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绿草蔓如丝,杂树红英发。时值午间,阳光明媚,花香四溢,一派闲适。

    涂安真站定,右手抚过一株芍药花,轻轻吟道:

    “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

    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

    她凑近花骨朵闻了闻,微笑地看着满园的□□。

    “云淡风轻近午天,傍花随柳过前川。

    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

    真金不知道何时候出现在涂安真的身后,轻声诵读着诗歌。他嘴角微启,负手而立,身着浅蓝色的丝薄长袍,在阳光下像极了春日里的湖水。阵风拂过,柳絮飘起,轻轻柔柔在天地间飞舞,有一丝落到了真金的睫毛上,他眨了眨眼,柳絮便蓦然飘落至衣袍之上,粘住了。

    涂安真早已应声转头,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还看到了真金褐色的瞳孔里自己的身影。

    “秦少游的诗意境悠远,不负这一派□□啊。”真金感慨。

    “是……是……”每次碰到真金,涂安真的舌头就要打结。

    “你感觉好些了吗?”

    “嗯,还好。”

    真金微笑着点了点头,饶有兴致地欣赏这一园□□。

    “如果可以,我……不是,民女想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涂安真看着真金心情不错,怯怯地问。在淮山村住的大半年,她想得最多的,就是如何跟谢大娘说话,说什么能够顺她的心意,时间长了,她已经养成了习惯,甚至都忘记以前那个自己是怎么说话的了。

    噗嗤——真金笑了,“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我……民女……”被真金讥笑,她说话又开始卡壳。

    “以后,对我不必称’民女’,我不会吃了你。”真金莞尔,伸出手来刮了一下涂安真的鼻子,“是安童把你送到我这儿的,其他的你要去问安童。”

    真金期待着涂安真对自己举动的有所反应,没想到她的思路像是在别处一样,兴奋地问:“安童在哪?”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一丝光彩。

    真金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愣了一下,赶忙收了回来,脸色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语气里有酸味:“他有公事忙,回婺州去了。”

    “哦——”涂安真点点头,怅然若失。

    涂安真的兴奋和失望像锤石一样重重敲在真金心里,让他的心泛起一阵失落,周围的一片□□黯淡了下来,眼前人似乎前一刻只相距毫厘,后一瞬却远在千里。

    “你好好休息!”真金没等涂安真说话,转身就走。

    嗯?涂安真一怔,虽然她无法得知真金内心的翻腾,但两人之间气氛的微妙变化,也让她感觉到了什么。她想叫住真金,可来不及了,她看见了真金的后背,好像朝着一团黑雾走进去。她心中不停地在打鼓:“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做错什么了?”

    可是,没有人能给涂安真回答,她回头再望花园,原本明媚的阳光已经变得不真实,满园的□□也提不起她赏花的兴致,她悻悻地叫回璇儿,顶着一头雾水,回屋子里休息去了。

    “这两天夜里安真怎么样?”刚离开花园,真金问管家刘伯。

    “回燕王,这两日涂姑娘病情稳定,夜里多是发虚汗,并未像前几日那样毒瘾发作。”

    听罢,真金的眼角有一丝放松,刘伯看在眼里,又说:“奴才已经差人去请孙大夫来府里小住,专门照料涂姑娘。”

    “嗯!”真金首肯,“你去把哈兰术叫来!”

    “诺,奴才这就去。”刘伯退了下去。穿过花园的走廊时,刘伯遇到了由璇儿搀扶着回屋的涂安真,他恭敬地给涂安真请安,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哈兰术跪安,真金免礼,问:“叫你调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启禀燕王,这李资谦确实是前朝的质子,此次前来投诚,确实听闻燕王您识才爱才,慕名而来,只是……”哈兰术说归说,还不忘奉承真金。

    “只是什么?”

    “只是有一点小人不解,这几年他的行踪无人知晓,除了和安将军接触的几次之外,附近的州府都没有发现过他的踪迹,所以他凭什么说他通晓临安军事布防呢?”

    “那他和安真又是什么关系?”

    “涂姑娘是他送给安将军的,但他是从什么地方找到的涂姑娘,小人也查不出来。”哈兰术识时务地说了“送”字,谁都知道,涂安真是李资谦掳掠来的。

    “安真家乡那边怎样?”

    “燕王,这您可比我清楚,您不是命令彻查池州、安庆和浮梁三城的瓷窑么?涂姑娘家的瓷窑,就是浮梁城里有名的瓷窑,只是现在没人烧了。”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工匠的情况。”

    “回燕王,浮梁城那边的工匠和池州的一样,大都死的死,跑的跑,剩下能干的都没几个了。”

    燕王重重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不过,燕王,照您说的,广发榜,征能人,能干活的,就给饭吃,现在三城都已经有许多人应征了。”

    “真的么?”真金的眼睛里发出了光亮,似乎看到了希望。

    真金顿了顿,又对哈兰术说:“明日安排李资谦带来见我。”

    “诺!”哈兰术退下。

    “到了都督府,要记住你的身份,我跟他们说医治需要助手,才把你带上,务必要抓住机会。”孙承对月瑜说的话,既像长辈叮嘱晚辈,又像臣子觐言尊者。

    此次前往池州,孙承和月瑜好心地带上了莫顿,毕竟池州离莫顿的目的地——临安更近一些。虽然一路上莫顿捧着人皮罐子不言不语,脸色发黑,可就是因为莫顿一直跟着,孙承几次想对月瑜叮嘱几句,都找不到机会。好容易进了池州城门,各走各路,他才找到机会,把一路上憋着的话说了出来。

    呵呵——月瑜在心中苦笑,她当然知道孙承的用心,可是天下大变,她这个前朝公主,一直以来就是笑话,而且真金原来就对自己没意思,现在硬凑上去,他就会有意思?孙承即使心有它想,至少这么些年对她已算尽仁尽责,未曾怠慢,她虽说出身皇族,可从没在皇宫里生活过一天,一直在甘露寺替皇家守孝,皇帝出逃,甘露寺易主,她也被赶了出来,到现在依靠一个软骨头的人相依为命,她都能安之若素,还有什么她做不到的呢?况且,就算是报答孙承,她也要做好。

    生活总是在人满怀希望的时候泼上一盘凉水,却又在绝望的时候让人看到曙光。

    孙承希望这次诊治能像上次一样,遇到真金,月瑜也趁机和真金多接触,可从头至尾真金就没有出现,只有个管家模样的老头,说自己叫刘伯,一直忙里忙外,既给他们安排食宿,又给他们引路。刘伯送给孙承的最多的,是半弯着腰的后背,孙承心中几番失落,又几番无奈。

    “那么,涂姑娘的病就有劳孙大夫和这位姑娘了。”刘伯把两人安顿好,临出门前说。

    “刘伯,我叫月瑜,是孙大夫的助手,以后您叫我月瑜就好。”月瑜抬起头来笑意盈盈。

    月瑜一直跟在孙承身后,微微低着头,直到月瑜说话,刘伯才上下打量了月瑜一番:她声音宏亮却又不失温柔,虽说身着粗布灰色衣服,还帮着孙承拎着几个药箱,可仪态确实端庄贤淑,眉宇间更有说不出的镇定和高贵,这一切,恐非一般女子能够企及,而这大夫孙承,医术高明不假,可出现的十分突然,他们到底是何方神圣,刘伯始心里没底。当然,表面上,刘伯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显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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