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是人与人的基本社交要求。

    可是,谁又会喜欢把自己的小秘密分享给别人呢?

    请先别在心里自言自语,我就是那个没有小秘密的人。

    扪心自问,你确定吗?

    哪怕就是你最亲近的父母与妻子,甚至是你的孩子!都恐怕有些不希望你知道的小秘密。

    当然!你肯定也有些不希望他们知道的小秘密。

    这也就更别说在那个民国时代了。

    在那个时代处处是小秘密。

    当然,也处处是大危机。

    徐克明此时就像是一只秋后炸了锅的蚁后!

    他不希望那些事是真的!因为那意味着他将要面对什么!

    张还真在前面赶紧打开了那个他都不敢轻易接近的地方。

    上海市国民政府特务情报处43课!

    而徐克明,这个上海市的掌权者!

    他正是这个43课的主任!

    而他主要负责的,就是国民政府在上海市的地下情报工作!

    其实在没来上海之前,徐克明他就知道。

    他这条狗命,算是走到头了!

    没人会想到,一个曾经战功显赫的将军,现在的上海市市长,竟然会是一个特务机构的头头!

    什么风光无限的上海市市长!什么手握重权的封疆大吏!

    对于徐克明来说,那都是狗屁!

    “你是谁?!”徐克明的沙发上懒散的躺着一个穿着邋遢的男人。

    张还真立即上前呵斥道,“我们市长先生问你话呢!你是谁?!怎么进来的?!其他人呢?!”

    那人懒洋洋的抻了半天,这才缓缓地抬起手摘下了脸上的帽子。

    那人的皮肤很白,甚至白的有些病态。

    “鄙人不才,受老爷子指示,添作这上海市国民政府特务情报处43课主任一职。”

    这时徐克明尚未反应过来,只见那人又拿出了一张纸。

    “这是委任书。”

    他拿出委任书的那一刹那,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

    就像是一只行走在夜间房檐上的猫咪,他在细嗅着,邻家的干鱼。

    “老爷子还说了,徐克明虽失职在先,但念其旧功,暂保市长一职。你可明白了?”

    那人嘴角满含着笑意的看着徐克明说道。

    “我明白了。”徐克明的声音一下子苍老了很多。

    这,恐怕是最好的结局吧。徐克明自嘲的在心里念叨着。

    “啊,还有!张还真先生将担任43课副主任一职,来辅助我的工作!我想市长先生没意见吧!”

    一旁的张还真听到后竟然没有作出任何惊讶的表情。

    “呵呵…”

    徐克明突然的笑声不禁引起了那人的侧目。

    “我怎么敢有意见?尽管拿去,尽管拿去…”

    说着,徐克明还上前为张还真整理了下衬衫的领子。

    “好好干!这里有些皱了,张秘...啊!不!张副主任!”

    徐克明满脸含着笑意,轻轻的转头对那人说了句,“自己的狗,应该不会咬自己的主人吧。”

    张还真连忙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说道,“市长,我…”

    徐克明赶紧伸出手打断道,“放心,我说的不是你。”

    徐克明笑着走到了门口,“因为,你还不配做我的狗!”

    “砰!”地一声,门被狠狠地关上!

    此刻,整个诺大的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忽然间,一阵阴测测的笑声打破了尴尬的氛围。

    “哈哈哈哈!真是大快人心啊!这次还要多谢睿明兄的帮忙啊!”

    那人静静的观察着行为张狂的张还真。

    “要不是你表哥来求我,你认为我会要你这种废材?!”

    他的声音里夹杂着很多的不屑与嘲笑。

    “你!”张还真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这个人。

    那人轻蔑地笑了笑,“他说的对,你连做他狗的资格都没有!”

    张还真他不敢接着回话,因为他可知道这人的手段。

    他张还真这么“精明”,是不会想惹上这个大麻烦的。

    “是是是!您教训的是!我连做狗的资格都没有!我最多就算得上是条狗腿!”

    “好了好了!废话少说!今天下午还有得忙了!跟我走吧!”

