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群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流火般盛放的牡丹,决绝而浓烈的红色,在她的眸中划出一抹妖艳的光辉,如刺破层层云雾的万丈阳光。
    “玉娘,像小时候那样给我讲个故事吧。”倾群静静地伫立着,挥挥手屏退众人,“关于母亲和费秋鸿,还有他们的孩子。”
    玉娘一瞬间羸弱下去。她慢慢坐下,似乎做了什么决定,缓缓开口,“二十年前,你母亲是武林盟主独孤望的掌上明珠。老爷门下有三位公子,第一个是你父亲,容刃桓,第二个是费秋鸿,第三个就是现在的武林盟主,李仕风。”玉娘脸上晕开笑容,好像回到了衣袂翩翩,与小姐追逐扑蝶的年少时光。
    “小姐年轻时很美,被誉为云中美人,三位公子都很疼爱这个小师妹。彼时江湖上许多人想得到她的芳心,不仅因为她的美貌,更是因为一旦成为她的夫君,就意味着向盟主的宝座迈出了一大步。
    小姐和二公子的关系很好,并辔出游,花下舞剑,外人都认为他们是一双璧人。其实,尽管二公子对小姐情深款款,小姐爱的人并不是二公子。”玉娘叹了一口气,这世上不能强求的,唯有一个情字。
    “老爷每年都要闭关一个月,这期间二公子奉命看守藏书阁,每夜都要巡查。藏书阁里是老爷收集的各种古籍。一夜小姐留宿了二公子,第二天在藏书阁发现了老爷的尸首。没人知道老爷的死因,甚至连他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倾群皱起眉头,外公身为赫赫武林盟主,就死得这样不明不白?
    “独孤府封锁了消息,所有的问题都指向了二公子。”玉娘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前似乎幻化出费秋泓受千夫质问的日日夜夜,她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二公子为了小姐的清名,一口咬定自己当夜并没有离开藏书阁。老爷暴毙在他看守的藏书阁,他没有一丝察觉,不能不让人怀疑。没有证据,便有了流言。”
    以后的事倾群也略知一二,费秋泓从此声名狼藉,从昔日的翩翩佳俊沦为一介商贾。
    “小姐当时已发现自己怀孕,一向默默喜欢小姐的大公子找到她,承诺照顾她和孩子。”玉娘欣慰地笑了笑,“小姐总算有个好归宿。不过孩子生下来,小姐就掉了包,把他送到了费秋泓身边,就是无是。”
    “为什么要这样。”倾群身体微微颤抖着,这就是费秋泓再三阻拦无是娶她的原由!全是因为母亲的一念,铸成了几个人的命运。她紧紧攥着拳,却四顾茫然。
    “那锦崖又是谁?”倾群猛然想起,他一直把这个姓氏当成自己的荣誉,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容氏的荣耀,如果锦崖不是容家的人,他所有的牺牲,他的信念,他的骄傲……
    玉娘迟疑了一下,艰难地说:“那个时候,我也生了孩子。”
    倾群瞪大眼睛,她从没听玉娘提起过她还有家人,还有一个孩子!“父亲是谁?”
    “不过是容府的一个下人,很早就过世了。”玉娘眼中闪着泪光,扭过头去不愿再提,良久她才平息了心情,劝道:“一切已经过去,因果都已成为往事。你该想的,是怎么把以后的路走好。相爱相守是莫大的幸运,最后陪你到老的,往往不是你爱的那一个。”
    倾群闭上眼睛,只有一滴泪,从眼角流出,这就是答案了,轻描淡写,便让她的爱情无路可走。
    “这么多秘密在心里,不沉重吗?”倾群惨然一笑,似是自言自语,母亲,费秋泓,玉娘,无是,每个人都战战兢兢守护着这见不得光的罪孽。
    尤其是他,她竟然不能在他最苦的时候给他一个拥抱,长久以来她习惯了活在他的照顾下,永远拒绝走出去面对风雨。
    李仕风在屋里来回踱步,李轻骥在仆人的引领下走进来,“爹!什么事,这么急。”
    李仕风一甩手,“你倒躲得清闲,出了什么事都不晓得!”他手拄桌案,“历王屯兵已久,如今声势越来越大,暗人探得他勾结了即诨,准备兴兵。”
    李轻骥抱臂靠在柱上,“我这就启程,去会会这老头儿。”
    李仕风恨恨地看了他一眼,李轻骥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规规矩矩站好。
    李仕风沉吟了一下,“我已经放出风去,说你们新婚南游。别人不会疑心。”
    李轻骥点点头,有些不放心地问,“皇上那里?”
    “这本就是皇上的意思。”李仕风向后一靠,紫檀木的浮雕座椅,如同法力无边的神座,弹指间,天下风云际会于此。
    李轻骥离开后,李母匆匆走了进来,“骥儿回来了?”
