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女子?”

    慕容秋望着祁远那一张与祁俊颇为神似的脸上,挂满了不可思议,这表情也在慕容秋的意料之中。

    一同不可思议的还有一旁的迟公公与大内侍卫杨卓。

    慕容秋又补充道:“回禀皇上,叶征是女子,且是护龙山庄仅有的唯一一名女弟子。”

    祁远上前几步,问:“比武可是公平公正?”

    “绝对公平公正!”

    “没有人对她刻意相让?”

    “没有人相让,所有人皆是全力以赴。”

    听了慕容秋斩钉截铁的回答,祁远陷入了沉思。

    一个女子,一个打得过护龙山庄男弟子的女子,祁远的脑子里不禁出现了一副令他颇为忧虑的画面。

    一个身形魁梧样貌如男子般彪悍的女子,或者鼻毛横飞,或者还会长出胡子,胳膊甚至比他大腿都粗,□□的皮肤上汗毛如铁般坚硬,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就那么从宫门外一关一关的杀进来,最后噗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从今往后,时时刻刻天天月月年年陪伴在他左右,直至自己老去。

    苍天呀,这是要让他祁远折寿啊!

    祁远绝望的泪水已快涌了出来,最后又生生的把泪逼了回去,只在心里默默流泪。

    祁远咬了咬牙,摆出一副像是敬佩的表情来:“女子也无妨,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今又有叶征从众多男儿中脱颖而出,当真是可喜可贺,慕容秋,回去后传朕旨意,要这叶征好好准备,三日后定不要让朕失望。”

    祁远说完咽了口吐沫,心中莫名悲壮,自叹道,这明君果真不是好当的。

    祁远不反对,慕容秋却并没有因此觉得高兴,这份职位上任务的艰巨与危险,责任之重大,半分差池也不允许有,若敢有,便是诛九族的事。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光宗耀祖与株连九族往往只是一步之遥,届时,免死金牌也已无用。

    见到祁远之前,他还在心里期盼皇上能开口将此事推脱掉。

    可如今,祁远竟果真如祁俊所料,如此痛快的便答应了。

    慕容秋走后,迟公公执意要去送他,迟公公拉着他的胳膊一路上皆是泪光闪闪的模样。

    “慕容大人,陛下近来可好啊?”

    慕容秋道:“陛下他很好,最近爱上了钓鱼,正觉有趣的很,每日都要约上朋友去河边走一遭。”

    “钓鱼?”迟公公一张布满沟壑的脸紧紧皱成了一团,神色极尽担忧,“大人可得看好陛下,陛下不会水,水深的地方可去不得。”

    慕容秋安慰道:“公公放心,那些朋友与我都是故交,因此对他也很照顾。”

    “当年陛下可是老奴看着长大的,从生下来便是含着金钥匙,一丝苦也没受过,伺候的宫女太监一大把,这一出宫,也不知道陛下他适应不适应宫外的日子。”

    迟公公说着,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把眼睛里的泪花。

    “唉,想当年,慕容大人一出宫,陛下的魂儿便跟丢了似的,不爱吃饭也不爱说话,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那时候老奴便清楚,今生若没有慕容大人你,陛下的心病啊,是再不能好了。”迟公公说着,又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把泪花,“如今陛下这一出宫,我这魂儿也跟丢了似的。”

    迟公公在宫里的声望极高,路过的宫女太监侍卫见了他都要停下脚步躬身叫一声迟公公,祁远已是他伺候的第三个皇帝,迟公公的腿脚因年迈越发的不好,走路时跛的更为明显,慕容秋便搀着他一同慢慢的朝宫外走。

    “公公只管保重自己,承蒙陛下如此厚爱,慕容秋自当竭尽所能的照顾他,护龙山庄虽不及皇宫里锦衣玉食,却也无忧无虑,弟子对他皆和睦如自家亲人,还有,陛下他前些日子还在惦记着公公您的脚好些了没有。”

    迟公公听了慕容秋的话突然顿住微有些跛的脚步,泪花又在眼里打转,苍老到布满细纹的手颤抖的拉着慕容秋的胳膊,道:“陛下果真还惦记着老奴?”

    慕容秋点点头,迟公公的泪水流了满面,甚是欣慰的道:“陛下惦记着老奴,老奴死也瞑目了。”

    慕容秋见他颤颤巍巍,便不忍让他再送,遂劝说道:“公公回去歇着吧,出宫还有好一段路,余下的不必再送了。”

    迟公公自顾拉着他又慢慢的往前走去:“不碍事不碍事,老奴再往前送送。”

    走着走着,迟公公想起了往事,又对慕容秋说道:“慕容大人啊,说句不中听的,老奴我当年有段时间可是巴不得慕容大人你死了。”

    慕容秋笑了笑,没答话,因为他知道,当年这宫里想让他死的绝不止迟公公一个。

    “可后来我算是明白了,你要死了,陛下他指不定会难过成什么样子。”迟公公终于笑了笑,“现在老奴每日都诚心祈求菩萨保佑陛下及慕容大人您无病无灾长命百岁,老奴知道,只有慕容大人您好好的我们陛下他便也能好好的。”

    迟公公老泪纵横,一席真心诚意的话说的慕容秋也快哭了,回去以后,可一定要将这些话逐字逐句的转告给祁俊才是。

    慕容秋忽想起一事,便问道:“迟公公,慕容秋有一事不明白?”