    松江监狱,上海市最残酷的地方。

    这里的空气每时每刻都充斥着新鲜的血气味。

    监狱周围的空地上时不时还可以看见几只野狗在游荡。

    它们舌头抻的很长,口水滴滴答答的自上而下的淌着。

    眼睛微微眯的皱起,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美味的点心。

    这时汽车的喇叭声像是扔进人群中的炸弹。

    它们被吓的躲得远远的,小声的哀嚎着。

    很快,监狱的门开了。

    与这辆汽车擦肩而过的是一辆刚从监狱里推出来的平板车。

    上面堆的满满腾腾的,还盖着一面很大的席子。

    腐烂的血肉味登时间钻进了张还真的鼻子。

    “唔,呃噗啊!呃呃!啊!”

    张还真再也忍受不了车窗外钻进鼻口的味道。

    后面的那个人闻声后,慢慢的放下了报纸。

    “怎么?这点味道就受不了了?我们的张副主任?”

    张还真连忙摆了摆手。

    “主任,我也算是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也是上过战场的人。但是,但是这味儿,呃呃呃!唔!”

    那人没有理他,反而是向远处的窗外望去。

    野狗们在远处欢快的低鸣着,撕扯着。

    满地的鲜红像是染料一样浸红了这枯黄的大地。

    监狱的外面有很多这样的囚犯。

    他们大多数不知为何而来,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出去。

    反正苟且偷生总比推出去要强的多。

    而他,并不是来看这些囚犯的。

    他要做的,是别的一些事。

    囚犯们在这里一般被分为两种。

    一种是活着进来,出不去的。

    另外一种,是活着进来,推出去的。

    而他们今天要见的,并不是这两种。

    而是还有一种不为人知的囚犯。

    他们被关在这监狱的最底层。

    每每到了深夜,哀号声便会钻进囚犯们的耳朵。

    所以他们很多不选择在晚上睡觉,而是在白天小憩。

    这里的阴冷与潮湿是你不能想象的。

    就连灯光都是显得那么的昏暗,星星点点,不时闪烁。

    其实这两边牢笼关着的,不是囚犯,而是真正的野兽!

    而他来这里的任务,就是驯服这批野兽!

    野兽们痛苦的哀嚎着伸出自己的手臂。

    满是黄黑泥巴的指甲,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刃。

    在擦刮着他们的衣服,发出吱吱的噪音。

    张还真小心翼翼的躲避着那些伸出来的手臂。

    这里的味道还不如之前的血肉味。

    更加的让他恶心,但是他忍住了。

    因为他的胃里已经没什么可以吐得出来的了。

    忽然间,走的没路了。

    在路的尽头,有一扇大铁门。

    上面用红色的染料写着很大的43的数字。

    “打开。”他对守卫这样说道。

    守卫们像是见了什么恐怖的恶鬼一样,赶紧上前将铁门打开!

    铁门开了。

    这里是不同于外面的,这里很亮。

    很多的人被绑在这里,鞭子抽打身体的声音就像是在拍手。

    伴随着哀号和血水的滴答汇聚成一篇难得的曲子。

    他忽然间变得很兴奋,像是找到了邻居家的干鱼。

    腥涩的味道勾起了他的食欲。

    他走上前,拿起了盘子中的一个苹果。

    咔吱,咔吱的咬了起来。

    “主任?”那人小心的问候着。

    他点点头算是回复了一句。

    “怎么样?”

    那人为难的说到,“主任,他们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已经连着审了一天一夜了。”

    “哦?”他缓慢地将苹果抽离了嘴边。

    “怎么?莫不是你们觉得这些是你们曾经的同事,所以审不出来?”

    他的眼神忽然间变得有些锐利起来,这是在观察,当然,职业习惯。

    那人忽然间满头的冷汗冒了出来,“哪有哪有!您就是给我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啊!”

    他笑着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赵队长别害怕,我就是随口问问,我是相信你对党国的忠诚的!”

    那人闻言狠狠地喘了两口粗气,然后干笑了两下。

    “对了,前天和他们一起抓来的那个人呢?我黎瑞明今天要亲自审问!”

    忽然,他好像遗漏了什么似的。

    “哦,对了,张秘书。”

    “是,您说。”

    “晚上记得给我备辆车。”他慢慢的摘下了自己的帽子。

    “是...是!那您要去哪儿?”

