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捎着暑气忽得飒沓而至,平静多时的夜晚终于起风了。树叶婆娑作响,忽大忽小的沙沙声就像是裴穗此刻的心跳,片刻不得安宁。

    贺霆舟的体温偏低,掌心一片凉意,可凡是被他触碰过的地方都变得滚烫了起来。

    她倒抽了一口冷气,愤怒之余又觉诧异,再也没办法只动口不动手了,立刻按住了那只在她身上肆意游走的大手。

    不是说他最不喜欢被别人碰了吗,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酒后乱性乱到她的身上来了?

    有钱人发起情来还真是不分场合和对象,裴穗的心里又是气又是怕,却又不敢发作。

    虽然迄今为止,她依然对这个人的身份来头知之甚少,可有一点毋庸置疑,贺霆舟是她这一辈子都招惹不起的人,无论做什么都是以卵击石。况且,如果把他得罪了,她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所以裴穗压下直往上蹿的怒火,与他对视着,表情严肃而认真,尽力平心静气地说道:“贺先生,我想您是误会了,我不是出来卖的,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吗?”

    贺霆舟听了她的话后,还是无动于衷,端坐在长椅上,手上的动作未停,薄唇微挑,“哦”了一声,目光清淡如水,扫过她那掩映在发间的左耳。

    星光流丽,透过枝叶缝隙落下来,为她的耳廓镶了一圈莹光。他伸手捋起垂下的发丝,别到她的耳后,带着薄茧的指腹从她的耳垂上拂过,语气疏懒:“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买了。”

    “……”真是让人无言以对。

    裴穗气得直想发笑,脑袋一偏,躲开了他的碰触,把那只还在乱动的手捉得更紧了。

    不买还这样,合着有钱人还都喜欢吃霸王餐?

    尽管裴穗大多时候都没什么原则,在会所里遇见小摸小闹也都能忍过去,可像现在这样的动手动脚,已经远远超过了她可以忍受的范畴了。

    既然道理讲不通,她只能另寻他法,故意低着头不去看贺霆舟,先偷偷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想看看逃走的可能性大不大。

    谁知一道手机铃声惊乍乍响起来,裴穗吓了一大跳,魂都差点飞出天外,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搭在她腰上的那只手却已经拿开了。

    真是天赐良机,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裴穗眼中闪过一道亮光,心一横,想趁机从他的身上跳下去,动作敏捷得前所未有。

    不料这时贺霆舟的腿突然动了动,她一个重心不稳,狠狠摔在了地上,吃了一嘴巴的尘土,手掌心里也嵌了好几颗小石子,被硌得生疼。

    可摔地上也比坐在他的腿上舒服一万倍。

    重获自由的裴穗顾不上去看伤口,从地上一骨碌站了起来,跛着脚往后退了好几米,一脸戒备地看着长椅上的人,心想自己这回就算是死,也要死在离他百米开外的地方。

    没想到的是,贺霆舟没有再说话了,就连个余光都没有赏给她,冷着一张脸,起身便走了。

    “……”他还生气,他居然还有脸生气,占人便宜还有理了不成?有钱就能随便羞辱人吗,穷人就不是人吗,去你大爷的!

    望着他那挺拔如松的背影,裴穗越想越气,火冒三丈,恨不得把脚上的高跟鞋钉在他的背上,在心底冲着那道身影破口大骂。

    骂得累了,她便倚着树干休息一会儿,忽然间却觉得脸上好像湿漉漉的,用手背一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温热的泪水像是脱缰的野狗,止不住地往外冒,怎么擦也擦不干,裴穗正烦着呢,索性不管了,抽了抽鼻子,仰起头来看星星,任由眼泪在脸上横飞。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裴穗知道,她今天的确高估自己的能力了,还以为凭着在会所里的经验,能对这些事应对自如,但事情真发生了才知道有多可怕。

    一想起刚才贺霆舟可能会做的事,她仍旧后怕着,甚至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现在还腿软呢。

    幸好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要不然她一时间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可能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不过想到接下来还要面对何志平丢给她的烂摊子,裴穗也没时间再哭鼻子难过了,把眼泪全硬生生憋了回去。

    还哭个屁,这个鬼地方再待下去,准会没命,找到景心才是正事!

