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我额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因只有三日的假期,而昨日一番热闹耽误了一日,为时不多了,我整日就如牛皮糖一样,寸步不离的粘着姨娘,故作无知的问东问西,指望能从她这里打探出一些有用的消息。

    姨娘笑容不变的看着我,抚摸着我的黑发,慈爱的说道:“姐姐呀,是个大美人呢,而且还颇有才名,就是出身不好,要不然也不会委身成妾了。”

    “额娘嫁给阿玛是自愿的么?”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爷当初对姐姐也算有心,虽然只是妾侍,却也是八抬大轿,正门而入,三跪九磕的风光嫁入。”

    “这么说阿玛是喜欢额娘的?”

    “呵呵,你呀你,到底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成日里就幻想着情爱之事,也不知羞,不过确实,老爷自然是心中有姐姐,才会如此的,不过最主要的是,当年阿玛也是位高权重,姐姐虽然身为庶女,毕竟也是大户闺秀,容不得轻慢。”

    “哦,那外爷当年是几品官呀?”

    “呵呵,这孩子今日魔道了,尽打听这些个没用的做什么,无论如何,如今也是风光不再了,你外爷受不得打击,一病不起,没几日就去了,而那些个平日里谄媚攀附的亲戚,却都是猪狗不如的货色,见死不救不说,更是落井下石,唉,好好的一个家散了,若不是有老爷从中周旋,你外爷怕是连一副像样的棺材都落不下。”说到此处,姨娘似有触动,不禁泪如雨下。

    “所以阿玛见外爷不得势,就休了额娘么?”

    “你从哪里听来的胡话,切不可乱说,老爷不是那样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在我们家道中落的时候从中提携,又与我结亲,并允下正室的位置了。”

    “那为什么……”

    姨娘见我问个没完没了,花样百出,不耐烦的打发道:“好了,好了,你这孩子,大过年忙里忙外的,弄的姨娘头疼,你要闷得慌,去找姐妹们说话,让姨娘休息片刻吧。”

    我就这样直接被姨娘赶了出来。

    “李姨娘真温柔,难怪阿玛宠爱您呢。”我不屈不挠,再接再厉,又找到了紫萱的额娘,据说李姨娘常年受宠不说,嫁给阿玛也早,应该知道些什么。

    “你这丫头呀,变化还真大,早两年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外人还都当你是哑巴呢,如今才入宫两年就不得了了,嘴上就跟抹了蜜一样,直说的人心里发甜,哈哈。”这李姨娘长得没有密妃妖精,却也狐媚的紧,看来也该三四十岁的人了,脸上却描红画绿的,穿着也是大红大紫,看着竟比小姑娘还嫩,说起话来也是嗲声嗲气的,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是绣娥小,不懂事,如今在外面受了苦,就知道家里的好了,李姨娘和姨娘一样,都是绣娥的长辈,待绣娥都好的没话说。”我继续恭维。

    “唉,真是长大了,说出来的话都让人宽慰,比紫萱那丫头强多了,你放心,紫萱如今在宫中好赖也有些地位,如果受了委屈,尽管去找她,唉,瞧你瘦的,可怜家家的,也不知道老爷怎么想的,好好去送去那种地方遭罪做甚。”

    “阿玛大概是不待见我额娘吧,据说我与额娘长得很像,所以连发的也不待见我了。”

    虽然我提起额娘时小心翼翼,却见李姨娘依旧神色大变,表情僵硬,手足无措,万分艰难的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声音略有些尖细的说道:“怎么会,老爷自是心疼你的,哎呀,瞧姨娘这老毛病范的不是时候,怕是不能再和姑娘说话了,姑娘且去他处吧。”

    我又被赶出来了。

    没事,还有王姨娘,她也是阿玛的老人了,虽然不受宠爱,也没有子嗣,似乎早被众人遗忘,但却看着慈眉善目的,应该好说话。

    如此这般,又过了一日。

    一大早,我还未起床,就听到姨娘派给我的小丫头粉香急呼:“姑娘,快起身吧,老爷要见姑娘呢。”

    好像是第一次来大叔的书房,入目全是一种略微发黑的木制品,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不过既然能用在这里,想来档次应该不低。书房笼罩着一股浓重的檀香味,恍然觉得到了祠堂庙宇一般,唉,大叔的品味着实不同呀。

    见我前来,大叔摇晃的屏退下人,严厉的指责道:“你这几日在做什么,想把后院翻个天么?”