    他的声音是在害怕?不!是他的整个人在害怕。

    那人忽然走到张还真的面前,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的眼睛。

    这一刻,张还真成了他的干鱼,而且还是个臭的。

    他忽然笑了,笑的声音是那么的凄厉。

    “我黎瑞明去哪儿,什么时候还要告诉你?”

    “是!卑职不敢!卑职这就去准备!”

    上海徐家。

    房子里静的很,一般这个时候的太太们都在桌子上搓着麻将,三五成群的。

    不过很显然,她们今天换了地方。就连三娘也抱着登清去看衣服了。

    毕竟在这个年纪的小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她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门。

    “哟,大小姐,您回来啦。”

    徐柳卿微笑地抬起头,“吴妈。”

    吴妈笑着上前赶紧将徐柳卿的大衣接了过来。

    “大小姐,需要我准备点什么吗?”

    “不,不用忙了,吴妈。我就回房间歇会儿就好。”

    吴妈笑着应了一声。

    徐柳卿穿过大厅,很快便走在了红木楼梯上。

    正走着,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

    “吴妈!”

    吴妈闻声赶紧一路小跑了过来。

    “大小姐您说。”吴妈笑着应道。

    “今晚帮我准备点花卷,我想吃花卷了。”

    “花卷?好的!小姐。”

    奇怪,这大小姐是我看着长大的,什么时候喜欢吃花卷了?

    吴妈看着徐柳卿再没什么吩咐,便去了厨房吩咐下人晚上做点花卷。

    “咚咚咚!”

    “谁啊?”

    按理说这个时候家里人很少有回来的。

    即使是拜访者也一般会选择在徐家人用过饭后才过来。

    吴妈有些奇怪的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几个年轻人。

    为首的年轻人西装革履,相貌英俊,应该是他们的头儿。

    “先生,您找谁?”吴妈看着这个英俊的年轻人问道。

    那个英俊的年轻人嘴角含着一抹笑意,温和的说道,“您好,我叫周恩泽,我们是辽东装修铺的。是来商量府上前些日子装修的事。”

    声音听着很谦逊,像是念过书的读书人,吴妈这样想到。

    吴妈笑着摇了摇头,“平常这些费用方面的事,一般都是二太太做主的,可是现在二太太不在家。”

    很显然,吴妈下了逐客令。

    “哦,这样啊。”那个英俊的年轻人假装若有所思的看向了一旁的伙伴。

    那人对他使了下眼色,撇了撇嘴。

    “嗯,是这样啊。那请问可不可以在您府上等二太太回来?这件事还是挺着急的。”

    “这…”吴妈很是为难的沉思了一会儿。

    然后抬起头看着这个年轻人说道,“周先生是吧?”

    “嗯,没错。在下周恩泽。”

    他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似的,又重复了一遍。

    呵呵,这年轻人怎么有点傻里傻气的?

    虽然长相英俊,但又不失憨厚,应该可以相信。

    “那这样吧,你可以留下来等。但其他人不行。”

    吴妈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的表情说道。

    “这…”周恩泽又一次回头望了望自己的伙伴。

    只见那人紧忙将他推了出去。

    “按第二套方案进行,事成之后少不了您的!”

    那人小声的在他耳边嘀咕了句。

    “嘿嘿!好!我们同意!”

    周恩泽赶紧抬起头看着吴妈笑道。

    吴妈奇怪的看着举止怪诞的几人。

    “那好吧,周先生。请您跟我进来吧。”

    吴妈打开门,放进了周恩泽。

    “砰!”

    那后面的几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狠狠关上的门拍了个正着。

    “嘿!还真疼啊!小六子。”那人捂着自己红肿的鼻子说到。

    被称为小六子的人也稍微的揉了揉自己原本就不大的鼻子。

    “放心吧,我们的钱交给他,一定没问题!”

    那些人有些不相信的说道,“小六子,我们怎么觉得有点不靠谱呢?”

    小六子闻言后忽然一本正经抬起头看着那些人,气氛也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你们以为他是谁?就算他现在是傻的,那他也是当年上海滩的五爷!”

