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今儿来了,还这般打扮。”金姨边领我上楼,边以眼斜我,打量会儿后略带点无奈之意地笑着道,“此般一看也是挺俊朗的。”

    我心思不在她哪儿,所以默不作答,目光飘走在楼边。当初总以为自己不会再回来金屋的,或是说没有机会再回来的。可今日却鬼使神差地来了,且还是以男儿身来的。

    绕过三品阁的弯转阶梯,已是可以看到一品阁的三间屋子,不禁低问,“那‘月阁’如今是谁住的?”

    我问的突然,金姨微愣了下,“是……空的。”思了一会儿道,“至少是目前还没有人有资格做上月阁的主人。”

    我看着那边的安静,不由黯然了眸,“金姨,你会不会时常感叹忧伤?总是这样看人事变化。”

    金姨似乎此刻才明了我的想法,轻轻笑道,“有什么好忧愁的?看多了已然全部都无所谓了。”说着专注看我,“你也是会习惯的。”

    我喟然垂眉,“是么?为什么我觉得还是很难呢。”

    幼时觉得自己与舞竹分离,已经难有再难过之事了。后离开金屋,觉得与倾月分离更是是自己极限了,如今我却断然不敢说出什么绝对的话了。不断发生的事情让我即使是精疲力尽也不敢松懈了,哪里还可以绝望,哪里还可以悲伤?最后还是淡淡说,“我们上楼去吧。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

    金姨点点头,便领着我上楼去了。

    踏过她特有的金子铺成的楼梯,已没有了往日诧舌,剩余的是数不清的哀愁。直至踏入金姨的屋里了,仍是克制不住回头看了眼,刹那,所有往事都呈现了,那般枯燥却那般美好。

    不待金姨催,就已收了情绪走进,顺便带上门,如此,将所有从前隔离在外。

    还没转身便听到金姨几不可闻的叹息声,后道,“当初的决定是错了。是不该让高琰带走你的。”

    我淡淡摇头转身看她,“发生都发生了,哪里可能有什么假设如果?金姨是否还记得当初我称我的箫为莫悔时你是怎么说的么。”

    她叹,“往后做什么,都要记住你的箫。一旦已然发生的,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都没有任何借口。”说后她笑,“自你来就跟我住着后到一品阁,才离开,但你也是与我最亲的人。方记得初见到你,你也才……”她微微皱了皱眉比划了,“也才这般大的。纵然是一身破旧的衣衫和有些脏的小脸,但那双眼清澈的让人想亲近。甚有觉得仿若见一个熟人……我自称是从不做无利可图的事,但见你和拐你入金屋倒也是在心头挣扎。后见你主动来投奔的那副绝裂样,更是打心底喜爱你这孩子。却被他抢了去……”

    我轻轻打断她,“金姨。”不是我嫌她唠叨,更不是因为时间紧迫,而是不忍听了。怕再听下去,心都要碎了,以前的一切,今日已然不适宜再回忆。

    她目光一滞,后似如梦般走到椅边坐下,扶额苦笑,“瞧我,真是老了,怎么都开始这么絮絮叨叨的。”

    我也走过去坐下,本是想脱口而出的安慰硬生生被压下,金姨脆弱是被允的,我却不同。金姨抬头看看沉默如我,又垂头下去,摆摆手道,“我近日心情不佳而已,并非因你而起,倒说说来寻我是为了何事吧。”

    我静静看她一会方问,“金姨,你可是真冷静下来了?”

    她怔,轻撇嘴角,笑得有些自我嘲讽的味道,“以前都是我问你这些问题的,今日反倒是你问起我来了……”她长叹一声,目光飘的有些遥远,如同呓语般念道,“式微,式微,胡不归?”

    式微,待归。

    霎那,我才意识到金姨的身上有一段故事,那故事可以引得她心内柔花绽放,可以引得她不自禁展颜一笑。那个能让金姨柔情等待的是谁?我的目光开始迷离,可金姨倒敛了脸,恢复往日精明样,道,“快说正事吧,天色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我拢起心神,点头,“高琰他……被困在了銆河之外。而皇上却欲要断前方大军军粮。”

    我一句话说完,金姨已然拧紧眉,眼神也冷了起来,“这个不知好歹的高瑄!他难道不明白若高琰败了,我国再无一将领可领军外征了么?我们这一片江山迟早会成为蛮荒人的天下!真是糊涂至极!”

    我微憾,为何从她那无尽的冷意中察觉到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她似也觉得自己太激动,遂缓口气问,“接下来需要我做什么?”

    金姨一向聪明,我道,“高琰在你这里还剩多少银两?不知道够买多久的三十万大军粮响?”

    她凝眉,似在考量我的问题的可行性,眨眼之间已然统计出来,“钱我这里是不缺的,可是这粮却是难弄的。不可大量屯粮是我朝规定的,自然那些米商不敢违背,除非……说服宁家还有官府的通牒。”她见我困惑又解释道,“宁家是江南一代最大的米商。从京都是绝对不可能弄到米的,先不论法规,想想今年旱灾就知道这京都里头的米是不够的。至于官府的通牒更不用说了,要运这么多的米去前线免不了处处有关卡,高瑄既然决定这么做,肯定是已经对下面的下令了,这过城就更难了。但若有通牒在手那可简单多了。”

    宁家是什么样一个背景的人家?我凝眉暗忖。生意人往往贪财,有钱赚就好,而通牒……自是仰仗那人了。思此我道,“以双倍价格买粮呢?至于通碟我自有办法。”

    金姨却摇头道,“宁家人最不缺的就是钱,他们就是诚信买卖才有今日的业绩。”

    “那该怎么办?”

    金姨眸转了转道,“宁夫人是绿林人士,若是与她说明原因,想必可以购到米粮的。”

    我却皱眉,“宁家的人都在江南居住,那这一来回……”时日要拖到什么时候?

    金姨断话道,“这你不用担心,宁夫人这几日刚巧来京都办事,我与她有过几次接触,就由我亲自去一趟就是。只要得到她的同意,我们先得一小批托最快的艚运走水路去,剩余的拿通牒走官道,绝对不会来不及的。”

    我松口气,只要能按期到就成。打战我是不会,什么战术的我更是不懂的。我只能尽量让高琰做到后顾无忧。如今他身陷困境,而我的心也因此悬高,此般想法其实算是为自己,我不能让他有一点的危险。

    高瑄不给他粮,我来凑,还有派兵支援什么的,也由我来干。总之,高琰,你要毫发无伤地归来,一定要!

    “你那通牒是预备……?”

    金姨的问话让我拢回心神。“我没有选择了,我……要去见他。”

    她却笑了,带着暖意,“这样不好么?他,终究是你的亲生父亲,而你娘她……也是想你认他的吧。你都躲了三年了,也是该面对了。不是吗?”

    她嗓音柔和,似诱似导,然后我不由点了点头。脑海里仅存一个影像。

    那年初看到他,就觉得特别的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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