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砍了他算好的!”殷宁咬牙骂了一句。

    殷影惊呆了双眼,低声道:“听闻你想在洞房之夜杀顾少府,原来都是真的?阿宁啊阿宁,你真是……家国大事总归不是你我该管的,自古皇家女子总是政治筹码,若是能嫁个会疼惜的,那便是最大的幸事了,你呀,莫要再胡来了,顾少府若不是喜欢你,哪会受这种委屈,给你藏着掖着的。”

    殷宁听殷影说得悲凉,原本还想说几句,却变成了心疼地问了殷影一句,“皇姐,年怀安可是待你不好?”

    殷影匆匆一笑,涩声道:“他若有顾少府待你好的三成……唉……不说也罢……今日皇姐来此,只为给你送点药。”说完,她给随身侍婢递了个眼色。

    侍婢便将药盒子递了上来。

    殷宁接过了药盒子,惑然看着皇姐,“这是什么药?”

    殷影正色道:“这是皇姐专门去太医院吩咐他们调制的润肤丹,你与顾少府新婚燕尔,年轻人贪恋床第之欢总归容易伤身,宫里的嬷嬷们都传疯了,说驸马在那事上是个鲁男子,我实在是怕你伤了身子,所以待药一制好,便给你送来了。”

    殷宁下意识地想要解释,可是一想到这事原本就是要演给太后他们看的,若是解释了,那染血的白巾又如何解释?

    总之,顾清棠这个讨厌鬼是注定在这些事上占足了便宜!

    小夕瞧见殷宁急红了脸,窃笑了一声,上前从殷宁手中接过此药,行礼道:“奴婢先给公主收着,晚上或许能用上。”

    “你……”殷宁只觉得现在说什么都化解不了此刻的尴尬,所有的怨念都指向了那个讨厌的顾清棠,她不禁心道:“顾清棠,待你回来,瞧本宫怎么收拾你!”

    白日莫提人,提人必出现。

    当顾清棠从外归来,才踏入大堂便瞧见了殷影,便笑着走了过来,“皇姐今日怎的来了?”

    “顾清棠!”殷宁忍不住对着那个祸首咬牙唤了一声。

    殷影看了一眼殷宁,“你又胡闹了,怎可以直接唤夫郎的姓名呢?”

    顾清棠走到殷宁身边,牵住了她的手,笑道:“这世上驸马千万,可顾清棠就我一个,所以我喜欢公主如此唤我,至少……”她深情地看向了殷宁,眨了下眼,“我算是她口中的唯一了,呵呵。”

    “是啊,唯一……”殷宁的指甲慢慢立在了顾清棠手背上,本想狠狠掐她一下,可当指尖触及上面的疤痕,不知为何,竟有些不忍下手,她轻咳了两声,放过了她,“你怎么回来了?”

    顾清棠轻笑道:“我忘记拿个东西,所以回来拿下。”说完,她对着殷影一笑,“皇姐,既然来了,就一起吃个午膳吧。”

    殷影点头一笑,每次瞧见顾清棠,总觉得这个少年郎的笑容实在是暖得厉害,“也好。”

    顾清棠侧脸看了小夕一些吩咐厨子上菜吧。”

    “是。”小夕笑嘻嘻地点点头,欢快地跑了下去。

    顾清棠忽地双手牵住了殷宁的手,定定瞧着她,脸上梨涡一旋,“少府监的公务尚有许多没处理好,午膳我就不陪你们了,晚上我要晚些回来,可否等我一起吃晚膳?”

    “本宫才不要……”殷宁的话说到了一半,又瞄了殷影一眼,硬是把话变成了,“不要饿着……”

    “那……你先吃……”顾清棠点头一笑,松开了殷宁的手,对着殷影一拜,“皇姐,清棠先退下了。”说完,便快步走入了内院,不多时又匆匆走了出来,快步走出了驸马府。

    殷影目送她走远,转过脸来,小夕与几名侍女已经将午膳张罗好。

    “我听说,今日送到少府监的赋税比往年少了三成。”殷影坐在桌边,想到今日她离开太尉府时,听见下人们说的那些话,“公公今日为此还发了火,其实顾少府平日的日子也不好过。”

    殷宁静静听着,心头暗忖道:“明明就是狼狈为奸的贪污,日子会不好过到哪里?”

