬头看着透进来的日光,外面的形势如何,战火可曾燃起,将士们可曾刀兵相向?与李轻骥分别五天了,她真正感受到了什么是度日如年。
    她俯身在彤儿耳边轻轻说道:“都是我做的。”
    彤儿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倾群抬起头,目光仿佛落在遥远的地方,心不在焉。纤细的脖子,美丽的面容,从容而优美。此时的她不再是那个不知所措的小丫鬟。
    门锁哗地一声被解开,几个侍卫进来,“王妃要提审彤儿!”
    说着踢开地上躺着的人,几步跨到倾群面前,架起虚弱的彤儿就往外走。彤儿拼尽力气回头看倾群,她坐在那里,门口的日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静美出尘。
    议事殿里韩尘一揖扫地,“王爷,已经迟了五日了,再耽误下去,只怕前功尽弃!”
    王妃寝宫倾群听见门锁的响动抬起头,举手遮着刺目的阳光。两个侍卫上前不由分说拎起她,倾群痛得眉头一皱,被拖出门去。
    韩尘苦心劝说:“探报来了有什么用,朝廷已经盯上我们,就是不出兵,皇上也迟早会对付我们!”
    倾群跪在地上,无力地垂着头,老王妃气得浑身发抖,“不说是不是?用刑!”
    韩尘看着悬挂地图下历王的背影,一字一顿道:“王爷,不要再犹豫了。根本没有援兵。”
    一盆冷水从头淋下,倾群衣服上的血迹顿时殷开,倒在地上的她微微睁开眼睛,“是,是韩尘……”
    韩尘眸中难掩心痛,长叹一声,跪倒在地长拜不起。历王微微动容,走下殿去扶起他,“韩卿,孤就赌一次。”
    殿门一开,老王妃径自闯了进来,手指韩尘,“韩尘,枉王爷的一番苦心,你竟然吃里爬外!”
    殿中之人俱是一愣,历王有些不悦,上前一步,“王妃!”
    老王妃泪珠滚下,“王爷!你还相信他,郡主生死未卜啊!我苦命的女儿……”
    韩尘眉头紧锁,“王妃,可否有误会?”
    王妃恨恨地点点头,“好,好,就让你心服口服!”她一摆手,两个侍卫把遍体鞭伤的倾群抬了进来。扔在地上。
    倾群努力爬起身,韩尘看着她,一种不祥之感笼罩下来。倾群抬头看着韩尘,两人目中暗涌胶结,“先生,我实在受不住酷刑……”
    倾群平缓了一下气息,慢慢道:“我是先生带进府的,潜伏在郡主身边。那天晚上,也是奉先生之命,骗郡主说,王爷要送她去即诨和亲。郡主一时没了主意,便去找先生。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韩尘听了这一席话,心渐渐沉下去,看来早就有人暗算,步步为营,自己今日只怕难以辩白。这样看来郡主也凶多吉少了。他镇定了情绪,“我没有带过这个丫头进府,这是其一,其二,我为何要骗郡主来找我?”
    王妃冷冷地瞪了韩尘一眼,摆了摆手,一个门房被押了进来,体如筛糠,扑通跪倒,“小,小人,那日是看见先生带了一个丫鬟进来……”他抬头看了看倾群,紧张中也看不仔细,急于脱身便糊涂道:“好像就是她。”
    历王脸色一变,倾群尽收眼底,虚弱地说:“先生与朝廷里应外合,想要引诱王爷出兵,落下谋反实证。但先生钟情于郡主,不想谋反败露了,她被籍没,便要先绑架了郡主送走。”
    倾群说完再也没有了力气,软软地晕倒在地。
    潮湿的地牢里,一缕阳光浅浅地照进,映在青砖墙上,倾群缓缓醒过来,浑身的伤口像被什么噬咬一样,稍稍一动,肌肤与石地的轻微摩擦都加倍了疼痛。
    她睁开眼,旁边的牢房里站着韩尘,白色中衣上带着血迹,却掩不住他飘逸出尘的风华,他走到铁栏前坐下,“醒了。还是你命大。”
    低醇的声音还是那么淡雅,好像悠然对弈一般,波澜不惊。
    倾群知他也受了刑,历王是彻底与他划清界限,她看着韩尘,“先生输了。”这一局,押了生死家国。
    韩尘于输赢虽已淡然,到底还是有一丝惆怅,输在一个女子手中,看她的样子,十六七岁而已,“你到底是谁?”
    “欢笑迎往来,虚度风与月,白首尘颜迟,谁肯与相悦?”倾群的脸贴着冰冷的地面,低低念道,“不过和先生一样身不由己。”她隐去了自己的身份,将军夫人不过是面子风光,还不如歌妓自由,至少能保全性命。
    韩尘品味着,身不由己……他自嘲地一笑,“涓涓圣贤书,锦锦孙武计,兔死走狗烹,士诚不如妓。”纵使他满腹韬略,终是要好风凭借力,未遇明主,便一败涂地,“我少有壮志,自认满腹才华,却始终难成大事。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不能保全。”
    都不能保全。
    韩尘被收押,历王面对耗时数载制定的计划疑窦丛生,此时朝廷的增兵源源不断,让他六神无主,格外烦躁。
    月色惨淡,倾群躺在冰冷的地上,瑟瑟地发着抖,她神智模糊,一会儿回到了清欢谷的竹林,谷峰猎猎地穿行,她抱着臂,今夜为什么这么冷,无是怎么还不来。一会儿她孤身走在皇宫里,走过的地方,草木次第凋零……
    脚步声响起,停在倾群身边,一双有力的手抱起她,终于离开了坚硬刺骨的青石,她靠在温暖的怀抱中,热量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着,让她的身体一点点恢复知觉。
    她睁开眼,这次提审,只怕有去无回。
    微弱的月光下,她看到漆黑的仿佛没有尽头的地牢走廊,看到一个冷峻坚毅的侧脸,却让人无端安心。她迷迷糊糊地睡去。
    “不要命了,别睡。”一道冷冷的声音响起,刺破黑夜的安静。倾群充耳不闻,贴近那温暖,这平常的温暖此时无比的珍贵,她无心顾及其他。
    李轻骥抱着倾群,像抱着一只倦怠的小猫。这女人真是命大,还没死。不过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她竟然能安然睡觉,她难道不知道他们正在王府侍卫的眼皮底下溜出府吗?
    一个仆人出来解手,看见二人穿府而过,揉了揉眼,提着裤子就跑,边跑边喊:“来人哪!抓人哪!”
    李轻骥知道被发现是迟早的,杀人灭口只会耽误时间。他任由那仆人喊去,加快步子抱着倾群向府门跑去。
    一会儿远处许多火把亮起,嘈杂声渐近,侍卫涌出,每个院落都开始了搜索。
    李轻骥已看到门口,回头看到身后火光跳跃着,急速靠近,眼前一队侍卫接到讯号冲了出来,横在路上。二话不说拔剑上前。
    李轻骥几个躲闪,移步到了门前,飞起一脚踢起门闩,踹开大门,竟从王府正门大摇大摆跑了出去,几个转弯便钻进了小巷,身后是历王愤怒的声音,“关闭城门,就是掘地三尺,也把人捉来!”
    大批的侍卫涌出历王府,挨家挨户逐街逐巷搜查,深夜鸡飞狗跳,一时人心惶惶。
    李轻骥抱着倾群,只觉她的胳膊垂了下来,他心知她伤势不妙。左右看看,发现道边一处院落,里面几个梧桐树,宽敞气派,便携倾群纵身跃入,走了几步正是一间小楼,第二层里面还亮着灯,李轻骥抱着倾群潜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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