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英倒是不知道未来更大的风暴已经在正房的堂屋中酝酿,带着弟妹两人出了院门径直往早上才去过的西头小山丘去。

    没走几步,身后便有人叫着姐弟三人的名字追了出来,云英回头一看,来人是三婶婆,乔百胜三儿子乔成才的妻子杨氏,李氏的弟媳妇。

    这个人云英不讨厌,记忆中这个三婶婆对乔木头一家还是挺照顾的,为着乔家卖菊花的事情还和李氏吵过一架,不过最后被乔百胜几句话给堵得哭着回了家,这么些天也没在出现在云英的视野里。

    “苕花,你们这是上山拾柴火?”杨氏是个大脚女人,五十来岁的年纪,中等个头,收拾得干净利落,手里握着一把柴刀,看样子也是打算上山拾柴火。

    “三婶婆,今天祖爷给姐姐妹妹改名字了,六姐叫乔云英、茶花叫乔云曼,好听吧?”看来,这话有成为远根和人说话的必要开场白。

    “是吗?好听,好听。你祖爷是读书人,取的名字就是不一样。”杨氏追上了三姐弟,一把抱起了云曼,大步往村南头的小山包走去。

    李家村坐落在三面环山的山坳中,只有村南头的这座山包稍微小一些,上面不会有什么大动物。而和乔家大院相隔最远处于两个极端的村西头靠着的那座山就不一样了。淌过一条小溪,往上走郁郁苍苍的长满了苍天大树,据说里面怪事多着呢,谁就算是去溪边往山上走一走都会被“山神”惩罚,回头身上又红又肿又痒的痛苦好些个日子;更有甚者,村里好些个壮丁进山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久而久之也就成了村里人谈之色变的禁地。

    前两年都还有村里唯一的猎户关满仓敢进山的外围转上一圈;可自打他猎了一头野猪弄到县里去售卖时惹上不该惹的人被打死后,坐实了“禁地”的名号,西山上就再也没人敢去了。

    这些事情云英自然不会太清楚的,全都有赖于杨氏这个十里八村百事通叨叨出来的。李家村除了出了个富户的李家,人丁最旺盛的便是杨家。这杨氏性子爽朗,喜欢帮扶弱小,不管在哪都很得人欢迎。和云英三姐弟一道出村就没见过她嘴巴停过,不是和沿途的男男女女打招呼就是和云英姐弟三人说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借她的嘴,大半个李家村的人都知道云英三姐弟的新名字了;有那和杨氏交好看不上老李氏性子的妇人便高兴的说上一句:“云英是让乔太爷取了名字该不会被卖了吧?”

    也有那事不关己的人会回上一句:“乔太爷念过书的就是不一样,这名字听起来就文气,瞧苕花三姐弟走路姿势都不一样了哈!回头我也提上几个鸡蛋也去给我家捣蛋鬼求个名字收收性子去。”

    还有的属于唯恐天下不乱的撇撇嘴嗤道:“取个名字而已,还不是没把两个丫头片子当成一家子,排行都不一样。”

    不管别人说什么,杨氏都会笑呵呵的陪上几句,转头便让云英三个别去计较别人的看法,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

    渐渐的,村里的人家越来越稀少,走了许久也没瞧着一个村里人,杨氏变魔术似的从身上掏出一个油纸包,“你齐叔今早从镇子上回来带了几个白面馒头,婶婆吃不完,你们仨帮婶婆吃两个。”

    说的是白面馒头,其实还是白面掺着黍米面做的,饶是这样也是让云英三个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这日子过的时日越长云英就发现自己逐渐习惯了这种肚子即使不饿看到吃食也忍不住吞口水的饿相。

    杨氏家的日子其实也不比老李氏家好多少。杨氏膝下有一女两子,也没有分家。

    大女儿乔四妮嫁给镇上的一个开棺材店的木匠姓雷,生了三个儿子,在婆家掌着家。

    二儿子叫乔齐,娶了李氏隔了几房的侄女,家境还不错,陪嫁了一头牛,目前两口子有一个六岁的儿子乔远顺和两个分别三岁和一岁的女儿,乔远枝和乔远叶;乔齐靠着杨氏的人脉用这头牛套了车,每日往镇上跑一趟或是两趟载人收点跑腿钱,比一味的庄稼汉收入的确是要多上两个。

    老三叫乔全,今年不过二十三岁,但和乔木头一样也是做了鳏夫,留下了个独生子乔远成。平日里乔全就在姐夫的棺材铺里学学手艺,乔远成就跟着杨氏和乔成才在家生活。

    杨氏虽然没主持着分家,但乔齐赶车的收入她是分文不要,全都给了乔齐媳妇贴补家用;乔齐便偶尔掏了私房钱给杨氏老两口买点小点心什么的;乔齐媳妇虽然偶尔说嘴两句,但也没上纲上线的和杨氏怎么闹,一家子过得的确还算不错。

    杨氏笑呵呵的看云英三人一人吃了一个馒头,这才抖了抖油纸包折好重新装进怀中;今早她就是在家里听到那边李氏不知道在闹些什么,怕这三个小的又成出气筒,这才拿了柴刀匆匆跟了出来,没想到这三个孩子竟然会没吃亏。

    她这个人平日里喜欢管人闲事,也喜欢给人保媒撮合。经她手撮合的没有十对也有八对,云英娘便是她说给乔木头的,那时候本想着最小的乔木头成亲后李氏做主分了家,几个儿子各过各的小日子也无所谓,谁知道这个媒保得让她憋屈。乔木头是个扶不起的烂泥就罢了,可小罗氏生养的八个孩子每一个都惹人心疼,结果却落得个被卖掉的下场。

    想着想着,她别过脸拉了袖子擦擦眼角。

    “三婶婆,镇上远吗?”云英吃了东西恨不得将手指头都吞下去,要是半个月前有谁告诉她她会渴望吃食成这副模样估计她会笑话别人是不是发疯了。

    “看见那边没?”杨氏忙耸了耸鼻子,回头给云英指着北面,也就是被苕菜覆盖最多的方向,那个方向的小河上有一座石桥,“从安澜桥上过去,穿过李地主家的佃田就到那两座山快凑到一起的一线天,从一线天出去再经过王家村就到了咱们镇上百家集。”

    “那是多远?齐叔每天要去几次镇上真好。”云英从未出过村子,连那座村北方向的安澜桥也没到过。

    杨氏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再听得她后面说的话,以为云英是吃了乔齐从镇上带回来的馒头才突然想起关心乔齐每日的行程,不禁失笑解释道:“你齐叔挺辛苦的,每日早上鸡叫前就会在要桥头等着要去百家集做活儿摆摊的叔叔婶婶,丑时出发;到了下午酉时从镇子上回转。遇上三日一个百花集赶集的日子还要在中间多加上一两趟。”

    听完这些,云英若有所思,一切,都还需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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