    “阿宁,你是不知道啊,公公那人发起火来,哪怕犯错的是亲儿子,一样不会心软。”殷影也知道顾清棠到底在帮年太尉做什么,只是她更清楚一个人身不由己是什么滋味。

    “昨日公公发现怀安又去春风楼喝花酒,还花了大把银两,便将怀安给狠狠打了一顿,现在还没能起身呢。”殷影担心地叹了一声,“公公昨日心情便不好,今日又遇到赋税少三成之事,只怕顾少府……”

    殷宁手中的筷子掉在了食盘上,“年太尉难道会打他不成?”

    殷影点头道:“顾少府才做公公义子那会儿,少不得挨打的,最严重的一次啊,好像还被剑给砍伤了。”

    “伤……”殷宁脑海之中突地出现了顾清棠胸口上的那条骇人的疤痕,她不由得站了起来,厉声道,“本宫都没舍得打的人,这老佞臣竟然敢打他?!”

    殷影连忙扯了扯殷宁的衣袖,道:“你快些坐下来,这些话还是少说得好,公公的耳目众多,小心传到了他的耳朵里,遭难的还是顾少府。”

    “谁让他要做年太尉义子的!”殷宁嘴硬着说了一句,心头却为顾清棠担心了起来。

    殷影叹了一声,道:“阿宁,你瞧瞧你我,一纸诏书下来,即便是身为公主,能说一个不么?三年前,若不是他,只怕我这条命已经没了。当年二皇弟见顾少府忠义机敏,要收他入府为幕僚,偏生这个时候公公非要认顾少府做义子,所以……”

    “原来……他是不得已才……”殷宁的心蓦地一震,年太尉权势倾天,三年前的顾清棠只是少府监中的一名小吏,又如何能说一个“不”字?

    殷影点点头,“我本不该跟你说这些,只是实在是担心你胡闹闯出什么大祸来。”

    “我……我早已不想杀他了……”殷宁迟疑地开了口,“又怎会闯出祸来?”

    “唉,皇姐还是那句话,朝堂之事,并非你我之事,你我能做的便是少给长安惹什么祸出来,他已经够不容易了。”殷影感慨地道了一句。

    殷宁点了点头,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顾清棠暖暖的笑脸,心道:“这讨厌鬼原来过得也不好,我是不是该对他好一些?”

    小夕瞧两位公主只忙着聊天,低声劝了一句,“公主殿下,这午膳若是再不用,可要凉了。”

    殷宁恍过了神来,连忙拿起筷子,匆匆扫了一眼菜色,视线却留在了一盘荷花鱼丝上,“小夕,本宫要吃那个。”

    “是。”小夕连忙给她夹到了食盘中。

    殷宁夹起吃了一口,却皱眉自语道:“还是昨晚的好吃……”

    说到昨晚,殷影羡声道:“昨夜我可是听说京师上下万家灯火通明,甚是好看,顾少府这等心意,连我这个做姐姐的都看了感动。”

    殷宁脸上一红,喃喃道:“他……真有那么好么?”

    殷影轻轻地一叹,“好……怎会不好?”随身侍女给她夹了一块排骨,殷影咬了一小口,只觉得今日食欲似是不错,又咬了一口吃。

    其实,在她心底深处,她是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年盖头掀起的那一瞬,一个俊秀的少年对她暖暖地一笑,柔声说了一句,“公主别怕。”

    所以,对于殷影来说,顾清棠给了阿宁万家灯火,也给了她一盏人世暖灯。

    至少,每当殷影觉得自己像具死尸之时,只要想到那个白衣顾少府,她会心暖,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是个活人。

    ☆、第十七章 .少府监生误

    日正西斜,又到了黄昏时分。

    殷宁送走了皇姐,回到了前堂中,百无聊赖地喝了一口热茶,又看了一眼天色,道:“小夕,今日好像听见那个讨厌鬼让本宫等他吃晚膳?”

    小夕点头回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可是公主您不是说了怕饿,所以驸马也说了,让公主先吃。”

    殷宁想了想,忽地认真地看着小夕,“小夕,本宫对他是不是可恶了点?”

    小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奴婢不敢说。”

    殷宁脸色一沉,“本宫就要你说!”

    小夕连忙小声道:“回公主,驸马爷可是真心待你好,可是公主好像对驸马爷是……是凶了点……”

    “很凶么?”

    “嗯。”

    殷宁又仔细想了想,“本宫偶尔也应该对他好点,免得外面都以为本宫是个凶恶的女人,全部都向着那个讨厌鬼了!”

    小夕含笑猛点头,“是!是!是!”

    殷宁打定了主意,放下茶盏站了起来,“小夕,准备晚膳,本宫亲自给顾清棠送去。”

    “是!”小夕倒是跑得快,才听见了殷宁的话,便转头跑了个没影。

    “哎……”殷宁本来还想嘱咐一句,随便弄几样小菜便好了,可话还没说出口,小夕哪里还有踪影?

