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别跟我说这些客套话,我可先说清楚啊,我那胤奴小姨有三样不好的地方,你们都得担待些。”水宫主右手比划了个“三”,说道。

    “您说。”夏亦柯坐到魏盛旁边,帮魏盛理了理狐裘,说道。

    水宫主往左迈出步子,掀开架势,开口便道:“这第一件,我胤奴小姨不喜欢别人叫她胤奴前辈,不喜欢被尊称为胤奴神医啊,大仙啊,医圣啊等等,所以,这些恭维的话,你们就别说了。但是呢,我胤奴小姨喜欢别人夸她漂亮。所以这你们还是要夸夸的,只是记得不要夸得太过分了,不然我胤奴小姨也会不高兴的。”

    女人不喜听人说年纪大,喜听人说她有魅力,这是人之常情,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夏亦柯二人便齐声应道:“好。”

    “这第二件嘛……”水宫主做了个不理解的表情,道:“我胤奴小姨喜好男色,所以见着帅的、美的男人,就会走不动道儿,她来那几天,你们可得把谷中长得帅的好看的男子都藏起来,免得被她看上了,跟你们要人。”

    关于胤奴喜爱男色的事,这母州之上流传的并不少,二人对胤奴的传说也是有所耳闻,加上觉得谷内没多少男子能被胤奴看上,便道:“好,都藏起来。”

    “至于这第三件,就是我那胤奴小姨对荒谷感情颇深,要是来了这荒谷,进了这清心居,必然要起一番故地重游的感慨,到时候少不得说一些追忆以往的话。你们就那么随便一听,可别当真,别往心里去。”

    “胤奴前辈说说是应当的,无可厚非嘛。”夏亦柯说道,魏盛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夏亦柯说的话。

    “好,既然你们都觉得没问题,那我就放心了。”水宫主道。

    一阵寒风吹了过来,冻得水宫主直哆嗦,他道:“唉哟,快回屋去吧!那大病初愈的人,也不敢吹这冷风啊,你这病还没好呢,也敢在这儿外面呆那么久?快进屋去吧。”

    这魏盛因日日都躺在那床上,闷得慌,故而特地出来吹吹凉风,听水宫主这么说,嘴角含笑,道:“不冷。”

    “不冷?我可听说那嵬淮是一个对病人极其严格的医生,你这么把自己搞坏了,到时少不了被嵬淮骂吧?”水宫主说道。

    “嵬淮先生并没有说不能吹风。”夏亦柯帮魏盛说道。

    “哼!你们就这样作死吧,我懒得管你们了。我今天就是特地来告诉你们一声我联系上胤奴小姨了,让你们提前有个准备,这便要出谷去见李醉儿了。”水宫主见他二人劝不听,便说道,作势转身要走。

