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娘第二日果然派李总管如约送来了账本,李总管是苏府中的老人了,据说从我爹当上魏国公以前就已经进府了。时间不短,既经历了新旧两代魏国公的权利交替,又经历了后院里主母姨娘之间的斗争。辅佐爹爹打理府中铺子家产,是个忠心耿耿的老实人,深得父亲信任。

    我母亲的嫁妆也一直是他协助薛姨娘在管的,所以这次特意请他过来,希望能从中吸取经验,而且他是父亲的心腹,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同时要抓住这个机会,趁机夺回一直掌握在薛姨娘手中的权力,相信李总管这么精明老练的人物是知道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的。只要我出手,那么薛姨娘的快活日子就可以马上结束了。

    “大小姐。”李总管低着头走进来,先向我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李总管。”我同样友好地点了点头,向他表示我的善意,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大小姐,目前先夫人的嫁妆里有十五个陪嫁铺子,其中包括脂粉、绣坊、酒馆、成衣店、古董铺、墨香阁还有一家典当行。其中来客酒馆开了两家分店,成衣坊和古董铺分别有一家分店,铺子里的盈利都很好,其中脂粉铺子里因为有自家的秘方一直推陈出新,所以很受世家小姐们的欢迎。另外还有八个田庄、一千五百亩地,分别种着些蔬菜水果和粮食。五箱珠宝首饰全部都保存完整的放在国公府的小库房里,没有人动过。

    嗯,他说的没错。娘当初嫁进国公府时的嫁妆是标准的六十四抬,除了些衣物以及生活用品看样子就是这些了。想来薛姨娘在李总管面前是不敢倒什么鬼的,只要她一个不小心透露出半点占用我娘的嫁妆的意思,都会被李总管详细的告知父亲的。

    “不错,你有没有想过把店铺开到金陵周围地区呢,既然有自家的秘方和特色,要想在苏州、无锡、常州、镇江等地占得一席之地也不是不可,最重要的就是推陈出新、不断的尝试才有发展的可能,我们又不是没有本钱为何不往大处做的,固守本业也没有错,但是要想不被淘汰就更要往外发展,可以聘用当地的伙计甚至可以把一些有新意的铺子盘下来,从中慢慢摸索,相信时间一久当地人也不会那么排斥外来商家了。”

    “是,大小姐,我会和掌柜的们商量的。”他眼里仿佛涌动着欣喜和激动的光芒,立马把掌柜的都叫进来,开始讨论具体可行的方案,大家都各抒己见、集思广益,一时屋子里格外热闹。我把他们都请进偏厅,嘱咐翠容备上些茶水解渴,众人纷纷向我道谢,我拿了账本回到书房准备细细翻阅。

    账本记录得很详尽,看来账房先生也是些个细心谨慎、精于计算的人,掌柜的看人也很准,能当大用。账本上偶尔会有一些银子用来打赏铺子里的伙计,我也当作没看见。掌柜能够兢兢业业,底下的伙计们也各司其职、勤勤恳恳,偶尔花钱买个忠心也不是不可。而且伙计们大多数都是男子,又是些平民百姓,拖家带口的没理由不多关照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分严苛,也不过分放松,最得下人们的信任。

    不过时间一长我就觉得头晕眼花,毕竟第一次看账目,一切都是自己在一步步体会摸索当中,这做生意不也是一门学问吗?只有肯花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学出来的东西才会忘不掉,此时辛苦以后处理起来一定能轻松几分,万事开头难嘛。

    只听见外面有人在大喊大叫,“让开!”,就在此时苏锦熹冲了进来,翠容也随后跟着走进来。“小姐,是我没能拦住她,外面的侍卫拦住二小姐,二小姐却说那些侍卫对她动手动脚的,嚷得锦绣阁外的丫鬟婆子纷纷侧首。我没法子只能让她进来了。我告诉她小姐在处理正事,可她就是不听,非要闯进来,请小姐责罚。”

    苏锦熹听了勃然大怒:“你这丫鬟太不明是非了,竟敢在主子面前颠倒黑白,还以下犯上,姐姐,你说这是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呀!”“好了,你既然是来找我的,就不要揪住个丫鬟不放。翠容你先下去吧。”我摆了摆手,示意翠容退下。翠容有些不大放心的看了我一眼:“小姐,你有事叫我。翠容先告退了。”可还是听话的出去了,顺便带上了门。对此苏锦熹只是哼了一声,可那眼神里的意思分明是“我能对她做什么”。

    等她走后我便开口问苏锦熹:“你有什么事吗?”苏锦熹是得寸进尺了,我不去找她的麻烦,她反而主动送上门来,我不记得自己哪里惹着她了。

    “苏锦虞,你太过分了。”她怒目圆瞪,那双美眸狠狠地盯着我。“我娘她做错什么了,你要让她禁足,还剥夺了她管家的权力。要不是我今天过去看她,我还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那时你太不关心你娘了,昨天这事府里已经传遍了。我有意打压薛姨娘,所以并没有多管。反倒是你,到现在才知道,真是奇怪。看你眉眼间掩不住的娇羞,嘴唇红艳,气色红润,想必昨天又与周大少爷约会了吧。我心里暗自腹诽。

