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刖一手禁锢住豫宁,一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她只能瞪大眼睛,看着长老们来到死亡森林的出口,地上分明被抹去过的脚印让他们神情凝重了。
    而他们两人其实正躲在树丛背后。
    “圣王刻意布局让我们要分头行事。”
    “那事不宜迟,我们分三头进行……”爱者说。
    “不可,这样一来我们任何两个人都无法控制他,并将他带回城堡。”
    “只能分两路。”三个人还勉强能跟他打个平手。
    “那……?”
    最精明的长老说道:“三人往左,三人往右,他抱着涂豫宁,应该跑不远,两个时辰后要是还追不到,就表示他根本没有走出死亡森林,我们再一起回来找好了。”
    “是!”异口同声的回答,连分组的速度也奇快无比,他们转眼就消失在死亡森林的出口。
    见长老们一行人已经离开,黑刖才松了口气,还好刚刚刻意把脚步引到出口之后就搞乱,让他们摸不着方向,只是长老们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的盘算是最保险的,不过黑刖也不在意,只要有他们一来一回四个时辰的时间,就足够了,他也没想要躲他们一辈子。
    黑刖松开了豫宁的嘴,豫宁刚想提出疑问:“圣王您为什么……”
    却硬生生地被他以前恶狠狠的眼神瞪了回去,害她只好将要到口中的问题吞了回去……这圣王的眼神,真的很恐怖,看来还是忧儿表姐比较适合他。
    事不宜迟,黑刖便将豫宁带回圣城,一路沿着死亡森林没有路的丛林匍匐前进,他男人家还好,就是苦了豫宁宝贝,等他们终于钻出了森林,来到另一个地方时,两人脸上身上已经是灰尘滚滚,还粘上了不少带刺的野生种子,让身穿新郎服的黑刖也显得狼狈不已。
    殊不知,就在他们匍匐前进的时候,跑步追来的忧儿也正来到了死亡森林的出口,她掂量着这地上被抹去的脚印,再看看往左和往右的道路,在思索着黑刖会去哪里:不,无论他往哪个方向,刚刚不见长老们折回来,就证明他们分为两路去找他,这样一来,带着豫宁的他肯定会被找到,这就是说……
    忧儿回头看看出口的几棵大树上和树丛边,当下就明白了黑刖的想法,就转身朝回奔去:假如她没有猜错的话,黑刖跟豫宁,应该还在圣城内!
    果然是一起长大,两小无猜的伙伴啊,只要一细想,黑刖又如何能瞒过忧儿?只不过很多事情,忧儿是局中者迷,不愿去看清罢了。
    ^
    放眼整个圣城,就只有这处地方最为隐蔽。
    最后再次穿过一个茂密的树丛,没想到,里边是一处开阔的温泉之地。
    肮脏的脸蛋上大大的双眼不敢相信地眨呀眨:圣城果然给人感觉总是别有洞天,这里真美。
    豫宁笑着回头问黑刖:“这里是……?”
    还没问完,黑刖黑着的脸已经在她的头顶狠狠地盯着自己,豫宁被看得浑身不自然:“呃……圣王陛下,您……?能不能不要这样盯着我?”
    黑刖一声不响地撅起她的右手,眯眼瞥了她空荡荡的手腕一眼,然后阴骘的声音犹如她欠了他整个天下:“你为什么要把日月镯的力量交给丑婆婆?!”
    原来他生气,忽然把自己掳走是这个原因?豫宁实在觉得这个圣王太可笑了,挺起胸膛,便大声回答道:“那是我认为最好的选择!我要救婆婆,要是我连婆婆都救不了,那我做圣女有何用?而且婆婆坚强而善良、机智而渊博……总之!婆婆才是能带领圣城走向繁荣的最佳人选!”
    听着豫宁的理所当然,黑刖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够了以后,他又再次将阴冷的目光射进豫宁天真的眼中,逼得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为什么你圣女可以?我圣王却不可以?!告诉我!”他再次撅住豫宁的手,将她捏痛:“你是如何办到的?”
    “好痛……”豫宁皱起脸蛋,忍受着手中的力道。
    “我问你!是如何办到的!?”大男孩却疯狂了似的大喊。
    “什么……什么如何……办到?”豫宁疼得连眼泪都标出来了。
    “如何将圣女的力量交给别人?”眼见豫宁忍受的痛苦,黑刖才象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骤的松开了捏痛她的手,转身背对着她,吐出无可奈何的疑问。
    抚着手腕中历历在目的勒痕,豫宁像是明白了什么,他要知道如何把圣女力量交给别人,也就是说他想把圣王的力量交给别人了?
    “你不想娶婆婆?”
    “废话!”黑刖转身吼道,觉得她简直是个怪物,是个异类。
    豫宁正色地睇着他,却说:“婆婆也不想嫁你,可是她却说她不能,你明白是为什么吗?”
    该死的他根本不想知道是为什么!