    “五爷?”众人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小六子,只道是他也疯掉了。

    “呵呵,那咱们就日后见分晓吧。”

    小六子看众人不信,也没有多说什么,笑着便离开了。

    这徐家搬来后住的地方,要说起其渊源。

    应是四海帮舵爷的功劳了。

    这以前就听说四海帮的舵爷与徐克明私交甚好。

    但是任谁也没有想到,这徐克明来到上海后。

    四海帮的舵爷竟然把霞飞路最大的一套房子送给了他。

    由此可见,这两人的关系相当暧昧。

    “咦?周先生怎么不进来啊?”吴妈看着周恩泽奇怪地问道。

    周恩泽踌躇了下脚步,皱起眉头。

    “我好像来过这里,只是好像哪里有些不一样。”

    这句话无疑让吴妈听了笑话。

    “哈哈,周先生您可真有意思!这房子原本就是交给你们店里来装修的嘛!”

    吴妈看着周恩泽依然不愿意进来。

    便说道,“算啦,您自便吧。大厅有坐的地方。您要是累了就去那里歇会儿。茶水和点心也都有。”

    周恩泽木讷的点了点头。

    吴妈摇着头苦笑着进了厨房。

    房子很干净,而且很大,这是周恩泽的第一个印象。

    只是刚进来时,他对这房子的熟悉感竟然莫名的油然而生。

    这也正是周恩泽奇怪的地方。

    周恩泽缓缓地迈出了自己的脚步。

    他仔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哪怕就是一个角落他都不愿意放弃。

    因为他想找出这似曾相识的原因。

    可是他失望了,因为他并没有找到什么有力的解释。

    一切是那么的熟悉与陌生。

    不过就在这时!

    它?是它?我,我记得它!

    周恩泽紧绷着身子走到了它的面前。

    他细细地抚摸着它的身躯。

    手上传来的熟悉感更加确定了他所想的!

    “是你?真的是你吗?”

    周恩泽慢慢的坐到了它的面前。

    打开它,一股莫名的冲动油然而生!

    他轻轻的抚摸着每一根琴键!

    这上面很干净,像是常常打扫的样子。

    看来,它现在的主人很爱惜它。

    周恩泽就那么静静的坐着,像是陷入了什么沉思。

    而此时的徐家大小姐,徐柳卿。

    正在自己的闺房看着书,像是在为明天的讲课做着准备。

    就在这时!一阵阵激昂的音乐自下而上的传进她的耳朵!

    “嗯?!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

    徐柳卿惊的赶紧放下书从椅子上离开。

    这曲子,弹得很娴熟!

    可以说,完全不逊于一位音乐演奏家!

    是谁?是谁在弹奏它?

    徐柳卿边想着边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吴妈?”徐柳卿看着大厅里的吴妈小声的叫道。

    而吴妈则是转过身一脸为难的说道,“大小姐,真的很抱歉。我忘记告诉周先生不能动那架钢琴了。”

    徐柳卿微笑着摆了摆手,“算了。没关系。况且他弹的很好听,不要去打扰他,我想听会儿。”

    吴妈一看这边没什么事儿,便又下去忙自己的事了。

    徐柳卿轻轻的走到那人身后的窗前。

    就那么倚在那里,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音乐。

    忽然!徐柳卿猛地睁开了双眼!

    不对!这人我见过!这背影?!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直觉。

    是花卷吗??这不可能!徐柳卿看着那人越来越近的背影想到。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她想看看他是谁。

    是否是她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可是就在这时,那人突然收手!弹完了整首曲子的最后一个音符!

    而她的手却还停留在他的耳边。

    他像是习惯性的一把抓住了徐柳卿的手!

    然后顺势就将她整个人搂在了怀里!

    天哪!真的是你!徐柳卿静静的感受着他的呼吸。

    这么近的观察他,还是第一次!

    “真的是你!花卷!”

    周恩泽亦或者花卷,他现在整个人好像陷入了什么回忆!

    瞳孔被他放得很大。

    时而微笑,时而皱眉。

    只是他马上念了三个字。

    “颜阮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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