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死里逃生

    半夜,一道电光闪过,森林燃起大火。大火腾起的热浪随风扑来,火光冲天,植物的枝叶燃烧时发出的哔剥声清晰可闻。

    正在树杈间熟睡的猴群被突然燃起的大火惊吓得手足无措,猴群首领杜里西用尖利的嘶叫声命令猴群逃命。猴群居住地一片混乱。

    母猴猿白沙近两年内生了四胎,每胎四个。慌乱中她驱赶头一年生下的八个儿女各自逃命,又招呼今年头胎生下的四个儿女紧随其后,然后让一个月前生下的四个儿子朝自己身上跳,准备携带他们一块逃命。

    于是,老二老三凭借力大体壮跳上她的后背,老四泼小怪机灵地钻进妈妈的怀里挂在母亲胸前。妈妈正要带子女们离开,不料第四胎生下的老大突然从黑暗中冲出来,用力将挂在妈妈胸前的老四泼小怪拽扯下来抛进草丛,自己独霸在母亲的前胸。

    母猴猿白沙正要想办法寻找小儿子一块逃命,一阵大风卷过来一团火舌差点吞没了它们。眼见自己与几个儿女要葬身火海,妈妈猿白沙只好忍泪丢下四儿子,背驮两个、胸挂一个随猴群借着火光映过来的光亮向山下逃窜。

    老四泼小怪被大哥抛到草丛中的一块石头上,他重重地摔了一下伤了后背。大火卷过来时他恐慌地将身子缩成一团,为了不被烧死,他忍着伤痛像一个皮球一样用劲朝一条水沟里滚去。

    噗嗵一声,他掉进水沟,水沟里的水几乎淹没了他。

    火舌呑噬着枯草败叶与树枝呼啸着从他的头顶掠过去,火星土块烟灰雨点般地落在他的头上,火舌虽然没有烧着他的皮肉,一根着火后断裂的树枝却从高空落下来重重地戳在他的右额头上,然后又弹进他身边的沟水里,嗞的一声在他的面前腾起一股白烟。

    他觉得右额头一阵灼痛,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又一道电光亮起,天空降下大雨,他被如注的雨水浇醒,发现身边的沟水在快速上涨,眼看就要淹没自己的头顶。

    “不,我不能在这里让淹死,我不想死。”

    他咬着牙,忍着剧烈的伤痛朝沟外面爬。他几次爬到沟边沿,又几次因雨大泥滑迭落下来。

    水越来越深,他不想就这样被淹死,强烈的求生愿望,支配他使出全身力气纵身向上一跃,他竟然抓到一根倒垂下来的被烧秃了的树枝。

    这根树枝由于他的拽拉发出啪啪的断裂声,他在树枝断裂前的一瞬间弹跳到水沟外面的黑土灰泥里,污水黑沉溅了他一头一脸,他在脸上抹一把,四肢着地艰难地朝前爬行,他终于爬到一块高地上,这个地方的凉风让他清醒。

    他揉下进了泥沙的眼睛环顾四周,簿云遮月,四周一片空旷与静寂,被烧秃了的树枝像一条条黑色的蟒蛇在风中舞动。大火已经熄灭,余烟湿气随风飘飞。妈妈与猴群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他想喊叫又怕喊声惊动什么,他十分害怕孤独,更害怕夜的漫长。

    他想去寻找妈妈与猴群,可他又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去找。他还感到寒冷,觉得四周的黑暗处有什么凶猛的动物在活动。

    他意识到此处绝对不安全,就吃力地朝更高的地方挪动,但池挪动的速度很慢。

    其实,他从妈妈的肚子里来到这个世界上还不到60天,他刚学会爬行,还不会直立行走。他的右额头上似乎还在流血,他担心那个显目的地方会留下永久的伤疤,就挖一块泥灰涂在上面。

    他不让自己哭,他认为哭是没有出息的表现。

    他也不恨大哥,大哥是为了逃命才取代自己挂在妈妈胸前的。他也不恨妈妈。妈妈丢下他带着几个哥哥姐姐逃跑是对的,总不能因为自己耽误一家人的逃命吧?