    “婆婆说,她放不下镯子的责任。当时豫宁就想,要是能收回日月镯的力量就好了,那样婆婆就不用那么痛苦了,可是要是相对于失去婆婆,让婆婆再次孤独地离开,豫宁还是更愿意用这个责任来把她留在我们的身边,这样至少,豫叔叔也不会跟着死去……”豫宁一边说,一边走近泉水,将发疼的手没入温水中。
    她祈求镯子让香宁能死而复生,也没有想过要将这副责任转载到重生后的婆婆身上,可是偏偏事情就这样发生了,也许死而复生大凡都只能有一次机会吧,所以她也失去了圣女的力量。可是她没有后悔,因为这样大家得到的,会比失去的多。虽然只是自己的理所当然,可是失去香宁的豫叔叔、三师叔、忧儿表姐和她,该怎么办?所以一切力量就在那一刻发生了,然后演变成今天这样:
    “要是圣王能明白大家的心,也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因为其他人比你更痛苦。”
    “胡说。”黑刖低头低声否决了豫宁的指控,刘海盖住的,是他已经通红了的双眼:“你要我娶丑婆婆!比娶你对她造成的伤害更大!”
    嘶吼声震动了树上上百只鸟儿,它们尽数尖叫着朝天空逃去。
    豫宁第一次被黑刖眼神中的恸哭所感动,原来,他一直真正在乎的,是忧儿表姐。
    看着因为痛苦而站在她面前颤抖的大男孩,豫宁朝他伸出双手,露出温柔的笑容:“假如您能对忧儿表姐说出这些,也许就不会有今日的闹剧。”她是个只有十四岁的小女孩吗?不像。
    连黑刖看进她眼中像是大爱的眼神,也迷惑了,他闭紧双眼,幽幽地说出自己这段日子来无人能理解的痛苦:“我曾经以为,我能用那次起死回生的能力,换得你的理解,然后我跟你……和她就能永远和平相处下去。我多次为了救你而忽略了她的感受,是因为,我希望我能兼顾这分圣城的责任和对她的承诺……可是为什么,在经历了这么多以后,在我以为我可以兼顾的时候,你却能笑着退出,然后把更大的困难扔给我一个人?你难道不知道,要我娶她的娘亲……等于是要了她的性命?”大男孩忽然苦笑一声:“不但我不能理解,她不能理解,豫师父也绝对不会理解的!你难道不明白吗?!这样下去,最后的结果她还是必须离开我的身边!”沉痛的声音忽然化作愤怒,句句指责豫宁在夺走他的一切。
    最终,这对原本看似命定的恋人,只能结束在这一句话中:“也好,就当我们从前所有的牵绊和恩怨情仇,就此结束吧。”他将她自父母身边掳走,她却多次救了自己,他也曾经为了她用去最珍贵的起死回生的能力,也曾经不顾忧儿的误会而救过她,这算不算扯平了?
    “……”原来,每个人,都在努力。豫宁黯然,却无能为力:“我不知道,当时我只不过是在心中希望婆婆能醒来,日月镯便在她的手上了。”
    黑刖满身的愤怒,最后只能消失殆尽,力气已经用光,他跌坐在地上,早就知道答案会是如此,这个后知后觉的前圣女,果然什么也不知道。
    而他黑刖拥有的是历代圣王的记忆,所以他比谁都清楚,记忆之珠无法易主,除非他死。
    可是根据传说,日月镯跟记忆之珠一样,也是自由择主的圣物,却怎么可能,因为豫宁的心愿而轻易改变?
    太多的迷雾,太多的不解,让黑刖觉得很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已经失去分寸。
    “我们去说服豫叔叔和忧儿姐姐,也许他们能理解呢?然后大家就都可以和睦相处下去啊。”豫宁果然还是个天真的孩子啊,不懂何谓叫爱情,毕竟只有十四岁。
    黑刖已经得到答案,不想再听豫宁废话下去,伸手便对她下了暗示,然后将她背对着温泉,放在了石头上。
    叹了口气,十六岁的年纪,虽然身材已经高大结实到能称得上是一个男人,可是刚正式登基成为圣王不久,就要接连面对这些无数的意外和选择,相对于过去一帆风顺的圣王养成生活而言,是为难他了。
    连续几天被长老们禁锢的他,甚至在被服侍穿上新郎礼服之时,也是不能动弹的,所以他已经好久没有沐浴过了。看着烟雾弥漫的温泉,便产生希望这些泉水能缓解自己过于紧绷的情绪的愿望。黑刖脱衣走进温泉,开始汲取泉水的温暖,可是为什么,他觉得这么冷?
    此时被禁锢住,背朝温泉,脸朝树丛的豫宁,不敢相信地瞪大无法动弹的眼睛——
    忧儿就站在树丛边,她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不会又误会了吧?否则怎么会这副惊呆似的表情,而没有出声唤住黑刖?
    天啊,圣王干嘛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沐浴?这不是分明要陷她于不义吗?
    直到忧儿瞧见背面全身赤裸的黑刖徐徐地走进温泉之中,她同时发现了他臀部以上,紧窄结实的腰身之上的一块红色胎记,那胎记相当特别,居然是银杏叶状!
    盯着那片殷红的标记,忧儿咬紧嘴唇,握紧拳头,才在眼泪夺眶而出之前,转身离开了这片隐蔽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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