    迟公公道:“大人请说。”

    慕容秋道:“这宫里的人,与我想的有些不一样。”正说着,又有路过的小太监停下脚步恭敬的道了声“迟公公。”

    迟公公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大人是觉得宫里的人都跟不认识你一样是吧?”

    “正是此意。”慕容秋点点头。

    迟公公解释道:“那是陛下他下了旨,凡是在宫中议论太上皇跟大人您的事传到陛下耳朵里的,被揪到的人必受处罚,轻的杖责一百,重的直接斩首,自那以后再也没人敢随便议论了。”

    迟公公说着,恭敬的朝天上抱了抱拳道:“咱们陛下他可真是个孝顺的孩子。”

    后来,迟公公终究没有将慕容秋送到宫门口,因为祁远的母亲当今太后堵在了半路上,迟公公一见情况不妙,很有眼力见的先退了下去。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十几年不见,皇后的眼功更加犀利。

    慕容秋低了低头,恭敬的道了句:“慕容秋见过太后。”

    太后没说什么,反倒是太后身边的一个不知道规矩的宫女,见了慕容秋站着不跪便忍不住大骂起来:“大胆,见了太后还不赶快跪下!”

    一看便知道这宫女是新来的,太宗皇帝的诏书上还有一条便是,护龙山庄的人只需跪皇帝一人。

    慕容秋没有反驳也没有下跪,也没有将太宗皇帝的诏书搬出来压人,他就那么站着,很理直气壮又不动声色的站着。

    太后也那么气势磅礴的站着,只用眼神剜着他。

    那宫女显然是狗仗人势,仗着太后撑腰越发的狂妄起来,她指着慕容秋又骂道:“说你呢,大胆刁民还不赶快......”

    “住嘴。”太后一声喝,将宫女吓的身子一抖,这些慕容秋全看在眼里。

    宫女有些不甘:“太后...”

    太后瞪了她一眼又喝道:“退下。”

    那宫女只得老老实实的站到了她主子的身后,太后突然往前走了几步,离慕容秋很近也依然没停,路过他身边时在他耳边狠狠的说了一句:“慕容秋,你怎么还不死?”

    太后脚步未停,也没有回头,慕容秋突然有些想笑,原想就这么走了,后来却莫名其妙转过身朝太后离去的背影道了句:“托陛下的福,慕容秋才能活到今天。”

    果然,太后的背影顿了顿,但说出的话却与他无关:“慕容秋,最好让你即将进宫的弟子老实点,否则,本宫一定饶不了他。”

    太后放完狠话,扬长而去,慕容秋心想,若她知道即将进宫的弟子是个女子,不知到时候会不会手下留情一些。

    慕容秋回了护龙山庄,将今日皇上说的话一一转告给了叶征,叶征心里便安定了下来,他又将迟公公的话转告给了祁俊,祁俊便望着皇宫的方向伤了一会子神,祁俊问他见没见着皇后,慕容秋答见了,只是他同皇后两人的对话却没告诉他。

    祁俊又问他祁远皇帝当的如何,慕容秋也如实的回答说:“祁远皇帝当的极好,架子端的极正,说话也有模有样,是个当皇帝的材料。”

    祁俊听了很宽心。

    夜里,御书房内,祁远将杨卓叫到跟前嘱咐道:“从今天起,你不用再每天跟着朕了,令吩咐下去,叫那一百二十名大内侍卫这几天好好练功,三日后无论如何也要把那叶征给我拦在宫外。”

    但夜里,祁远还是做了噩梦,梦见了青面獠牙体毛横飞体格粗壮的护龙山庄弟子叶征打败了一干侍卫,成了时时刻刻陪伴他左右的人,祁远颤抖着从梦里惊醒,天一亮便去亲□□问了那一百二十名大内侍卫,将一干人的士气鼓舞的更加恢弘。

    最后仅有的这几日里,叶征每日从天未亮便开始练功练剑,被她练功声吵醒的祁俊经常打着哈欠劝她:“丫头,省着点力气吧,宫里的那些个侍卫有多大能耐我最清楚,他们打不过你的。”

    叶征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手中剑式挥舞着不停:“打得过要练打不过更要练,您要嫌我吵,出了门左转春意酒楼最安静。”

