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旭站在千禧殿紧闭的大门前,伸手碰了碰那沉甸甸的大锁,还在犹豫之时,没想到胡公公呈上了钥匙。

    小胡子说:“皇上,非常时期已经过去了。”

    确实。三年前的他,皇位摇摇欲坠,先帝时代的漏洞一个接着一个等他去填。但是现在,不同了。

    他拿过钥匙,捅了几下也没有对准锁眼,才发现原来是手颤抖得厉害。三年多未见,再见到她是什么情形?他不敢想象。

    纵使,这三年来,他们之间其实隔得并不远。或许只有一道墙,但是这道墙像银河,他们之间没有鹊桥。他隐隐约约听着银河那头,织女歌唱的声音。他无心去记,只是站得久了,太熟悉了,朗朗上口,朗朗上心。

    就在这个时候,锁啪的一声打开了,他在在手里,一瞬间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一瞬间的愣神之后,被上前来帮忙扯下锁链子的胡公公惊醒。然后不由自主地伸手推开了那扇门。那扇宫门发出吱呀一声,腾起一路灰。

    他捂着嘴走进去,却没想到,就在这拐角之处就见到了这个人。她出现的太快,让他措手不及。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忍俊不禁,“你爬这么高干嘛?”

    她竟然站在那一大堆物什落成的高塔上面,她手趴在那宫墙上,原本还在踮着脚想往高墙上望出去,去看看她女儿四岁生日宴。她听到那丝竹声声,欢乐在外面,她在里面。

    只可惜还不够高,她的头恰好在宫墙边缘。

    这个时候她也难以置信地回头。千禧殿被锁了三年多,三年来这宫里只有她一个人。每天到饭点会有小太监从后门送来吃食。到了夜晚,一个人的宫里只会燃起几根蜡烛,幽暗昏惑,让郑旭看不清她的脸。

    “啊——”只听她惊呼了一声,郑旭再也顾不得许多,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她没有站稳,从那高塔上跌下来。

    宛如初遇,跌入那个温暖的怀抱。她还记得本来宣她去侍寝的那个晚上,她险些在楼梯上摔倒,却正好扑进他的怀抱。只是那个时候,他和她还互相带着冷漠与疏离,现在这个人是她女儿的父亲,一层永远化不开的关系。

    郑旭抱住她,尽量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她,散落的物什不知是什么砸中了他的后背,郑旭发出一声闷哼。

    慌乱过后,她躺在争郑旭的怀里,先是最先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但是很快收敛了,然后别过了脸问道:“疼不疼?”

    没想到她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一句。这让他想起三年前,她数落自己,堂堂君王,在宴席上伶仃大醉。

    好像每一句话都是回忆。

    他嘴角扯出一个弧度,看着她说道:“不疼。”

    谁知她突然冷下脸来,推他的胸膛,企图逃脱他的钳制,但是奈何力气没有他大,计划落空了,“不疼就放开我。”

    “好。”郑旭笑着放开了她,打趣道:“这么多东西你是怎么落到一块儿去的?”他说着看了看落在最底的大件,如柜子一类,上面的小件如铁盒子一类,不过小件现在都散落一地。

    “我从来就不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命,反正时间很多,自己搬一搬就是。”她淡淡道。谁知才一放手,她就转身往屋里走。她头发披散着,没有带任何的首饰,然而却不凌乱,一头的秀发如同缎子,她赤着足,却走得飞快。

    三年不见,除了返璞归真,她好像没有别的什么改变。时间在她的脸上,宛如停滞了。

    郑旭一路小跑追上她,在她进屋子的最后一刻捉住了她的手问道:“你还是想念明珠的对不对?”

    她一愣,没有接话,而是恼羞成怒地想把门扉关起来,把郑旭隔绝在外面。但是没想到,郑旭一只手拦在门口,就说了一句话,她就愣住了。

    “从今往后,你可以娇生惯养。”

    第二天一早,整个宫里都传遍了一个消息,被关进冷宫里三年的徐氏被放出来了!不仅没有降位分,听说皇上还越发宠爱了,重受宝册,授协理六宫之权,从第二日起,宫中众人除了要向端贵妃请安外,也必须向徐氏请安。这让宫里人如临大敌。

    杨月舞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惊坐起,然后就是发愣。绿茜以为自家娘娘是不是鬼上身了,不知发什么呆,在她面前挥挥手。谁知被她一掌拍开,说道:“太快了,比我想象得还快。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这个贵妃徐氏了。”

    同样地,新晋的庄嫔直接去找了魏贤妃问道:“姐姐,这个冷宫里的狐媚子到底使了什么手段才爬出了冷宫?进了冷宫再出来应该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了吧?”

    魏贤妃难得皱起眉来,深吸一口气说道:“未必。”

    第二日一早,魏贤妃穿戴整齐,打点妥帖正要出发的时候,奶娘来请示魏贤妃:“娘娘,可要把明珠公主也一起抱过去?”