    裴穗深呼吸了几口气,用力拍了拍双颊,让自己振作起来,把大块头的话抛在了脑后,径直朝别墅内走去。

    她的人生一般分为两种状态,要么不死不活,要么拼死拼活。经贺霆舟那么一刺激,此时此刻的她已经完全属于后者了。

    可还没走进大厅,就迎面走来了一个女人,直接挡住了裴穗的去路,让她连掉头走开的机会都没有。

    女人穿着一身黑色套装,规规矩矩的装扮,像是别墅管家似的。她低头看了看手机,问道:“裴穗?”

    “……”来得还真是时候,这下还怎么去找景心。

    裴穗耷拉着眼皮,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琢磨着该怎么绕过这个大型障碍物。

    确认好她的身份后,赵莉收起了手机,没有立即说明来意,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又问道:“你刚才和贺先生在干什么?”

    “……”什么都干了。

    裴穗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可对方那探究的眼神让她忽得灵光一现,死灰一瞬间就复燃了。

    难不成她被误以为是贺霆舟的人了?

    这个认知犹如海面上的灯塔,给还在漫无目的冲撞的裴穗突然指明了一个方向。

    不如干脆就这样将错就错下去得了,刚才那亏可不能白吃。

    虽然她知道这个想法是太大胆了些,但也不是完全不具备可操作性的。她可以一个人唱独角戏来误导他们,只要能多争取到一点时间,好让她可以找到景心。

    这么一想后,裴穗的心里稍微好受一些了,努力让自己恢复到正常状态,决定先集中精力,过了赵莉这关再说。

    于是她羞涩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扭扭捏捏道:“干了什么您还不清楚吗?”

    “不清楚。”

    “……”这回答耿直得裴穗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只能接着装,“唉,您瞧瞧,有些事说得太巨细无遗就没意思了。孤男寡女的,还能干什么,不就是那些事吗。”

    还好赵莉没有一直纠缠在这个问题上,将裴穗来来回回认真打量了一番,顺着她的话又问道:“贺先生让你今晚陪他了?”

    “……”顶着她那毫不掩饰的审视目光,裴穗挺直了脊梁骨,一脸的坦荡荡,心里却直打鼓,“应该八.九不离十了吧。”

    这些人都像是在太上老君的八卦炉中煅烧过七七四十九天似的,人人都有一双火眼金睛,特别擅长透过现象看本质,在他们面前,一点马虎都打不得。

    所以裴穗也没有把话说得太满,免得断了自己的后路,低声补充道:“但这情况您也是知道的,这会儿贺先生心情不太好,最后成不成还不一定呢。我就是想先告诉您一声,免得您还以为我临阵脱逃了。”

    赵莉打量完后收回了视线,只得到一个笼统的结论——不丑,但也确实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

    传言都说贺先生性取向不明,没道理这么短的工夫就看上了这么个小姑娘,可矛盾就在于刚才那画面又是她自己亲眼看见的,假不了。

    在传言和亲眼所见之间犹豫了一下,赵莉还是决定选择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做事向来谨慎,宁肯多等等也不会乱作判断。

    于是她也没有再说什么了,把挡着的路让开,示意道:“贺先生已经进去了,你先去陪着,其他的一会儿再说。”

    对于这一结果,裴穗当然是乐见其成的,至少她还是给自己多争取到了那么一点的时间。

    大厅里似乎比刚才热闹了许多,几乎各界名流都来了,娱乐圈正当红的明星也在其中,她甚至还看见了好几个会所里的常客。可惜没袁贤辉,估计是还没振作起来吧。

    不过人一多起来,裴穗的计划也跟着增加了一星的难度,况且这别墅又大,找起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确实不是一件容易事儿。

    还好人都有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时候。她在二楼找了一遍还是没找到,没想到从楼上下来时,正好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台阶上的景心。

    可还没高兴满一秒钟,裴穗随即又反应了过来

    他们这是……要走了?

    像是为了验证她心里的想法似的,下一秒景心就往台阶下走去,这下裴穗傻眼了,蹬蹬蹬地两级两级下着楼梯。

    虽然心里着急,但她也不可能像在大街上那样大喊大叫,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朝门口走去。可厅里人多,这儿躲躲那儿让让,走不了多快,等她赶过去的时候,那车子都已经开到几米外了。

    裴穗觉得自己像是被泼了一身的冷水,心都凉透了。她也顾不上那么多规矩了,死马当成活马医,边挥手边扯着喉咙喊道:“景——”

    谁知她的手才挥了四十五度,手背就不知道被谁狠狠打了一巴掌,紧接着响起的声音比这一巴掌还让人觉得疼。

    “操蛋,你他妈没长眼睛啊!”

    “……”操蛋,你他妈眼睛长到太阳穴上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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