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算不能回报他的一片心意,也不该一次次利用他的这份真心啊!”

    “……”云罗瞬间哑然失笑,墨子琪简直把顾明渊说成了一个大情圣。

    没错,顾明渊是曾不顾己身的为她吸毒疗伤,他也曾用一句“有什么可说的”深深打动了她,如今更是对她予取予求,无所不应。假如这些事换了其它任何一个男人来做,她也许都会动摇,但顾明渊不行,唯独他不行。

    她一步步走近,弯下腰,盯着墨子琪的眼睛,用近乎冷酷的语气道,“墨哥哥,你听好了,我并没有骗他什么。我敬他如兄如父,所有要求都只是一个小辈的恳请,他答应了我自然万分感激,他不答应我也无法可想,就这么简单。”云罗直起身,“好了,我真的不想谈这些,你来找我有什么事?现在说吧。”

    “云罗——”墨子琪不甘心地唤她。

    她的回答则是直接走向床榻,刷得抻下了一侧的纱帘,随意整整枕头背对着他说:“要是没事的话,我就睡了,哥哥自便。”

    墨子琪定定地看了她背影一会儿,终于叹气,“好吧,你跟我出来下。”他推着轮椅,转身往外走去。

    云罗回身,略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跟了上去,不料墨子琪越走越偏,竟一直将她带到了王府后舍的杂物仓内。

    “你……要我来这里做什么?”

    墨子琪两手搭在腹上,安然坐着,淡淡地扬头看着她道,“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将玉佩带回浣衣房,但是还没来及拿出来让人发现,就已经有侍卫去抓你了,对不对?”

    “是。”云罗缓缓点头,“所以我怀疑,是之前跟我结怨的春枝暗中捣鬼。”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不是春枝,至少春枝不是因为跟你结怨才去害你的。”墨子琪抬手,轻轻推开了仓库的门,“你自己进去看看吧。”

    云罗犹疑地望进去,当时便呆住,春枝竟满脸青白的躺在地上,明显已没气了!

    墨子琪道,“侍卫说,她是畏罪自杀。”

    “怎么会这样……”云罗的手扶住门框,忽然感觉心很沉。她慢慢走过去,眼神复杂地看着地上的人。她虽然恨春枝暗害自己,却也没做好准备,对着一具僵硬的尸体……

    等等,不对!云罗的眼神一变,忽的蹲下身,伸手在春枝额头上轻轻摸了几下,片刻过后,她缓缓收回手,唇边溢出一丝冷笑,站了起来。

    春枝先因嫉恨她而出手陷害,当发现顾明渊对她的特殊照顾时,又因害怕受罚而自杀,表面上看起来一切都合情合理,但构成这些的前提是——死的那个真是春枝。

    但如果不是呢?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府里还有第三股势力。从春枝指认她是贼,到柳叶向她行重刑,顾明和闯宫求人参,可能都是一个局。他们想让顾明和被太后治罪,再让顾明渊与赵氏皇族大动干戈……然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可这渔翁又是谁呢?

    唯一确定的是,那个人并不太在意她的生死,否则当时她也不会受那么重的伤。

    她看向墨子琪,墨子琪的神情同她一样沉肃。

    “云罗。”他轻轻唤了一声,云罗不由自主地走过去,便被他握住了手。

    男子清泉一般的眸子里满是对她的担心,他说:“你的处境很危险。答应我,别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稍稍弥补他,这阵子多亲近顾王爷吧。”

    只有在他身边,才能保你安全。

    云罗张张嘴,却没有说出任何话来。

    回去的时候,她拒绝了墨子琪要送她的好意,独自在这熟悉又陌生的王府里走走停停,不知不觉间,脚好像有意识一样带着她来到了清心小筑,那个她生活了近十年的地方。

    看着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的栅栏门,她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摸上她小时候调皮用石子刻下的圆圈划痕,过了一会儿,唇边露出一丝笑容。

    伸手推开门,没有想象中的萧条破败,两个留守的粗使丫头听到动静从屋里走出来,见她一身绫罗锦缎华美配饰,也不敢问她是来干什么的,只慌忙避让行礼。

    云罗微笑颔首,提着灯笼,缓步走进儿时的卧房,一进门,便被屋内的陈设略略惊了一下。

    墙角的柞榛木高花台上摆着一架铜香炉,上好的檀香袅袅升起,好似这屋子的主人随时都会走过去拨拉几下似的。

    红漆描金彩绘屏风的镜台前放着两盒多宝斋的胭脂水粉,盒盖上还是鸾鸟飞天的样式,看着颜色竟像是新的。可是多宝斋不是早换了盒面花式了吗?

    掀开帘子,里间的黄花梨木五足圆花桌上平摊着一本列国传,云罗走上前偏头看了看,捧起来轻声念道,“却说鲁庄公得鲍叔牙之书,即召仲义商议曰:向不听子言,今终至兵败,如今杀与纠何利?”。

    一字一句都似曾相识,她的心一颤。这、这不正是她被劫走的前一天,正在看的第十五回——释槛囚鲍叔牙荐仲?!

    “你、你们过来……”她有些艰难地送嗓子里挤出一句话。

    守在门口的两个下等丫鬟,怯怯地走了上前,福身行礼,“姐姐有什么事吗?”

    “我问你,这间院子可有人住?”

    “并没有……”

    “那怎会点着檀香?还有上好的胭脂水粉?”云罗脸色一沉,“莫不是你们擅自用的?”

    “奴婢们不敢啊!”两个丫鬟吓得慌忙作揖,“香和胭脂都是管事交代必须放的,不光如此,还有洗身用的白翳皂角,梳头需的茉莉油,全都要定期更换……”

    云罗觉得胸腔里跳动的频率乱了,她努力保持着声线稳定,问:“……为什么?”

    “奴婢不知,但是王爷隔三差五就会过来坐坐,奴婢们也不敢懈怠……”

    嗓子里像是堵了些酸涩的硬物,发声都困难,云罗偏过头,低声道,“你们……你们在此处做事多久了?”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约有三四年了。”

    “王爷日日如此?”

    “那倒不是。”丫鬟仔细想了想,小声道,“王爷有时一天可能会进来两次,也有时一个月才来一趟,对,总不会超过一个月。”

    “他都在这儿做什么……”云罗哑着嗓子问。

    丫鬟的脸微微红了,仿佛害羞,又暗含着些少女的期待:“王爷经常做完公事便来这边用夜宵,偶尔看些游记,哦,对,他也常看桌上摊着的那本书,不过每次看完了还会恢复原来的页码,他还在院子里的老树下吹过笛子,有时候也会叫奴婢和彩雀踢毽子,他说女孩要活泛些,看着才有生气……”

    云罗猛地背过身去,眼前水汽弥漫,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她使劲儿用手去擦,可却是越擦越多,怪不得这个院子到了亥时还没锁门,怪不得门口总是亮着一盏小灯,原来,是在给顾明渊照亮来此的路吗……

    可是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她跟母亲都不在了啊,她们已经走了五年了!

    顾明渊!我真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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