    经常被皇上阿哥们恐吓惯了,大叔的级别已经不够威胁我了,我恭顺的回话:“女儿只是和家人许久未见,叙叙旧罢了。”

    大叔似乎喝了不少酒,有些口齿不清的骂着:“哼,叙旧,叙到人人见你就躲,叙到几个姨娘找来哭诉,嗯?”

    “哎呀,姨娘们也太大惊小怪,少见多怪了吧,不就聊一些三姑六婆,家长里短的么,怎么还到阿玛这里哭诉起来了,要是她们实在不喜欢,直说就好了。”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儿花花肠子,你如果想知道些什么,直接问我就好了,别再去骚扰姨娘和管事了。”

    “好,阿玛快言快语,女儿也绝不拖拉,我就想知道,额娘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什么要休离她,他人为何要辱骂她,她又为何而死?”

    随着我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砸下,阿玛神色几变,怒问:“谁敢辱骂她?”

    “哼,这不是现在的关键问题,是你给了别人辱骂她的先决条件,额娘究竟犯了何错,你要休了她,你难道不知道,在这样的社会,一个女人被夫家休弃,会落入多么可悲的境地么?阿玛,昨日我梦见额娘了,她一直摸着我的脸流泪,她说自己对不起我,她说我与她长得如此相像,恐怕是害了我,她说她不甘心枉死,她说想知道你到底为何休了她的。”

    我半真半假的说着,昨日一夜,梦中确实有一位温柔的女子不停的哭,却只字未语,不过那嘤嘤的哭声却搅得我一夜辗转反侧,无法安睡。

    阿玛听我如此一说,神色有些恍惚,盯着我的面容,陷入沉思之中,似乎回忆到许久之前的往事,时而微笑,时而恼怒,最终呈现一片痛楚,悲痛的说道:“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是她对不起我,是她背叛了我,她既然心里有别的男人,为何还要嫁给我,既然嫁给了我,为何又不全心全意的待我,一切都是她的错。”

    “你说我额娘喜欢别人?”一般闺阁小姐不是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算偶尔出去一趟,也不会那么巧就遇到一见钟情的人吧,我否定道:“你胡说。”

    “我没胡说,你当我不知道,哼,那人自以为能隐瞒的天衣无缝,可我又不是傻子,连一个女人的心在不在自己身上都不知道,你不想我碰你,我就偏偏碰你,你不想为我生儿育女,我就偏偏要你的孩子,你让我伤心,你自己也别想好过,你想和他双宿双飞,哼,做梦,我就算留不住你的心,也要绑住你的人,可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要走,你就算再恨我,难道连月儿也不顾及了么,月儿她才那么小,连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哭闹着就要额娘呀,你怎么能那么狠心,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我彻底惊呆,到底是谁负了谁呀?

    “你说,是额娘自己走的,她是跟一个男人私奔了?”

    “私奔,哈哈……”大叔突然发狂大笑起来,怨毒的说道:“你连那人的身份都不知道,就敢抛家弃子,你能舍下一切,他能么,啊,他能么?他舍不得,舍不得他的娇妻美妾,舍不得他的……”

    大叔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是喃喃自语,我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急忙问道:“那后来呢?”

    大叔伏在桌案上好一会儿,才又笑又痛的说道:“后来,后来她回来了,我却不要了,哼,我就算再不济,也不会任一个女人呼来喝去,真是可笑,她被家人赶出去不来求我,她身无分文不来求我,宁愿去那些个肮脏的地方,最后,倒是为了她那个性薄情凉的阿玛回来求我,哈哈,晚了,晚了……”

    “你恨我额娘?”

    大叔一愣,又呵呵一笑,“恨?不恨,绣娘,回来吧,我知道错了,当年是我误信那贱人的话,错怪你了,你怎么就那么傻,你不是说君心如磐石,妾自如蒲苇么,绣娘,月儿已经长大了,和你一样美丽,我按你交待的,没有让她学那些才艺,你说过,女子无才便是德,我都听你的,你就别再和我怄气了,回来吧,回来吧。”

    “你……”

    阿玛看到我眼睛一亮,满脸喜色,急忙上前拽住我,说道:“绣娘,你回来了,你原谅我了是么?绣娘,别再离开我了,我发誓,这辈子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我再也不会误听谗言,再也不会疑神疑鬼了,绣娘,绣娘……”

    听到此处,我终于明白,当初在我刚刚苏醒的时候,大叔看我时,眼神里蕴含的一些看不懂的东西了,原来,那是愧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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