    “等等。”那夏亦柯在水宫主身后喊道。

    “怎么了?”水宫主转过身来,看着夏亦柯问道。

    “麻烦水前辈去那柏容洞时,跟纳兰师叔说一声,过几天胤奴前辈要住到那柏容洞去,让他早些做好准备。”夏亦柯说道。

    “好。”水宫主道,便出了那穹庐,往那谷外奔去。

    是梦。

    有云,五彩斑斓,在飘。

    云很厚重,色彩炫目,好久才动那么一分。

    小女孩身轻如燕,跳上了厚云,好软。

    咬一口,像糖果一样甜。

    梦的开端,一如既往的美好。

    糖一样的云,可以被砌成五彩斑斓的城。

    小女孩小手一挥,便见一座高高的城楼,在她面前。

    螺旋的楼梯在她的脚下移动。

    轻轻迈出步子,踩了上去,便到了城楼顶端。

    一个人站在窗边,白色的头发往后飘着。

    是汪洋爷爷。

    小女孩笑了笑,往那汪洋爷爷走去。

    汪洋爷爷拉着小女孩的手,从那城楼里飞了下去。

    小女孩砸入了一大朵桃花之中。

    那是一片桃花溪。

    小女孩陷进了那桃花之中,感觉自己的身子好轻,拨不开那红色的花瓣。

    好不容易从那桃花里挣脱出来,小女孩看向拉着自己手的人。

    换了。

    一个莲花容颜在花中青春飞扬。

    “栗子姐姐!”小女孩叫道,扑进莲花容颜女孩的怀里。

    花瓣,从天而降。

    好多,好多。

    仿佛没有穷尽。

    热情相拥的二人,瞬间被花淹没。

    桃花溪变成了众花之海。

    于是,两人干脆在这花海里游起泳来。

    梦的中段,残忍如期而至。

    游着游着,旁边那人的笑声消失了。

    似乎有人在拍打水面,但回头望去,却什么都看不见。

    那些花儿,变了形状。

    像湍急的水流一样裹挟着小女孩往下游冲去。

    伤得小女孩体无完肤。

    好痛。

    血在流。

    小女孩闭着眼睛,忍受着。

    醒过来时,到了一片陆地。

    这陆地是红色的。

    好多迷人的花丝在随风招摇。

    梦里的她,不识得这花,却也觉得它是万花之最。

    她往那花的迷宫里走去,渐渐被高过她的花丝淹没,只有扶着那绿色的直茎才能不迷路。

    一阵春风吹拂而来,暖暖的,像热流。

    然后,她便觉得自己长高了,脚踩在刚才的迷宫之上。

    一张人脸,被她踩在脚下。

    感觉得到那人的鼻子在动,她连忙提起脚来。

    有银色的长丝将她的脚缠住,挠她脚心,不让她看那人脸。

    她便又变小了。

    只见那高高的红色花丝之上,漂浮着一些银色的长丝,引诱着她前行。

    翻山越岭,摸着人脸一样的土地。

    终于到了这迷宫出口,便见下面是万丈深渊。

    那银色长丝的尽头,果真是一张人脸。

    好清秀的男人。

    好安静的眼睛。

    小女孩跪在那精致下巴的边缘,小心翼翼地,不敢伸手去触摸。

    似乎她知道一触摸,这脸就会消失不见。

    然而,她还是摸了。

    谁知还未触及,便见那脸突然变为黄土,而那银色长丝嗖嗖往四周退去,那红色的花儿像被砍断的树一样往后成片倒去。

    毁灭。

    消失的男人,却出现在悬崖底端。

    一张血色的脸,变成海水,往上升来。

    梦的边缘,最为真实。

    那双眼,对着小女孩的眼,一动不动。

    小女孩想哭,却只能压抑住自己。

    不能哭,她告诉自己。

    然后,脚下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她却坠入了那万丈深渊。

    只见两边的崖壁,往上飞升。

    她,“扑通”,掉进了血色消融的汪洋底部。

    四周都是寒水。

    朝她汹涌而来。

    压迫得她骨酥体软。

    没有半点力气。

    待得迷迷糊糊。

    又浮上水面之时。

    她便干着一张裂开的嘴,随波逐流。

    任空中烈日毒射。

    好冷。

    好热。

    好累。

    好困。

    没有希望。

    连睁开眼都需要很多力气。

    睁到一半,小女孩闭上了沉重的眼。

    永远都是绝望。

    永远都是孤独。

    永远都是遗弃。

    她一个人,在那血海之中慢慢死去。

    喘不过气来。

    小女孩终于紧闭双眼,沉入了那血海深处。

    有风,好轻柔,吹在李醉儿的脸上。

    将那一滴晶莹剔透的泪,吹落到枕头上。

    李醉儿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那张脸。

    是师父的脸。

    师父的眼神,好冷漠。

    仿佛冰窟一样,冻得她心寒。

    李醉儿摇了摇头,将这噩梦甩掉。

    她跳下床来,穿好衣服,打开房门,跑了出去。

    不明白,为什么一直做这个梦。

    每天夜里,都是一场循环。

    虽然梦的内容都一样,但那种被抛弃被遗弃的痛,却是越加深刻。

    “难道是因为汪洋爷爷不来看我吗?”她想。

    随即,她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仿佛是从那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醉儿!”水宫主站在那甲板上,朝李醉儿招手喊道。

    好像梦境。

    李醉儿笑着,有气无力地朝那甲板走去。

    甲板上的水宫主,见李醉儿有些异样,从甲板上冲了过来。

    他跑到李醉儿面前,道:“醉儿,你怎么了?才来这荒谷八个多月,便不认得你汪洋爷爷啦?”

    声音很炸,很清晰。

    但李醉儿却觉得人好虚假,笑了笑,恍惚地看向水宫主。

    水宫主张开大手,在李醉儿的眼前晃了起来,道:“醉儿,你怎么了?没睡醒吗?”