    他至今不知道爸爸是谁,不知道为什么爸爸不与他们生活在一起。但他听说爸爸是一个极不负责任的公猴,妈妈提起它满腑怨言。

    他终于爬到了一处高坡上,这里有一棵大树,可能由于树太高,也可能因为大树四周没有树木丛林,这棵大树竟然没有被大火光顾,树枝密紧,树叶繁茂。

    他感到很睏,就用尽力气朝树上爬,他一直爬到枝叶深处才在一根树枝杈上横卧下来。

    他太累太睏了,就用尾巴卷着树枝,斜卧在树杈间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候,他被一阵扑扑啪啪的声响所惊醒,他睁开眼朝四处望去,一下子吓得身上的毛发全都竖了起来。

    一幕可怕的情景让他恐惧地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原来此时天已大亮,阳光的斜线在大树枝叶间闪动。在泼小怪栖身的大树下靣,有一只饥饿的成年母豹子在朝树上扑,可能由于树身太高太粗,也可能树身淋雨后比较湿滑,母豹连扑几次都没有沿树干爬到他栖身的地方而退回到了地面。

    母豹肯定是饿坏了,它把泼小怪视为自己今天的早餐。虽然它连续几次都失败了,但它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它趴在地上喘气,用充血的眼睛看着他,准备积蓄起精力再往树上扑。

    太阳越升越高,风与阳光让树身不再湿滑,而这也意味着他面临的危险在逐步增大。母豹爬起来,先抬爪试一下树干是否湿滑,随后撤下身子,又跳起猛一扑,一下就牢牢抱住了树干。然后,母豹兴奋地一下下朝树杈上的泼小怪接近。泼小怪甚至已经看见了母豹又黄又亮的眼睛里闪出的饥饿的光,看清了母豹嘴四周又粗又长的黄白相间的胡须,看到了母豹血红的长舌与尖利的獠牙,听到了母豹发出的粗重的喘气声。

    他毛骨悚然,回转身朝更高的树枝上爬。母豹紧随其后追赶着爬,嘴里发出咆哮般的威胁。

    他不想让自己成为母豹的早餐,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逃,逃到更高的地方,决不能让母豹抓到。

    他快速爬向高处,一直爬到最顶端的树梢上。这根树枝很细,被他压弯曲后响起断裂的声音,他时刻有被摔下来的危险。

    母豹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种危险,它不再往上爬,停下来眼睁睁看着近在咫尺的猎物。

    相持了一阵子,母豹试探着又小心翼翼地朝上爬了一步,然后用锋利的爪子将四周的细树枝一一扒断,既清除障碍,又断了泼小怪的逃生之路。

    泼小怪心里恐惧,顾不得树枝折断的危险又向上爬了一步,几乎爬到了树枝的最顶端。树枝被他压得倒垂下来,下面是几十米深的一堆乱石,他摔下来肯定会死在乱石堆上。

    母豹似乎看到了他被摔下来后自己下树饱餐一顿的情景,就伸出一只前爪用力击打撞摇他吊挂的树枝,企图把他摇晃下去。

    他在树枝的激烈晃动下紧抱树梢不放,突然,树枝发出“咔巴”一声脆响,他在树枝断开的一刹那间看准一个方向,就朝那个方向用力弹跳了一下,于是,他像一只鸟儿离开树梢朝一团被烧去枝叶的树丛飞去,并且在飞出十多米远时抓住了一根下垂的树枝。

    他暗自惊喜,马上从树枝上滑落到地面,快步朝水沟对面爬去。

    他爬到水沟边沿,又抓住一根树藤荡到水沟对面,逃离了危险境地。

    而母豹,此时还没有从高树上退下来。

    他顺着一条山路朝一片没有着火的森林里跑,边跑边扯些草根、树皮塞进嘴里。

    他在一个林子里找到了一股山泉,又找到几个因毒烂而从树上掉落的野山桃。解决了饥渴问题后,他在树林深处找到了一个安全的住处,这是一处树叶浓密的枝杈。他住下来开始了一个猴子的生活。

    虽然他还不到独立生活的年龄,可命运让他坚强,让他早一点磨炼出了求生的本领,他靠自己的勇敢机智活了下来……

    一年之后,他犯了一个几乎致命的错误。一天,他正在一座小山上摘野山桃,这里的野山桃已所剩无几,他吃完最后一个仍然有饥饿感。也就在这时,他突然闻到一股香味,这种香味引诱他朝山下跑去。在一个小岔路口,他碰到了一个怪怪的东西:铁栏杆,有门,有铁绳子。而他对这些东西视而不见,两眼一下盯上了铁栏杆里靣一个木盆里的被煮熟的金黄色玉米棒。玉米棒共四个,香味就是从它们身上散发出来的。他四下看看,顾不得多想就钻进了小铁门。他去抓木盆里的玉米棒。可也就在这时,哗啦一声响,小铁门关上了,四周响起一阵人的笑声。几个青壮男人冲过来将他捆上,并且马上将他以400元的价钱卖给了一个私人耍猴班子,而这个班子加上他也只有四只猴子。

