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从少年背上下来,瞪着苻轻少。“你敢强娶,我就找人代嫁!”

    “你敢!”苻轻少双拳砸在桌上,大声咆哮。

    “我就敢!要不咱们试试?”羲和不怕他,问话带着挑衅。

    苻轻少的拳头拧出咯吱的响声,最终松开,反问她“喜帖都下了,收不回去,你不嫁我,谁替西裕联姻?”见羲和笑得贼眉鼠眼,他皱了眉“你别想拿别的女子搪塞我,我会半夜把她们从新房丢出去,自生自灭!”

    “呵,北漠又不只你一个皇亲贵族,你随便点一个部落首领,我再找找宗室中的郡主,不是照样可以和亲么?”羲和睨着他大惊小怪的模样,不屑地撇撇嘴。

    “哼,也只有你想得出这种馊主意。”苻轻少双臂交叉,唇边溢出一抹窃笑。“说到底,你还是要做君家媳妇?”

    羲和在桌边坐下,见少年也正等着她的后话,才开口回答“经过昨日那场混战,我想明白了一些事,也许,我该为自己早作打算。”她转头,心平气和地对苻轻少说“这些打算与嫁给你是相违背的。”

    “为什么?”苻轻少的口气里藏了一丝薄怒。

    “嫁给君家,将来我若后了悔,还能无所顾忌地逃脱,因为我和他们只是互相利用。可我,不想伤害你。”羲和索性坦白,这个男子的心思她很清楚,他要的,她从来都给不了。

    苻轻少没料到羲和会捅破这层窗户纸,他原想着两个人打打闹闹,什么都不说,这样过一辈子也未尝不可。可惜她终究不肯领情,如此直接地回拒了他,令他一向引以为豪的机敏伶俐消失殆尽。

    落寞漂浮在他眼底,久久不散。苻轻少偷瞟少年,蓦地笑出声来“绕来绕去,我还是帮不了你了。也好,这件事本就该由你亲自解决。”

    明明是对少年说的话,听在羲和耳里,竟像在跟她赌气。

    “我自己的事情,当然是我自行解决了!”羲和急声嘟嚷,以示不满。

    苻轻少一怔,顿时哈哈大笑“像你这么笨,迟早把自己给卖了。还是多问问身边人,他可比你想得周全。”之后,他捋了捋衣袖,出门时踏碎了地上的月光“等两国联了姻,记得在宫门外给我建座豪宅,要够大,够气派,配得起本殿下!”男子的笑声穿透云霄,说不出的爽朗豪放。

    “公主为什么不答应他呢?君家父子绝非公主可以驾驭之人。”少年为羲和斟了杯热茶,徐徐问道。

    羲和托起茶杯搓动,借此暖热掌心“别说我不愿意耽误他日后的幸福,就是我自己,只怕这一世也不想再嫁第二个人了。”

    少年搁置茶壶的手一抖,颠掉了壶盖,茶水漫洒而出,润湿了铺在桌上的锦缎。

    “怎么了?”羲和见少年失态,关心问道。

    修长的指夹起壶盖,重新放在壶口上,少年面容宁和,微笑道“一时走了神。公主不该这样固执,放开过去才不会错失幸福。”

    羲和不在意地笑笑,玩弄着衣肩上的穗子“幸福?我最大的幸福就是能和栗子在一起,白首相依。时至今日,我依然放不下,依然盼着某一日那风采翩然的白衣男子能回到我身边,唤我一声‘羲’,哪怕我将为此失去一切,也毕生无憾。只是,他……究竟在哪里?现在又在做什么,是否还记得他几月前迎娶过一个死心眼的姑娘?”

    一旁的少年低头听着,眼底倒影出少见的落落寡欢,冷清得如同寂静的悲哀。

    “顾仁,明天我想向皇上请旨,去北漠商量和亲之事,借此机会顺道去趟晋城。”羲和说完,脸上生出几分喜气,欣喜雀跃。

    少年闻言,抬起了头“公主去晋城做什么?”

    “拜访拜访旧友。”羲和答得干脆,起身往内殿走“我困了,你若想一同前往,也早些睡吧。”

    第二日天气晴好,羲和乘着马车,少年陪她坐在车内,一手拿着苹果,一手执小刀仔细将苹果皮一圈圈削下来,递给羲和“离最近的小镇还有一段距离,公主先吃些水果充充饥吧。”

    羲和接过,塞进嘴里慢慢啃食,边吃边含糊不清地说“到了最近的县镇我们就跟随行的官员分道扬镳,我们直接去晋城,让他们带着大部队一直往北走。”

    “公主不去和谈了?”少年笑意朗朗,并不惊讶羲和的举动。

    “嗯,有你在身边保护我,本公主很放心。洽谈的事交给他们就好,我出来是放松的。”羲和继续细嚼慢咽,不时同少年聊上两句。

    到了下一站,换上便装的羲和给随行官员留下字条后,便让少年骑马带她去晋城。出了城关,羲和沿路登山,总算在日落前找到了银狼帮所在地,与众兄弟热情地打了招呼,顺便询问楼紫清的去向,才知她并没有跟随苻轻少南征北战,而是独自坚守着大本营。

    “紫清姐,我回来了。”羲和寻到楼紫清的住处,留少年在门外等她,自己进门给了女子一个大拥抱。

    楼紫清赶紧放下手头正在纳的鞋底,接住突然而至的温香软玉“上次帮主破门而入将你带走后,大伙就再也没见过你了。这几个月过得可好?”

