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思量许久,绯红的唇轻启,皓齿咬着葱指说道:“我们就先用这个榆木脑袋去试一试太子,倘若太子拒绝了,那便是已经防着了,我们便转告齐王,在找到确切证据前,小心行事切勿打草惊蛇;倘若太子答应了,那就先把这个榆木脑袋送进去,看看能不能从他口中套得什东西。”

    才第二日,榆木脑袋就来谢恩了。

    “你说……殿下才一见你就录用了你?也没考问你一下?”她重复着榆木脑袋的话,一边细细揣度。按理,太子并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如此顺理成章,只怕其中有诈……

    那榆木脑袋又千恩万谢的说了好些话,她跟着敷衍了一会儿,说什么大概是得了殿下眼缘的话,这榆木脑袋才喜滋滋的走了。

    “殿下!”一向沉稳如老狐狸般的高大人也再坐不住,刚进了太子书房,就忍不住说:“殿下,这是何意?老夫刚刚听说你安排了了个新人顶了老夫推荐给您的极可靠之人!”

    郑旭看着高大人这怒发冲冠,眼如铜铃的模样一笑,说:“舅舅不要着急,本宫自有打算。”

    “打算?”高大人气不过,说出了心里话,“您的打算就是宠着那徐氏?老夫在路上听了些风言风语,说是那新来的小子是那女人的远房亲戚。”

    太子将茶杯一搁,说道:“舅舅有所不知,那人说话吞吐,动不动便引经据典,是个榆木脑袋,死读书的人。本宫这么做,只是为了找个替罪羊。徐氏这样来央我,若不是刚好撞上了,就是已经听到了什么风声。倘若此事败露,我们需要一个替罪羊。大事还是由舅舅所荐之人经手,只不过名义上是降为副手罢了。”

    高大人听到这里才有几分明白,不禁感叹太子心思细腻,又为自己这样冒冒失失赶来感到羞愧。

    “舅舅,你所推荐之人,可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平日里,若是徐氏的人对他呼喝,也万万不可走漏风声。”

    高大人一拱手说:“这个殿下放心。”

    太子又想了一会儿说:“舅舅,今日我与你的言论万万不可外传。尤其要瞒着太子妃陈氏,本宫怕她心眼太死,做出傻事,坏了本宫的算计。”

    悄儿送了徐远回来,脸上一份不安的神情,手上不停地绞着帕子。自知瞒不过徐氏,只好噗通一声跪下了,求饶道:“请娘娘责罚奴婢,娘娘刚才交代了,送徐远公子出去别让任何人看见。哪不知,居然撞见了太子妃的丫鬟玲珑。”

    她听了悄儿的话,一开始先是气愤,但是突然脑子里一道光闪过,沉思一会儿,不怒反笑道:“巧了。”

    悄儿不明白她说的话,只觉得那日里自从娘娘经历寺庙一闹之后,说话就越发有些玄乎。

    她并不是无故笑起来,而是心里有的新的算计。太子答应的如此爽快,那必然是正中太子下怀。那就是说,只怕太子早猜到了她派人来的用意,反将她一军。

    悄儿送徐远出去之后,她细思恐极,越想越不对,只觉得自己走错了这步棋。倘若,太子私藏兵器一事败露,大可栽赃是徐远一人所为,她与徐远也算是亲戚,若是最后杀头,株连九族,只怕最后无法脱身的是她自己。她现在只想找个人把那个榆木脑袋换出来。

    但是,这事,既然被太子妃的人看见了,那不妨好好利用一下太子妃。倘若,能让太子妃陈氏家族出人来负责这个件事,太子私自招兵买马这件事情一旦曝光,即使太子不倒,陈氏也必然脱不了干系。高陈联姻就可以一举击溃。

    所以,破局之点就在于如何让太子妃心甘情愿地把自家人送上这看似金碧辉煌实则却是一条不归之路上。

    太子妃恨她入骨,她不是不知道。就从那日捉了他们几个人开赌局一事,她就发现这个玲珑对她不恭,眼神里都有着恨意,可见她不仅是个忠心护主的狗,更可以得知太子妃平日里对她的言论和评价了。

    倘若能够利用这一点。区区一个厨娘,太子妃都不肯放过,如果是一个修葺东宫的头子呢?那必然要与她争抢了,那不就正中她下怀?

