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卿接连去承恩寺,第三日果然是遇到了楚菁。
    楚菁仍然是一身素服,领着丫鬟婆子来承恩寺上香,她在承恩寺给楚老将军等人安了灵位。
    顾明卿看到楚菁一行人,上前给楚菁打招呼,“莫夫人。”
    刚上完香的楚菁,闻言朝着顾明卿看了一眼,过了片刻,才慢悠悠道,“你是唐夫人?”
    楚菁虽然是用疑问的口气,但是话里的肯定是那么的明显。楚菁可一点都不认为她会认错人。因为在永威伯府那儿,当时只有她和顾明卿两个梳着妇人发髻的,所以她对顾明卿的印象还是比较深刻的。
    顾明卿点点头,脸上含着诧异之色,“我是真没想到莫夫人居然会记得我。”
    楚菁扯了扯嘴角,“唐夫人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楚菁和顾明卿不熟,所以没打算跟顾明卿扯上什么关系。
    “莫夫人在承恩寺给楚老将军等人安了灵位牌,每个月都会来承恩寺上一趟香。这次可真是太巧了,我在相公春闱前,曾经来这里上香过。如今我相公高中探花,于是我连着好几日来承恩寺上香还愿。”
    楚菁的视线顿时变得凌厉起来。
    顾明卿笑笑,“莫夫人不必如此。莫夫人在承恩寺为楚老将军等人安了灵位牌的事,京城知道的人其实不少。我也是从别人的口中知道的。”
    楚菁这才收回了凌厉的视线,她的确太小题大做了,她每月都来承恩寺,知道这事的人怎么可能会少。
    “莫夫人,不知楚老将军等人的灵位牌在哪儿?我可以去祭拜一下吗?”
    楚菁似笑非笑地看着顾明卿,“我祖父他们至今含冤莫白,仍然有人将他们当成千古罪人,你居然敢去祭拜?”
    顾明卿直视着楚菁,淡淡道,“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事实究竟如何,众人心里都清楚。楚老将军等人一直守卫边境,保社稷安宁。我心中对楚老将军等人敬佩不已,只是上一炷香而已,谁又能说什么?”
    楚菁深深盯着顾明卿,良久才慢悠悠收回视线,抬步,不是往外走,而是向承恩寺的某个方向去。顾明卿心里了然,楚菁这是要带她去祭拜。
    顾明卿抬步跟了上去。
    承恩寺的主持专门准备了一个房间安放楚老将军等人的灵位牌,房间不大,普通的厢房大小。
    顾明卿接过一旁小沙弥递来的点燃的香,对着楚老将军等人的灵位牌恭敬一拜,她自从穿越到大晋朝,在了解大晋这个朝代时,得知楚老将军等人的事迹后,顾明卿不能不说一句,她真的很敬佩楚老将军。
    楚老将军不是一个精明的政客,也不是一个多会算计的人,但是有一点毋庸置疑,楚老将军真的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将军,是一个铁血军人,这样的男人值得人敬佩。起码顾明卿对他是真心敬佩的。
    上完香后,楚菁对顾明卿的脸色好了不少,只是仍然不见亲近,“唐夫人就此别过。”
    顾明卿点头,算是跟楚菁道别。
    顾明卿望着楚菁离去的背影,勾了勾嘴角,她可没想过一见面就跟跟楚菁说楚浩然在楚王封地的事情,先别说楚菁不会给顾明卿单独相处的机会。再说楚菁现在明显对其他人都十分防备。顾明卿可不会贸然凑上去,先慢慢跟楚菁熟悉起来再说。
    今天的见面还算完美,顾明卿很放心地回去了。
    莫家的气氛却不好。
    莫老夫人因为上次被莫老太爷下了脸子,还有外面一堆人笑话她拿捏不住媳妇,这让莫老夫人的心情十分不好。
    莫老夫人的二儿媳康氏正在莫老夫人身边伺候。
    康氏正给莫老夫人奉了一杯茶,莫老夫人心烦气躁下接了茶,抿了一口就放到桌上,显然她这会儿的心情很是不好,“这什么茶!味道这样差!还有这茶水怎么那么凉!你会不会泡茶?是不会泡茶,还是不想伺候我这个婆婆!你是不是也要跟楚菁学啊!”
    康氏被莫老夫人骂得低下了头,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暗暗翻了一个白眼,心里将莫老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就只知道冲着她撒火,有本事朝着楚菁发火!不敢跟楚菁发火,就敢欺负她,什么东西!