    “不算太坏,紫清姐,我这次来,是想看看之前的洞房和那件嫁衣。你可有保留?”羲和担心地看着她,生怕她回答出“没有”二字。

    “洞房的装饰都拆了,房间还在,至于嫁衣,我替你收着呢。”楼紫清拉过羲和的手,引她来到衣柜下方的抽屉前,取出只穿过一次的鲜艳嫁衣,叠放在羲和掌中。

    羲和嗅着嫁衣上的味道,仿佛再次置身于当日的简约婚礼,喜悦立时爬满心头。“紫清姐,我想将它带回去留作纪念。”

    “好,我用布给你包起来,新房还要去吗?”楼紫清俨然将羲和当成了自家姊妹,行事言语十分热心。

    “嗯,我想再看一眼。”羲和隐藏起眼中不易察觉的泪光,温言请求。

    楼紫清眉眼弯成月牙状,取笑她“是不是有事与夫婿分开了,很久没见,想自己去重温一下当时的洞房花烛?”

    “对啊,分开好久了,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羲和低声说着,随楼紫清出了门,见少年等在原地,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走,才转过头,去了离此地不远的新房。

    新房里布置依旧,只是没有了大红喜绸。羲和抚摸着自己睡过的床榻,轻轻躺在上面,阖上眼,闭目感受。

    “紫清姐,你去忙吧,我一个人躺一会。”羲和浅浅吐着气息,回首冲楼紫清一笑。

    “那我走了,有事便来叫我。”楼紫清不再打扰羲和的回忆,替她点上红烛后,便关上房门。

    女子走后,窗外闪过一抹白影,立在树梢,默默地注视羲和。

    “羲。”白影轻轻唤着,缱绻深情。

    羲和浅眠中,似乎听见了那人的呼唤,猛然起身向窗外望去,却只见萧条的落叶在风的摧残下飞卷,渐渐枯败。

    “栗子,是你吗?你在哪儿?”这一瞬,羲和全部的伪装被击垮,只余深沉的思念。她奔出了房间,顺着风向追逐,越过银狼帮四合院的大门,抵达了空旷的山坳。

    夕阳早已沉没,山间唯一的光线来自头顶的星辰,今夜无月。

    羲和借着天光摸索,恍惚来到了那日祭拜的一线天。她小心绕过摆设香炉的几案,走近两座山峰之间的缝隙,那里有微微的光线,昏昏的,并不亮。

    她解下裙摆处的随身锦囊,取出贴在夹层中的枯叶,小心拿捏着,生怕风一吹就碎了。

    “一线天,果真是一线之隔,即使我们离得那么近,仍然只能遥遥相望,触不到,摸不着。”羲和伤感地低叹,手中的叶片在她失神的一刹飘向了山峰的另一边,惊得她失魂落魄。

    “我的叶子!”她大喊着,企图要从山峰之间的缝隙越过去。

    “羲。”对面有声音传出,夹在风声中,不响亮,却令她彻底呆滞,如木偶一般僵在原地。

    “栗子!”羲和慌忙回应那边的人,胸腔里澎湃的激动再也抑制不住,尽数释放“你出来!你离开了我这么久,一个理由也不给我吗?你告诉我……你……你究竟……究竟有没有抛弃我,为什么那天在东裕皇宫你不认我,还有……你……”

    “羲,今夜忘了你我如今的身份,我们只是一对普通的夫妻,分离久了,突然重逢,真心地说会话,好吗?”山石后的白影贴墙而立,口气淡淡的,听不出其他情绪。

    羲和摸干眼角忽然沁出的泪,寻了块表面光滑平坦的石头,安静地坐下。“好,你说,我听着。”

    “那片叶子,你还留着?”

    “嗯,虽然干枯了,可它还是我们成亲立誓的证物,不是么?”

    “是,我也留着。羲……”

    “什么?”

    “其实,那天早上我离开的时候,曾对你说过,我会尽快回来接你,让你……等我。兴许是你睡得太沉了,没有听见。”

    “这么说,你……你没有抛弃我?那为什么你不肯认我?告诉我,为什么!”羲和说到最后,声音陡然变大,在偌大的山涧中扬起阵阵回音。

    对面没有动静,似乎沉默了。

    “告诉我!”羲和着急了,不顾一切地冲向阻隔她视线的山峰,却只见两片叶子相偎着躺在避风的角落里,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隔墙处沉寂无声,有时会传来风的哨响,尖锐刺耳。那人,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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