    “悄儿,你过来。”她向悄儿招招手,在悄儿的耳边低声嘀嘀咕咕了一阵。

    这几日,玲珑负责带着小世子在花园里散步,小世子三岁多了,眼见着入夏就整整四岁了。

    “姑姑,姑姑……你看,怎么有人跟着我们呢?”小世子童言无忌,随手一指,指着那不远处的假山说道。

    “世子殿下,您看错了。”玲珑心里一紧,连忙拉着小世子往回走。

    小世子并没有看错,就在小世子手指向假山的一瞬间,她看到了一张笑脸,但那笑脸一闪而过。那不是悄儿又是谁?自从悄儿说了那事,她不同意之后,就已经像这样跟了她两天了,而明天就是最后一天。

    两天前,悄儿来找她,拿了那张她摁了手印的签字划押书,说让她千万不能告诉太子妃徐公子又来找徐氏的事。

    这个徐公子近来负责了东宫修葺,又三番两次来私下找徐氏,只怕是在私下谋划着什么。又叫她不要告诉太子妃,只怕是会对太子妃不利。

    给了她三天的思考答不答应的时间,若是三天之内,她告诉了太子妃,就会将这张画押书公布,手印一对上,她就小命不保了。

    她走的急,小世子跟不上,就哭了起来。玲珑吓了一跳,赶紧抱起小世子安抚着往正房方向去了,才一进门就遇上了太子妃。

    太子妃心疼孩子,一看见自己的儿子哭了,来不及责罚玲珑,马上抱过去安抚孩子,轻轻拍着孩子的背,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小世子哭累了睡着了,太子妃才舒了一口气。

    “太子妃娘娘,请您责罚奴婢吧。”玲珑本是负责照看小世子,小世子哭得这样厉害,是她的失职。太子妃却伸手比了一个嘘的动作,生怕她吵醒了小世子,并没有责罚她。

    玲珑眼含泪水,本来是她先失职在先,见太子妃不责罚她,反而心有愧疚,马上跪下了,说:“娘娘,奴婢有件事情要禀告您。”

    太子妃见她今日有些反常,心里大概有了几分计较,知道大概是出事了。于是把小世子抱给了王嬷嬷,嘱咐王嬷嬷照顾好小世子,自己则叫了玲珑去了里屋。

    玲珑跪下之后,就把这事儿说了个原原本本,包括她怎样赌博,怎样被捉住,徐氏如何要求她们一起来压榨小礼子,现在又如何威胁,又如何与徐远串通一气都说了。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不如先向太子妃认罪。

    太子妃听了之后震怒,马上派人偷偷跟上了小礼子,悄悄绑了绑了回来,那种不会留疤的大刑伺候着。这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原来太子殿下在私下谋划着谋反之事,这个时候,徐氏故意插人进去,明摆着是想打入内部,有助于揭发此事。此事万万不可让她趁虚而入!

    想到这里,太子妃却觉得越发心寒,郑旭竟然迷恋这女子到如斯地步……她心头,像是被人剜了一刀,血淋淋的。

    她如今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十二岁时,她在花园里扑蝴蝶。蝴蝶轻盈,越飞越高,那时她也是爱玩的性子,跟着那蝴蝶爬上假山石。

    轻罗小扇扑流萤,本是惬意事。但是,那时她还小,脚下一滑就摔了下来。那会儿四下无人,她又摔了跤,跌下来时扭了脚,一时间疼得不能动弹,眼泪都给逼出来了。

    这时候,一只手向她伸来,轻轻一提,把她拉了起来。可惜了了,那时一脸的狼狈相都被那人给瞧了去。她不服输,吸了吸鼻子,抹干了眼泪,假装镇定的说:“你是新来的小厮吧?我会禀告父亲赏你的。”

    说完就一瘸一拐跳着走了,走得歪歪扭扭,身子却立得笔直。那人定然不是小厮,看他衣着华贵精美,定是府上的客人了。但是,但是她堂堂陈家嫡女,怎可先低头?爹爹说过,陈家的女儿,再苦再累,打掉了牙和着血往肚里咽,在外人面前一定要光鲜亮丽的。

    谁知没过几天,爹爹就叫她见了两个人。一个是大皇子郑淳,一个是二皇子郑旭。她一掀帘子的一瞬间,瞧见其中一人的背影,那人的背影好像是自带着光芒一样,叫人移不开眼,她一笑,便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后来,爹爹问她,这二人之中,你可有属意的?她毫不犹豫地说,二皇子郑旭。爹爹说过不可在外人面前失了仪态,既然已经在他面前如此狼狈,那就成为他的内人吧。

    陈家家主宠她,本来她是嫡长女,按年龄来说,她本来应该嫁给皇长子。但是,她这样执拗,又这样高傲,便遂了她的意。

    少女时的爱恋总是简单明澈,十三岁时满心欢喜地嫁了这个她心里的良人。她还记得那天,大红的花轿,红红的盖头,大红的胭脂,一路上撒着的红色花瓣,一路上艳羡的平民百姓们,她高高昂起头颅,一切都是这样喜庆。这个就是圣上所赐金玉良缘呀!那时她还不懂,为什么娘亲哭得这样伤心。

    直到现在,这三年里,她像过了三十年这样漫长。她曾知道有一个女子,叫旋舞。直到后来,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叫旋舞的女孩了。但是,那个叫徐妆洗的来了,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来势汹汹。

    她渐渐地觉得有点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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