    康氏心里对莫老夫人的意见大了去了,不过想到她娘家给她传来的消息,将心里的怒火给压了下去,对着莫老夫人柔声道,“娘,儿媳有事要跟您禀报。”
    莫老夫人瞪了眼康氏,“有什么话就说,这样支支吾吾地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这个婆婆不许你说话呢。怎么,你是觉得我这个当婆婆的不大肚?专门苛待儿媳?”
    康氏好不容易忍下的怒火又“蹭蹭——”往上冒,这个老虔婆!
    康氏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一抹笑容,自己就先笑了,“娘说的是什么话,在京城,谁不知道娘您是最宽宏大量的,对儿媳妇就跟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谁不说您好呢。”在这里说一句,莫老夫人就只生了三个儿子,没女儿。
    莫老夫人三个儿媳里,大儿媳章氏端庄木讷,楚菁将门出生,性子直,也不怎么会说好话奉承。只有康氏八面玲珑,对着莫老夫人时,好话是成堆地往外冒。
    所以莫老夫人对康氏算是最好的,当然也只是跟章氏和楚菁相比,那么一点好也就是聊胜于无吧。
    莫老夫人被奉承地满意一笑,看明白了康氏的意思,是有私密的话要说,是要将屋里伺候的人都打发出去。
    莫老夫人挥挥手,顿时屋内的下人一一退下,只剩下莫老夫人的心腹何妈妈。
    康氏见屋内居然还有人在,心里微微有些不满,可是她也知道莫老夫人的性子,这会儿肯定是不会再让何妈妈退下的。
    康氏想着何妈妈是莫老夫人最信任的心腹,有些事情让何妈妈知道那也无妨。
    康氏想了片刻,这才对着莫老夫人说道,“娘,儿媳真是为您委屈啊。三弟妹在您面前可真是太放肆无礼了。那哪儿是当人儿媳妇的,我说句不敬的话。三弟妹倒更像是婆婆,您在三弟妹面前倒像是儿媳妇。”
    这话是彻底戳中了莫老夫人的心。莫老夫人最不服气的就是这点了,明明她是婆婆,结果楚菁在她面前要多嚣张就多嚣张,她跟楚菁的地位整个一倒过来了!偏生的,丈夫那老糊涂的,私心里还向着楚菁!
    平时有什么事也就算了,可是一到大事,莫老太爷向着的肯定是楚菁!这让莫老夫人怎么能不恨!
    莫老夫人就想不通,那楚家对莫家是有些恩惠,可都过去多长时间了!自从楚菁嫁进莫家后,楚菁在莫家过得那叫一个舒坦顺心啊!谁家当媳妇的有跟楚菁一样?
    楚菁凭什么能过这样的好日子?不就事以为楚家曾经对莫家有恩吗?可楚家对莫家的恩,莫家这些年也都还完了吧。
    楚菁偏生还拿着那点子恩情说事,特别是老头子,每次都被楚菁说得低头!这还是当人家公公的呢!莫老夫人心里那叫一个不痛快。
    何妈妈却道,“其实三夫人还是很孝顺老夫人的,只是——”
    康氏打断何妈妈的话,“何妈妈,你这话就叫我无法认同了。自从三弟妹嫁进来,我就看不出三弟妹哪里对娘孝顺了。我有时候看着三弟妹那么对娘,我这心里就难受得直哆嗦!要不是我人微言轻,知道自己的话不管用,要不然我早就开口为娘打抱不平了!”
    莫老夫人看向康氏的眼神里满是慈爱,“娘知道你是个好的。”
    康氏这些话也就只能骗骗莫老夫人,何妈妈是一个字都不信。
    莫老夫人难得夸了康氏一句,“你是个好的。我生了三个儿子,他们都娶了媳妇,也就只有你这个儿媳妇,最得我的心了。”
    康氏腼腆一笑,“我笨手笨脚,笨嘴拙舌的。幸亏是遇到娘你这样的好婆婆,否则我都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了。”
    莫老夫人薄薄的嘴唇微微向上勾起,刻薄的面容也显得有些慈爱。
    “娘,有些话,我是真的忍不住了。娘,您难道想一辈子过这样的日子?这不是太委屈您了吗?”