    “薛姨娘昨日与邱姨娘争风吃醋,不仅搜遍了她的屋子,还打破了芙蓉阁里的古董,惹得爹爹生气,你不会不知道吧?他是罪有应得,我只是在替母亲尽主母的权力。后宅不宁,那么家宅更不得安宁了。两位都是姨娘却整日为争宠而打架,互相嫉妒,抓住对方的小辫子不放,怎样让别人看苏府的门风呢?还是两位姨娘的德行有缺呢,据我所知她可是犯了七出之罪,按大宣的历法是可以直接遣送回家的,甚至不存在休妻这一回事。可我念着母亲宅心仁厚,看在她此后爹爹多年的份上饶过她这次。但是为了让她记住这教训知道鲁莽行事有什么后果,我自然要处置她。以免她以后在太夫人和爹爹面前失礼,到时那可真是罪不可恕。”我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神色坦荡,明明就是薛姨娘犯了错,而我的确很公正的处置了她们,所以我也没什么好心虚的。

    苏锦熹见我如此镇定,眼睛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她,她倒显得有些不安了。她本来就是听了薛姨娘地煽风点火和添油加醋的一番说辞才一时冲动跑到我这里来的。如今了解了事情发生的经过,见我又这么坦然,自然没话可说。

    “苏小姐没有疑问了吧,那么接下来就该我说了。首先,你刚才不经过我的同意就闯进了房间,这是对主人的不敬。其次,见了长姐不知道先要请安,却咄咄逼人地质问我、肆意冲撞,是不是坏了苏府里的规矩呢?第三,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把错全部赖在我头上,这是诋毁。你的礼义廉耻哪去了,你只是一个庶女,谁给你的权力敢这么对我说话,薛姨娘就是这么教你的吗?冲动可不是你一贯的作风,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是不是要我在你出嫁之前请个教养嬷嬷,好好教教你规矩。把《女诫》再温习一遍?以后嫁到了婆家,也要对家里的长辈和夫君大喊大叫的吗?出身魏国公府就更应该严格约束自己,做一个知书达礼、懂得进退的大家闺秀,而不是一介莽夫。你的素质呢?回去好好反省吧。”

    真是色令智昏,一个周墨言就把她给迷得神魂颠倒,连事理也不明了。怎么会这么冲动急躁,难道是她见我有所转变,所以按耐不住了?说到底还是她太护短了吧,听见姨娘被这样责罚,面子上挂不过去。想到这里,我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你,你,我……”她瞠目结舌,脸上像火烧一样。嘴里结结巴巴的,不知该说什么好。想我前世也经常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现在她也这样,我心里觉得好笑的同时也很解气。

    “如果不想我再罚你,现在就立马回去。”说完我又去翻我的账本,还有些陈年旧账没来得及看。于是不再理会她。

    她见我这么云淡风轻地坐在那里对她孰若无睹,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于是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扭头就走。这时翠容正好端了一杯热茶进来与她撞个正着,那热茶更是全都泼到她的衣服上了。她烫得够呛,骂了一句贱人,哭着跑了出去。大概是觉得太丢人了吧,也没再多说什么。我摇了摇头,觉得苏锦熹地运气实在是不好,最近还是不要再招惹她了。

    翠容先是委屈地叫了我一声:“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我笑着说:“没事。”我本来就爱在夏天喝热茶,降温的作用很好,也不是滚烫的开水,烫不成什么。“这不怪你,是她自己太倒霉了。”说着我便笑起来,翠容见我笑了,她也跟着笑了,结果我们两人都哈哈大笑,苏锦熹那边却是火冒三丈。

    “小姐,您没事吧。”等我终于止住了笑,翠容走过来对我说。她怕刚才屋里发生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心下有几分担忧。“没事,我很好,过来帮我磨墨吧。”她见刚才苏锦熹气成那样,心里也信了几分,于是不再多说。

    我要把娘的嫁妆里有什么和庄子店铺里的收支自己在抄录一份,牢记在心,省得以后若是有人糊弄我时,我却全然不知。我熟练得写起梅花小篆,字体清秀婉约,很是好看。再加上我此时心胸开朗,字也自然透露出几分大气。

    “咦,小姐的字何时这么好看了,大少爷经常说小姐的字像是蚂蚁爬出来的,看来也不是这么回事呀。”翠容很天真很诚实地告诉我。我不禁抽了抽嘴角,我以前的字是有多么难看。“啊,那是我前一段时间偷偷练得,是不是好多了。”我状似不经意的说,心里却捏了一把冷汗,怕一个不小心露出了马脚。

    “何止是好看,简直像是两个人写的。不过奴婢居然没有发现,看来是奴婢的疏忽了,请小姐责罚。”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向我请罪。

    “没事,没事。这事连我大哥也不知道,你不必自责。”我抹了一把冷汗,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没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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