    李仕风从案后站起,扶着夫人坐下,沉着脸关心道:“你身体还没好,怎么出来了。”
    “我只剩这一个儿子,只怕也忘了我这做娘的。”李母黯然坐下,又怨又怜,心疼儿子日日奔波,出生入死。
    李仕风见夫人心情低落,换了个话题,“两个孩子要去南游,看来你这王母是做对了。”
    李母果然欣慰地笑了,“让我板起脸来教训人,还真是难。”
    李仕风看着夫人老去的容颜,多少年前,她还是一个闺中少女,嫁给他后,尽心竭力地相夫教子,年华带走了她的美貌,柔弱如她一直执著的守在他身边。
    陪你到老的,往往不是你爱的那一个。但一路走来,你如何不心生感激。
    晚饭时,瑞月儿知道李轻骥回来,早就等在桌边,抿着光滑的发髻,焦急又紧张。倾群对着一桌饭菜,等得好不耐烦。
    李轻骥走进来,瑞月儿起身迎上,娇羞地轻拍李轻骥的胸膛,“李爷!您可回来了,让我好挂念。”
    李轻骥一皱眉,闪身入席。瞥了一眼倾群。倾群感到他的气息,不由想起昨夜自己的疯狂,脸上微微泛红。
    瑞月儿笑逐颜开,玉腕频举为李轻骥布菜,嘘寒问暖,雀跃不已。
    李轻骥吃了几口,说:“明天一早启程去南游。”
    瑞月儿诧异,“南游?太好了。”她高兴地拍手,小手绢抖着,帕上的香气一阵阵袭来。
    李轻骥眼也不抬吩咐,“月儿你留在府里。”他转头丢给倾群一句,“明早之前收拾好东西。”
    “嗯。”倾群淡淡应着,嚼着一口索然无味的米饭。
    瑞月儿脸上的笑容僵着,掌声守不住,啪地一声,硬生生地回响在安静的空气里。
    一辆香漆马车轻快地行驶着。一声燕鸣,两只燕子斜飞上蓝天。
    日夜兼程,哪有南游这般匆忙的。倾群掀开窗帘,一阵刺眼的阳光射入,官道两旁的树被清风拂动着,散发着清新的气息。
    “你说,给孩子取什么名呢?”倾群问李轻骥。两人沉默地在狭小的马车里对坐,让她隐隐地有些不自在。
    李轻骥看着她,并不热衷,没什么提议。
    “叫涵吧,费涵。”倾群想了想。
    “包涵的涵?”
    倾群点点头,他总算表现了一丁点兴趣。
    “到底哪个涵?”李轻骥还是没有头绪,包含还是包涵。
    “有水的那个。”倾群耐着性子。
    “怎么会突然南游?”倾群撩起帘,看了看景色,看似随意地问。
    马车正穿过一处热闹的街市,李轻骥靠在柔软的枕上,闭目养神,“是历王的事。”
    倾群暗自一惊,历王?皇上的叔叔,封地在江南,已经不参与朝政很久了,能有什么事。
    “历王造反。”李轻骥梦呓一般慢慢说道,不等倾群追问,便继续说:“事出突然,来不及调兵。”
    倾群冷笑一声,“博和的事情让皇上在市井间饱受诟病,如今他亲叔叔就是真的作乱,恐怕他也要做个仁义道德的面子,却叫你暗暗去捅上一刀。”
    李轻骥瞄了倾群一眼,目光中透出一丝赞许,“南游就是要调动江南兵力,镇压历王。”
    倾群看着李轻骥,调动兵力,这么说他的身上竟有虎符?琰异这么信任他。
    “皇上煞费苦心削了我哥的职,怎么对你就不设防?”倾群瞪了他一眼,不满地说。
    李轻骥听她愤愤不平,说话口无遮拦,不由一笑,“没有皇上想要一个公高盖主的臣子。连封赏的余地都没有。”
    倾群扫了他一眼,锦崖和他比,太过刚正不阿,不屑去思考这些心机斗争。李轻骥像一匹狡猾又冷酷的狼,微阖着双目,却时刻保持警觉,对猎物的行迹却了如指掌,准备好致命的一击。
    这个狡猾的男人。
    夏暮江南,一阵暖风带着花香徐徐吹来,站在官驿的高楼上,可以看到远远街道上熙攘的人,虽然听不清声音,可还是很热闹。
    左边是一片碧蓝色的湖,湖上一座石桥,桥两端没入了柳树丛中,岸边是大片的芍药,水中是蔓延的荷花,一条华美的游舫在湖中缓缓前行,舫上的彩帆在微风中飘摇,艳丽的歌伎行走在船头船尾,船载着她们汇入一条运河。
    李轻骥指着运河说:“下游,就是我们的战场。”
    倾群扭过头,“我们的?”
    “当然,”李轻骥轻笑转头,“确切地说,是你的。”
    和煦的风混合着阳光游走在楼头,远远的看去,一个蓝衣似水,发丝飞扬,一个气宇轩昂,衣袂飘飘,二人伫立在楼头,眺望着远方,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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