    莫老夫人脸上好不容易挂上的一点笑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菁比莫老夫人年轻,而且身体好,实在不像是短命的人。相反莫老夫人的年纪大了,她走在楚菁前头的可能性真的是太大了。
    除非分家,否则莫老夫人和楚菁就要一直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莫老夫人是不可能同意分家的,她就是喜欢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她当一大家子的老封君,被人奉承。就是想单独把三房分出去,莫老太爷也是不可能同意的。
    于是事情陷入了死胡同。
    康氏看出莫老夫人的意动,声音忽地轻了下来,还带着无限的诱惑,“娘,您说这样憋屈的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呢?是不是只有三弟妹不在呢?”其实康氏还想说,要是你个老不死的不在了,那事情也算结束了,不过她好歹是有理智的,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莫老夫人冷笑,“楚菁不在?哈——楚菁怎么不在?是死了,还是被休了?两样都不可能!都说祸害遗千年,就楚菁那祸害,别人都死了,她还活的好好的呢!至于休了楚菁,我是一百个一千个的愿意,只是你那固执的公公,还有我那三儿怕是不会同意。
    真不知道楚菁有什么好的,三儿怎么就那么喜欢楚菁,放不下她。就是我想给三儿准备个妾室,或者让三儿置办个外室也行啊。”
    莫老夫人真是觉得哪哪儿都不行,现在真是烦透了。
    见莫老夫人还是不明白,康氏有些着急了,“娘,三弟妹其实可以不在的。”
    莫老夫人拧着眉头,额头上的皱纹仿佛又多了两条,“楚菁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不在。”
    莫老夫人是一时糊涂了,没听懂康氏的话,但是何妈妈听懂了。康氏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康氏说以后楚菁不在,人不在,能有几种情况?一种是得了急病突然没了,另外一种就是被人害死——
    何妈妈心里一凛,惊悚地看向康氏。
    何妈妈是真的没想到康氏居然会起这样歹毒的心思,平时妯娌间就算有什么龌龊龃龉,但都是口头上的,没那么严重到要害人性命吧。楚菁这也太狠了!
    康氏干脆就把话给挑明了,“娘,三弟妹不能自己没,咱们难道就不能推一把吗?”
    康氏把话都挑得那么明白了,莫老夫人要是还听不懂,除非她是傻子了。
    莫老夫人愣怔地盯着康氏,像是第一次认识康氏,“你疯了吧你!你怎么会起这样的心思?我是讨厌楚菁,也恨不得这世上没楚菁这么个人。但是我也没想过弄死楚菁啊。你——”
    莫老夫人是真的有些不认识康氏了。莫老夫人知道康氏有自己的小心思,小心眼,爱算计。但是莫老夫人从未想过康氏居然会狠到要楚菁的命!
    莫老夫人就是再讨厌楚菁,哪怕是当初楚家出事,她最多也只想过休了楚菁,跟楚菁彻底划开界限,但是她没想过要楚菁的命啊!
    莫老夫人眼里的意思真是太好明白了,更别提康氏从嫁进莫家起,就一直讨好莫老夫人,将莫老夫人的心不说摸了个十分,但是六七分肯定是有的。
    康氏苦笑,“娘,我跟您当了那么多年的婆媳,我是什么样的人,想来您心里也是清楚的。我只问您一句,在您心里,我难道就是那种狠毒到要害妯娌性命的恶毒女子吗?”
    莫老夫人不相信,但是康氏的话却让她不能不这么想。
    何妈妈见莫老夫人开不了口,出不了声,她这个心腹自然就代之开口了,“二夫人是什么性子的人,老夫人心里当然清楚。老夫人也不愿意相信二夫人是这样歹毒的人,不过二夫人可能说说,你话里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老夫人理解错了,还是二夫人你说错了。”
    “我没说错。娘,您也没有理解错我的话。”
    莫老夫人的脸当即沉了下来,“既然你没说错,我个老婆子也没听错。那你还在这里喊什么冤枉!你是想让人贻笑大方不成?好了,老二家的,今天的话,我就当你没说过,我也没听到。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楚菁再不好,也是一条人命!就是脾气坏了点,人讨厌了一点,但是还没到要弄死她的地步。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康氏抬头直视着莫老夫人,“娘,这样的话,我也不想说,可是不能不说啊。我就是吃饱了撑着,也不会无缘无语想害妯娌啊!而是——而是三弟妹她真的不能再活着了。”
    康氏最后的声音可以说是低不可闻,但是莫老夫人听清了,何妈妈也听清了。
    莫老夫人皱着眉头,“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叫楚菁真的不能再活了?楚菁活得好好的,凭什么就不能再活了。”
    康氏冷声道,“因为有人不想三弟妹再活了。”
    “谁?楚菁得罪过的人?那些人未免太过小肚鸡肠了吧。是,我承认楚菁在他们举行的喜庆宴会上,一身白的出现,这是膈应人,也的确是触霉头,但是不至于这样就要人命吧!”
    “如果只是那些人,我今日就不会对娘说这样的话了。是上面的人不想三弟妹再活着了。”
    莫老夫人眨眨眼,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上面的人?上面的是谁?
    不知想到了什么,莫老夫人的眼睛一寸又一寸地睁大,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面色涨得通红,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你说的上面的人,难道是皇太孙不成?”
    莫老夫人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因为康氏点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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