    魏贤妃冷冷瞥了她一眼说道:“没长脑子的,你以为本宫是替她养孩子呢。”说罢,不再理会,而是径直出去了。

    魏贤妃住得远,到的比较迟。她进去的时候已经见千禧殿里坐了不少妃嫔。有艳羡的,有溜须拍马的,却是难得见到个性张扬的杨昭仪坐在一边闷闷地不说话。她留了个神,继续往里走。

    徐妆洗远远地见魏贤妃来了,左顾右盼并没有见到想见的人。但是她还是耐住了性子,没有多说,一直等到魏贤妃走近了,行过礼之后,她才问道:“贤妃……贤妃姐姐,怎么今日没有见到明珠?”

    贤妃温婉一笑道:“妹妹有所不知,平常这个时候明珠年纪小贪睡,还没起。娘娘什么时候没事可以随时来姐姐这里探望明珠。”

    等到一众姬妾都散了,四叶才嘟着嘴给徐妆洗捶背,一边锤一边愤愤不平:“娘娘!您看那个魏贤妃,明珠公主是您的亲生女儿,她这话说的,像是她才是一样!”

    她听罢看了一眼四叶。四叶是新来伺候的小宫女,年纪小,性格也单纯。自几年前悄儿被拖走之后,就未曾见过悄儿了。这样想来,还是很想念悄儿,只是不知她现在身在何方,大概吃了不少苦吧。

    她浅浅一叹,说道:“本宫会把明珠要回来的。”

    话分两头,散了之后,杨月舞却怒不可揭,她一边走,一边握紧了拳头怒道:“你看见她脸上的泪痣了吗?呸,她就是个我姐姐的替身。我姐姐没了,她就用这张脸来爬上去,不害臊的!还整日整日地在冷宫里唱歌?又不是多好听,能把皇上迷得一愣一愣的站在冷宫外面听,呸。”

    绿茜吓得魂都没了,恨不得上前捂住自家娘娘的嘴。她脸上的五官都皱成一团,咬着手指,“娘娘!您小点声,哎呀……”

    没过几日,徐妆洗就打算去找贤妃,目的自然是明珠。四叶问她:“娘娘,咱们怎么去?要不要咱们步行从御花园里过去?娘娘您好久没到院子里逛逛啦。”

    她听罢一愣,犹豫一会儿说道,“好。”

    已经渐渐入秋了,金桂飘香。徐妆洗走在偌大的园子里,有些贪恋其中的风景,四叶搀着她的手,高兴地拉着她往水池边凑说道:“娘娘,您看好多鱼啊!”

    她浅浅笑了。四叶还小,十四五岁的年纪,而她呢,已近双十年华。四五年前刚刚来到这皇宫里的景象,恍如昨日。

    她走了几步,看着一处空地问道:“本宫记得当初这里有一株芭蕉树,如今去哪了?”

    四叶抓抓脑袋,想了一会儿说道,“娘娘,奴婢刚入宫,但是听宫里嬷嬷说过,因为芭蕉树是以前的李皇后喜欢的,所以先帝命人在御花园种了好多。三四年前上面命人把御花园里的芭蕉树全都给拔了,听说是皇上的意思。”

    全拔了?!

    她听罢一愣,他,该不是知道了吧。若是知道了,那也就是说,那天他莫名地生气,是因为……

    她本沉浸与自己的思路之中,却没想到被几个孩童争吵的声音所打断。她不由地循着那声音的来源望去——

    那是四个孩子在一起玩捉迷藏的游戏,两女两男,衣着华贵,身边还围着好几个宫女太监。如此不平凡的待遇,想来这几个孩子就是皇子公主了吧。这其中可有谁是她的明珠?

    她仔细看了,两个女孩都是三四岁的样子,两个男孩倒是能看得出一个五六岁,一个三四岁的样子。她看着看着,不由地上前几步,站在那树后面仔细打量着。

    两个女孩中的一个突然走上前去拍了拍另一个女孩子的肩膀说道:“喂,该你当瞎子了。”说着就指挥宫女上前给那个小女孩蒙眼睛。

    那个大一点的男孩走上前来制止了宫女说道:“妹妹,昨天结束的时候明明是我捉住了你,今天该你当瞎子了。”

    那个小女孩一听脸就拉下来了,撅着嘴说道:“我说让谁当瞎子就让谁当瞎子,你们所有人都必须听我的。这里我说了算!”

    但是那个大一点的男孩还是不依不挠道:“妹妹,论长幼你该听我的话;论规则也该是你当瞎子。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说着看向了其他两个孩子。

    另一个女孩子本来就不想接受蒙眼睛的巾子,如今有哥哥替她说话,她便抿着唇点了点头。然后大一点的男孩又看向了小一点的男孩,小一点的男孩脸上还挂着鼻涕,茫然望着周围以后,看见哥哥在看他,只听哥哥道:“小洒,你同意吗?”

    小男孩用袖子抹了鼻涕,还是一脸呆滞地点点头。

    这个时候大一点的男孩脸上露出了微笑,说道:“妹妹,还是该你当瞎子。”

    那个一开始有些嚣张跋扈的小女孩最终还是撇了撇嘴,不说话了,从另外一个小女孩手里抢过巾子,说道:“哼,反正本公主很快就能抓到你们。宫女姐姐来给本公主蒙眼睛。”如此,游戏才真正开始。

    四叶也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低声问喃喃道,“不知道哪个才是明珠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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