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你父母可还健在?”

    将将完成的间隙,赵大画家伸了伸懒腰,状似不经意。

    死到临头,她还是想争取一二的。

    “我双亲安康,长兄已成家立室,且侍奉二老至孝。”

    “你这么年轻,真的不怕死?”

    瞧他那一脸“我可以放心去死了”的骄傲模样,是要闹哪样?!

    “我不怕死,我只怕你不能与我共死。”

    裴千徊定定地凝视顾自忙碌的佳人,款款那个深情。

    要有多变态,才能有酱紫的心态?!

    赵大小姐被他怵得,不消抬头就神经抖擞,鸡皮可爱小疙瘩自动爬遍全身,肚腹内循环播放着脏字经。

    现实残酷地证明,过得快的除了美好的时间,还有自救的时间。

    裴干柴焦心躁肺的,说她画了一个多时辰,怎么她意犹未尽,掐指一算顶多十分钟呢?

    对着满室的金灿灿红滟滟一番顾盼之后,赵明月觉得那对红烛不止昏了罗帐,更昏了自己的脑袋。

    人之将死,倒有胆识,天地也不拜了,高堂也不敬了,只待喝了交杯酒,就能与她天长地久了?

    “珣珣,我一通好找,总算不负你望。”

    裴家干柴推门走近,枯瘦的脸上喜气洋洋。“此番,你可再不许寻旁的借口推脱了。”

    “谁推脱了?合卺之酒,我断不愿凑合。”

    嫣媚眼角一撩挑,转身掀帘去瞧窗外,四野茫茫,视野茫茫。朱衣娇躯再转,似嗔非笑。“那些丫头,你答应我的,可要作数。”

    裴千徊使的那劳什子花阵粉蛊着实厉害,一大波活鲜鲜水灵灵的姑娘只因跟咏絮用了一样的栀子熏香,便被轻而易举招了徕,不知今夕何夕。纵使赵大姑娘她先天不善后天无良的,也没有让这么多年轻粉嫩的生命陪葬的爱好。

    更何况,她还不一定能顺利…挂掉呢。

    “自然算话。只要你我喝了交杯酒,我便放她们离开。千徊所求,自始至终惟珣珣一人。”

    裴家新郎官递过酒杯。澄碧的香液被胭脂琉璃温柔包裹,荡涤出他眼中的痴光。

    赵家新嫁娘慢吞吞接过,盯着桃味浓酽的琼浆,睫下瞳眸怏怏。--到了这个地步,还有木有法子可想?

    抬眼看向持杯伸臂,满目期待的某干柴,收起微露声色,面上静致无波,掌下凝气聚力,伺机再搏。

    有清风入帘栊,丝丝缕缕。不知是错觉还是内心呼唤,赵明月陡然嗅得了熟悉的雅香,送至唇边的琉璃杯无意识顿了顿。

    栓紧的厚重木门悄然开启,线形锋锐破空而入,森寒劲猛。裴千徊下意识转脸向外看去,赵明月却是心弦绷直,脚下不停地后撤开去。

    妖风威盛,妖孽现身吖!

    再抬头,明灿眸儿滴溜滴溜,便似滚满了血色,没入了红稠。

    裴千徊僵立原地,枯目挣张,受到了很大的惊吓自不必说,难以置信亦不难看出,不过最显而易见的是,他…活不成了。

    “珣儿莫看!”

    凉润的嗓音滑过,手中的酒杯跌落,蓝影闪动间,赵明月兀自晕腾着,便已驻足通明院内,安身暖熨怀中。

    “珣宝儿!”

    还没反应过来,复被裹入另一具昂躯,轻微的颤动,清晰的雅香。

    “相公,你来了!”

    冒着快被勒死的风险,赵大小姐勉力舒着气,伸手轻抚那人后背。

    “你没事吧?哪里有碍?让我瞧瞧…”

    “没有大碍,不曾受伤。”

    赵明月摇头清笑,阻住某人东摸西瞅。

    看看一院子,明火的,执仗的,弯弓的,搭箭的,直视也好,斜乜也罢,一水儿盯着呢,再“深入”关切可就有碍观瞻了。

    “段玉珣,你活得不耐烦了!”

    确认她无恙,青隽瞬间阴下脸孔。“我还没死呢,你就敢嫁给别人了?!”

    还喝交杯酒!

    “权宜之计,相公莫怒。那人现下不是死人了么?”

    赵大姑娘笑眯眯的,不乏狗腿。“若不这般,我才真的活不成了。”

    “你还笑得出来?”

    凤眸一瞪,齿切牙咬。“我真想掐死你!”

    “你想想就好,可别真掐。”

    赵大姑娘抬手护住脖子,一脸惶恐。“你就这么一个王妃,掐死了可就没了。”

    赔钱货的惨状她看得清楚,一箭穿喉,七窍绷血,死不瞑目。

    她被赤家贵胄掳,咳,救到庭外时,她家夫君尚未收势,她更是瞧得明白,那箭竟是以手为弓,以臂为弦,标枪般生生投掷出去,比之一剑封喉,可赞可惊,足以起惧。

    那般大的力气,那样高的准度,她充分相信被某人一掐即死的必然性。

    “你--”

    “吱呀,我很害怕。”

    玉臂缠颈,幽香沁鼻,青隽伸出的手僵了一僵,温柔落下,戾气全无。“怕什么?我不是来了么。”

    “我好怕我比你先死,然后你就把农家大娘答应送给我的笨鸡蛋笨鸭蛋全吃了。”

    ……

    比先前更甚的静默。

    “我这般担心你的安危,你就只挂念着…哼!”

    眼角扫过四下里或垂首窃笑或颤然耸肩的皂袍卫侍们,峭滟脸庞黑了又黑。

    “也没见有多担心啊,还有心思换身衣服呢。”

    “嘀咕什么呢?”

    螓首抬起,纤指轻绞素白衣袖。“夫君安好,玉珣怎舍得一人先行离去?”

    因着两人的身高距离,玉颈仰得费劲,星星眼儿眨得频仍,鲜红流金的嫁衣衬着,摇曳的火光映着,格外动人。

    “相公你怎么不说话捏?人家脖子昂得都酸了。”

    “你倒好心性,现下还有心思说诨话!”

    青隽面上无波痕,揽着她腰肢的手臂却是一紧。“先前嘱咐你的话,你可都当成耳旁风了?”

    “初夏郁热,有些风自然是好的。”

    “嗯?”

    “我听了,爷的话跟爷的人一样,潇然洒脱,我好不容易让它从左耳朵进了,它闲闷,自个儿又从右耳朵跑了,我拦不住哇!”

    “段玉珣,”

    青门知雅仄仄着眼神,虎着脸又开始吓人。“烧了!”

    “喂!咏絮!”

    裹了火头的箭砰砰招呼到门边窗上,果真吓到了某大小姐。

    “喊谁‘喂’,没大没小!”

    趁着她着急跳脚的空隙,某人不由分说一把抱起,大步流星走得头也不回。

    “咏絮姓卫,又没说您。她跟其他丫头不知让裴千徊…”

    “不准提那个男人!”

    幼稚。

    死里逃生的某姑娘配合地缄默,累得连白眼都没力气翻。望望远处黑漆漆的夜,脑袋朝温热的胸膛一偏,酣然欲眠。

    初婚之夜独守空房,二婚,嗯,重婚之夜夫君猝亡,她纵是铁打的小心肝儿,也该…稍作反省,梦中思量?

    ------题外话------

    假如青梅竹马无法白头偕老,每个女主角都要经历的,便是此间白马与彼时竹马的对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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