    殷宁木立在原处,轻咳了两声,自言自语道:“本宫倒要看看,你这一日在少府监到底在忙些什么?是不是正如皇姐所言,你日子其实也不好过!”

    少府监,内堂,小窗微启,书案边坐着一个白衣清秀官爷——乌纱帽放在砚台边,顾清棠皱眉提笔,看着案台上的公文,似是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妥当。

    小厮端上热茶,小心地放在了案上,低声道了一句,“大人,您的茶。”

    “下去吧,我想先静静。”顾清棠搁下笔来,脸上没了平日的笑容,“若不是太尉府的人,一概不见。”

    “是。”小厮听话地退了下去。

    顾清棠揉了揉太阳穴,喃喃道:“义父啊义父,明州今年闹饥荒,越州发大水,哪里会有那么多赋税上来?朝廷正需银两赈灾,今年若是还像往年一样暗去一半到太尉府,良心何安啊?”

    “若是少拨一成的话,又如何交待呢?”顾清棠又提起笔来,思虑着怎么找个借口搪塞今日大发雷霆的年太尉。

    “大人吩咐过了,公主您不可以进去。”

    “笑话,本宫还有进不得的地方?”

    “公主殿下,您不要为难小的……大人正心烦呢……”

    “让开!”

    突然听见堂外一阵喧哗,顾清棠再次把笔搁下,冷声问道:“外面怎么了?”

    “回……大人……”

    “驸马,你躲在这里不让本宫进来,本宫还想问问你,到底在干什么呢?”殷宁带着小夕走了进来,抬眼定定看着顾清棠。

    “咦?”顾清棠又惊又喜地走了过来,笑道,“我是真没想到你会来。”说完,挥手示意小厮们退下,“小夕,你也退下。”

    “是。”

    小夕将食盒放在了书案上,低头窃笑着退出了房间。

    “阿宁,你来。”顾清棠牵着她坐了下来,仔细整理好了案上的各种公文,又低头将食盒中的酒菜拿了出来,小心放在了案上。

    “顾清棠,你在心烦什么?”殷宁静静地看着顾清棠脸上的笑容,似是有些疲惫,她忍不住问出了口。

    顾清棠动作一滞,回头对着殷宁笑了笑,“我是在想……如何能做一个好佞臣?”

    “佞臣还有好的?”殷宁给了她一记眼刀,“你少跟本宫扯这些,你老实告诉本宫,你胸口上的伤是不是年太尉砍的?”

    “伤?”顾清棠愕了一笑,脸上的笑容却忽地变得暖了起来,甚至暖得她的双颊也有些微红,“啧啧,阿宁,你竟然偷看我的身体!”

    殷宁被她说得心虚,却兀自不承认,红着脸道:“本宫哪里偷看你身体了?本宫分明是堂堂正正……看的……”说到最后,底气全无,竟小得宛若蚊声。

    顾清棠凑了过去,试探地问道:“那公主还看见了什么?”

    “你……”殷宁扬起脸来,发现顾清棠的脸庞近在咫尺之间,眸光灼灼,眸底的深情让她的心没来由地凌乱跳动起来,“本宫才不屑看你身体!”

    顾清棠悄悄一笑,却不打算放过小公主,“也是啊,当夜我一个不小心瞄见了公主的……”她故意瞄了一眼殷宁的胸口,笑容多了三分戏谑的意味,“阿宁你这样看回来,也算是公平……嗯……”

    “哪里公平了?!”不提还好,一提那晚上的旖旎画面,殷宁又羞又怒地跳了起来,“你轻薄本宫的账,本宫日后再给你慢慢算!”

    “好哇,看来我得洗干净了,让公主里里外外地看个分明才行啦。”顾清棠话中有话地说着,“这样阿宁觉得可好?”

    “无耻!”殷宁扭过身去,“真不该听皇姐的话,对你好点,更不该送什么晚膳给你吃,你一肚子坏水,定然是不会饿的!本宫回去了!你慢慢吃!”

    顾清棠一慌,连忙拦住了殷宁,“阿宁,我认错还不行么?”

    “哼!这次就算又来一次万家灯火,本宫也不会原谅你!”殷宁红着双颊,“你一个男人,被人瞄个精光,有什么吃亏的?”

    “可是我跟你一样的啊……”顾清棠故作委屈地应了一声,“都是人啊,被人里里外外看干净了,总归是件羞事啊。”

    殷宁白了顾清棠一眼,“你总算知道是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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