    班子的老板叫本信,老板娘叫翠叶。本信打十六岁就从事捉猴、训猴、耍猴职业,他到处散发低俗广告,每天让他捉到的猴子进行虐待性表演,让猴子与人进行零距离接触。被他虐待致死的猴子达到三位数。

    他与六只猴子每天脖子上套着锁链,在皮鞭的抽打下被牵着表演节目。那段颠沛流离的日子里,他身上不单遍体鞭伤,而且还目睹了人世间的低层生活,懂得了人世间的不少人情世故。每当他被拴在桩子上,看到一队队小孩子背着书包快乐上学,每当他听到教室里传出动听的读书声,他就非常向往孩子们的这种幸福。

    由于他机灵,敏捷,老板本信就给他安排了更多的节目。他一旦被拉进表演场地,就要在四个小时内连续不断地表演推车、拉车、直立顶盆、翻跟斗、钻火圈、跪地投篮球、倒立叼盘子等节目,如果观众多,他还要多演、重演一些节目。

    他累,想休息,可鞭子雨点般抽打在身上脸上,生锈的链子将脖子上的皮毛磨透渗出血来,头上的汗水流到上面火辣辣地疼。

    老板把他当成了一台赚钱的机器,而这台机器却在一直超负荷运转。

    一天,他终于支撑不往累倒了,累病了,他浑身无力,吃不进任何东西。他躺在污水横流的地方,脖子上的伤处挤满吮血的苍蝇,铁链子已经勒进肉里。

    他睁着两只无助的眼睛,目睹老板两口子吃大鱼大肉,而后又看两个人大打出手。老板指责老板娘把钱拿给了小白脸,老板娘则大骂丈夫变态,与九岁母猴月兰干见不得人的事。他还看见经常同场演出的另外五只猴子在老板两口子吵架时聚在一起叽吼吱吱议论,母猴月兰对公猴告远证实老板曾强暴过她,另外两只公猴听后大怒一前一后蹦跳不止,铁链子被甩得哗哗啦啦直响。

    老板把一肚子火气全发泄到告远与三个公猴身上,皮鞭雨点般落下。打到最后,老板又冲他抽起鞭子,嘴里骂道:“你也该死,天天装病,只吃不干活。我打死你这个没有用的东西。”

    他用一双泪水汪汪的眼晴看老板,用眼神乞求老板停下手来。他已经不能躲闪,他只有喘气的一丝力气了。

    老板不理会他的哀求,鞭抽的节拍更紧更密,他很快就皮开肉绽,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醒过来,母猴月兰正冲他摆手,并告诉他:“老板马上就来宰杀他了,而且要剥皮抽筋卖钱。现在正在棚子里磨刀子。如果你有力气逃走,我愿意帮你。”

    他对月兰苦苦笑了一下,表示自己半点力气也没有了。

    老板提着寒光闪闪的长刀走近他,他绝望地看着老板凶残的脸。

    老板先踢了他一脚,然后蹲下来在他的脖子上摸,寻找下刀子的地方。

    也许是铁链子碍手,也许是觉得他快要死了没力气逃跑,老板竟然咬着长刀打开了铁链子,又舀来一瓢水冲洗他的脖子。母猴月兰公猴本信告远向他招手示意,他也意识到机会难得,求生的本能使他有了一股力量,他一抖身子跳起来,皮毛溅激起的脏水喷射在老板的脸上,他撞在老板的身上,老板仰面朝天躺在地上。

    他跳过老板的身子朝一片林子跑去。老板爬起来抓起刀子要追,母猴月兰戴着长链子呼一下跳起来扑到老板身上,狠狠在老板的脸上抓了几下。

    老板顿时隧上血肉模糊,惨叫一声丢掉长刀蹲下身子捂住了双眼。

    他逃进林子里,他又一次死里逃生。

    他知道是母猴月兰救了他,因为没有月兰的阻挡,老板会很快追上他的。

    自此,他有了一个刻在心里的愿望:今生今世,一定要想办法把母猴月兰与另外四个猴子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帮助他们恢复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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