    “怎么还哭了?”水宫主半蹲下身子,把李醉儿眼角的泪弹掉,问。

    像是封印被解除,李醉儿的耳朵,突然觉得水宫主的声音是真实的了。

    她眨了眨眼,看着水宫主,小声道:“汪洋爷爷,你来啦。”

    没有激动,没有遗憾,没有痛苦,就是一声“汪洋爷爷,你来啦”。

    “唉哟,傻孩子,我来了!你怎么就变傻了呢?”水宫主见李醉儿傻乎乎的样子,又是懊恼又是可惜地说道。

    梁尚见李醉儿不对劲,走了过来,拍拍李醉儿的头,轻声问道:“怎么了,小寿星,头都还没梳呢就出屋来了?”

    李醉儿看了看梁尚,转身往她的房间走去。

    水宫主疑惑地看着梁尚,小声地道:“醉儿怎么回事啊?”

    梁尚也不知道今天的李醉儿是怎么了,但为了宽水宫主的心,便道:“没事,醉儿有时候就是这样的。”说完,他便领着水宫主往船舱外走去。

    甲板的石桌之上,摆着两碗粥,一碗是李醉儿的,一碗是梁尚的。

    水宫主不放心地坐在那石桌旁,用手摸了摸李醉儿那碗粥,“这粥都凉了,就别让醉儿喝了吧。”

    梁尚摸了摸那粥,确实是凉了,再摸摸自己的,也已经凉了,“是凉了,待会儿重新盛一碗新的。”说罢,抬头看看阴沉沉的天,道:“看这天,是要下雪啊。”

    水宫主也抬头看了看那天,道:“北方早就下了几场雪了,这荒谷要下雪还得等到正月去,哪有这么早?”

    “说不定要下呢。”梁尚道。

    水宫主才没有心情管这下不下雪,一心想着李醉儿怎么还不出来,正站起来,准备进船去看看的时候,便见李醉儿从那船里走了出来,像换了个人一样,一见到他,就朝他跑来,一边喊道:“汪洋爷爷,你来啦!”

    “唉哟,我的醉儿诶,我来了啊!你怎么刚才那样看我啊,把我都给吓到了。”水宫主站起身来,对李醉儿道。

    “哈哈哈,我以为是做梦呢,谁让你过了这么久都不来看看我!”李醉儿走进水宫主,看着水宫主那张熟悉的脸,说道。

    “哈哈,是我错了,我不应该大半年不来看你的。但是今天我不是来看你了嘛,你就别生气了。”水宫主瞪大眼睛,皱着眉头,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对李醉儿说道。

    这是他惯用的向李醉儿认错的表情,总是能让李醉儿瞬间原谅他。

    果然,那李醉儿原本心底还有些怒气,此刻见着水宫主像土拨鼠一样可爱,当即打心底里笑了,拍拍水宫主的肩膀,“原谅你,原谅你啦!”

    “你师父去哪儿啦?”

    “师父昨天就去陵寝山了,还没回来呢。梁尚哥哥,师父什么时候回来?”李醉儿回头看着那换了热粥出来的梁尚,问道。

    梁尚放下热粥,将碗推到李醉儿面前,道:“你师父今天一整天都要呆在陵寝山,不回来了。”

    “真的吗?”李醉儿高兴地问道。

    “嗯。”梁尚点了点头,道。

    “汪洋爷爷,我来这八个多月了,一直没有出去过,今天我们过生日,正好师父不在家,你带我出去玩好不好?”李醉儿见这一大早的,水宫主就来了柏容洞,猜他身上是带有解那结界的符,故而扮可怜道。

    “什么?那纳兰容这么坏呢?八个多月都没让你出去玩?”水宫主惊讶地道。

    “对啊,对啊,醉儿好可怜的。”

    梁尚把自己的粥喝完,对李醉儿道:“醉儿,你先把粥喝完吧,待会儿又凉了。”

    “对,快把粥给先喝了。”水宫主把那粥递给李醉儿,说道。

    李醉儿接过粥来,咕嘟咕嘟喝完,对水宫主道:“汪洋爷爷,好不好嘛,带我出去玩?”

    “好好好,当然好了。你看看这八个月不见,你都长高了,我们出去一趟,正好给你做几身新衣服。”水宫主捏着李醉儿近来才稍微有点肉的脸蛋说道。

    “哈哈!太好了!”李醉儿转着圈,笑了起来,对那梁尚道:“梁尚哥哥,我今天就不练功啦,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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