    一句话点醒了祁俊,往后几天里,他便大部分时间都在春意酒楼补觉。

    因为叶征要进宫的原因,护龙山庄里的人除了连靖外其余人全成了她的陪练,有时候也包括慕容秋。

    慕容秋与叶征对练的时候祁俊一干人便都在旁边看着,叶征遇强则强,几日来进步飞速,她一进步,慕容秋的脸便又难看了几分。

    护龙山庄里真正担心叶征的除了慕容秋还有连靖。

    连靖是个寻常人家的孩子,自幼拜入护龙山庄习武,原本所有人都认定他必是要接任空缺了许久的御前第一护卫一职的人,但却在三年前的冬天最寒冷的一天里不小心受了风寒,断断续续一月有余方才好转。

    自那以后,他的身体便日渐虚弱起来,在护龙山庄里也并不怎么同众弟子一起练功,连靖曾想退出护龙山庄回家疗养,被慕容秋驳回,慕容秋以他为人成熟稳重心思缜密为由,将他留在山庄里替自己料理一些平常的事务。

    叶征要进宫接受最后一道试练的前一天晚上,去找了连靖,敲开他的房门进去时,连靖正在灯下看护龙山庄的账本。

    叶征没有说话,只将自己亲手做的雪耳盅放在桌上,取出勺子摆好,连靖将账本放下后便走了过来。

    连靖见只有一碗,便问道:“你自己吃了吗?”

    “这是专门为你做的。”

    连靖正欲将第一口放进嘴里,但听了叶征的话却是一怔,勺子递到嘴边时停住,连靖抬眼朝叶征微微一笑道了声:“多谢。”

    这碗雪耳盅面相极佳,连靖将一勺子雪耳盅送入口,入口后差点脱口而出“好甜”,但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连靖咽下后,望了望面前的一碗雪耳盅,心想,这应该是一碗雪耳半碗糖吧。

    “怎么样?”叶征望着连靖,眼睛里很是期待。

    连靖简单直接又虚伪的评价道:“好喝。”

    听连靖如此说,叶征面上神色终于得以舒缓。

    连靖慢慢的喝着剩下的雪耳盅,有意无意的看一眼面前的叶征,眼看叶征有心事,他也没急着问,因为不问他也能猜到叶征这个时候来的目的。

    连靖将剩余不多的雪耳盅一口喝尽,终于还是忍不住又倒了杯水,一口水进到嘴里,他方觉得自己的味觉活过来了一点,连靖将杯子放下,先行说道:“说吧,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近来跟厨娘学做了一道甜品,便想让师兄尝尝。”

    “别的呢?”

    “没有了。”

    这位唯一的师妹,倔强固执的叫人心疼。

    “我倒有些事想跟你说。”

    “师兄请说?”

    连靖提起茶壶为叶征续上一杯温水,将茶杯递至她面前时,微微笑道:“当年我为救你寒池水极寒附骨,落下一身病疾,如今又因此丢了御前第一护卫一直,你欠我一条命外加前程似锦的职务,这两件事你可想好怎么还我?”

    叶征双手将茶水捧进手心,茶还温热,心却冰冷至极。

    “师兄要什么叶征便还什么。”

    “若我想要你的命呢?”

    “师兄尽管拿去。”

    “哈哈哈。”连靖起身,大笑道,“如此不惜命的人,也只你一个了,方才师兄的话可是你心里想的?。”

    叶征终于抬头,目光与连靖的对上,便是连靖有意讲话说的绝情,在他脸上,却仍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彷如方才那句话是由别人所说。

    叶征低头,依旧沉默,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连靖又笑道:“可师兄却很想跟你道声谢,我原就很不想进宫做这御前第一护卫一职,此前还担忧着祁远只要一登基便离我进宫便也不远了,可巧三年前受了伤,便让我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不用进宫去,可谓是因祸得福,这御前第一护卫今又落在了你身上,便算做是你替师兄遭这份罪了,你欠师兄的,也算是以此为报了。”

    “呵...”叶征突然一声苦涩笑意现于嘴角,“师兄的话,我怎么会信,怎么能信?”

    “你不信也无所谓,我即说出来便是如此想,究竟有几分真假你也不必较真,横竖事已至此,你只让师兄少操些心,有事别总闷在心里,师兄的身体便会觉得好过一些。”

    “师兄不是小性的人,也不喜做小性的事,我当初即选择救你,便是真心想救你,救你也并不图你报恩,所以,你今后是忘恩负义还是感恩戴德师兄也皆觉得没所谓。”

    “师兄今后若有事需要叶征,尽管告诉叶征。”

    “好,师兄一定牢记你的承诺。”

    又坐了片刻,连靖便催促叶征早点回去休息,送她出来时,终于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一句:“小五,以后大哥如果还有机会吃你亲手做的雪耳盅的话,记着少放些糖。”

    叶征瞬间便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回想方才连靖喝雪耳盅时情形,现在她才意识到情形里有那么多的微妙举止,在昏暗的夜里,叶征看着一身灰白衣衫站在门前正朝着她笑的连靖,心中的愧疚越发的深沉。

    叶征想,如果二师父回来的话,这病是不是就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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