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雪停,满院树桠屋檐上都是积雪,银装素裹的简单。

    丰澈刚进园子将身上蓑衣解下,腰间拴着两壶连夜从凤府带回来的“愁不眠”,见侍女端了洗淑的水出来便知他已起身了。

    “主子……”

    丰澈一身热汗咧着嘴就喊,匆匆忙忙进了屋子,忽见那人懒懒倚在榻上,面色略带虚弱,方想起昨夜大夫嘱咐的话顿时闭上了嘴。

    丰绍只盖了条薄毯,头发未梳任由其散在榻边,双目轻阖,一种说不出的孤独。

    “何事如此高兴?”

    往日优雅的声线带了一丝疲惫与沙哑,丰澈一怔,忽然觉得此刻的他如同偏院几个月前散了的兰花,看着都叫人惋惜与心疼,抬手握紧腰间两柄酒葫芦,一时不知该不该给他。

    丰绍等了片刻不见他回话,方懒懒睁了眼,瞥见他腰间的东西恍惚一笑,浅若浮痕,“拿来我尝尝味道,这几次速度倒是愈发快了。”

    “恩……您的伤……”

    “本主还不至于那么弱,拿来吧。”

    丰澈心一横,从腰间解下于双掌中用内力驱了寒意递到他手上。

    他的手从袖下伸出,白皙修长,映着那玄色的衣袖宛如一朵雪兰,酒葫芦被他盈盈一握,拇指一挑,塞子脱落,熟悉的酒香来袭,丰绍瞬间全身一僵。

    风从碧纱下偷偷钻进来,案上素白的宣纸被风掀起飘到窗外,幽幽落到树枝上,沁了积雪,仿如洒了一层淡淡粉泪。丰澈弯腰将飘落的宣纸捡起来重新放好好书案上,又将窗户掩起,忽然想起件事儿来。

    转身望来,丰绍闭眸浅笑,扬起身中酒葫芦以唇衬着壶嘴饮下,间接能看到喉结滑动,一大口下去,他唤口气,笑言,“想不到凤府还有这酒。”

    丰澈尴尬笑笑,他的主子何其精明这点事情怎么能瞒住,“凤行说府里也就剩这两壶了。”

    丰绍不语,却于随后将壶塞重新塞好。

    “对了,凤家大少爷曾送了两样东西到府里。”

    丰绍抬眸,瞬间一道深邃的光芒闪过,顿时又带起那一股叫人不敢直视的冷漠,“什么东西?”

    丰澈摇摇头,道“不知道,是咱们去雾隐山后送来的,回来后一直忙着各世家的事情,属下一时……忘记了……”

    丰绍不语,神色冷洌了三分,丰澈一个激灵匆忙去拿。

    不多时,丰澈带了一长一短两枚细致的锦盒过来,低瞄榻上一眼,“主子,就是这些。”

    丰绍未睁眼,薄唇轻吐,“出去。”

    丰澈将盒子放到他触手可及的矮几上,悄然退了出去。

    雪是没再下,天依旧沉着,与他连日来的心情无二。这些天他一直在想,想与她认识后的点点滴滴,也逼过自己忘记,将所有精力都放在武林诸事上,可惜……很可惜,他的心早已装满了夕霞,即使她从来不曾住进来过,他已无能力抽空……

    两方锦盒全部打开,一枝箫与一副画。

    下午,丰澈、丰楼、丰岚等所有丰府管事人均被叫到了主子书房。

    丰绍自行运气调理了身子,淤气全部散去,整个人恢复了往日照人的风采,案前几人悬着一颗心默然静立,不敢言语,谁都知道近日来主子的脾气暴的很,只有丰楼一人随侍那人身侧,研着香墨。

    众人一直等到那人将书信写好,纷纷塞进信封,才听得他轻叹一声,“都来了。”

    “主子。”

    几人恭敬应一声,身子弯得又低了几分。

    丰绍将右手边一封信笺拿起随手抛向低下丰誉,啜一口茶道,“将信送往百里山庄,本主给你两日时间。”

    淡淡一句带着兀自不可抗拒的命令口吻,丰誉拱手,“属下明白。”

    “丰黎。”

    “属下在。”

    “将此信送往雾隐山与天机门,同样两日时间。”

    丰黎蹙眉,粗粗估算了一下,同样朗声应道,“丰黎遵命。”

    丰绍颔首,又拿起其余几封信笺,再唤道,“丰翼、丰羽。”

    低下身材容貌极为相近的两名男子同时上前一步,“请主上吩咐。”

    “你二人将这些信分别送到其他六大世家,两日。”

    丰绍长袖一挥,低下二人匆忙运气接下,“是!”

    而后,接下任务的几人先后出了屋子,就只剩下丰澈、丰岚与丰楼三人,此三人自也明白了丰绍的打算,一时都有些难以接受。

    丰岚上前两步,暗中与丰楼对一眼,低言道,“主子这是要做什么?”

    丰绍抬眸,亮而轻愉,将几封信一送瞬间如释重负,弯唇笑曰,“尊主的瘾也过了,本主去挑战些别的事情。”

    三人一愣,自随他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如此任性孩子气的话,却不觉心中一轻。

    丰绍将最后两封信交到丰澈手里,嘱咐道,“本主离开后再打开。”

    丰澈一急,也顾不上尊卑,极是哀怨道,“主子不带我?”

    “呃?”丰绍一愣,被丰澈的样子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又斜睨一眼丰岚与丰楼,故作认真道,“你若能说服小楼放心将丰岚交给你,本主便带上你。”

    丰澈一瞄,见丰楼正狠狠研着香墨,仿佛那被蹂躏的砚台就是自己,刹那一个冷颤,“属下还是帮主子看好家业比较好,呵呵。”

    闻言,其余几人不由掩唇轻笑。

    酉时,丰楼端了晚膳过来,亲自为丰绍斟好酒递上玉箸。

    丰绍净了手,接下,抬眸轻笑,“有话说?”

    丰楼点点头,立于他身后,“主子就这样将所有都放下吗?”

    丰楼自幼跟着他,也算是最了解他的一个人,说那凤鸾歌是九天凤凰,他又何曾不是那盘卧云端的飞龙。

    “不然,你以为那个女人会乖乖来吗?”

    丰绍喝一口香粥,觉得胃口大好。

    “可是……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丰楼颇是担心自家主子落得个人财两空的下场。

    他笑得更加欢愉,眸底甚至还有狡黠与得意浮现,“忘记了才好,本主这次得叫她刻骨铭心得记好!”

    丰楼见他一脸自信本不想打击,可前后想想终还是吞吞吐吐道,“恩……她……她好像不太好……好对付……”

    丰楼尽力委婉地表达一下他现在的境遇,已经运起了丹田内力若那人稍有动静他就撒开腿跑……

    丰绍停下手里动作,极是惋惜与无奈道,“以前是我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又或许是我一直都很贪心才……伤了她,又伤了自己……唉,我究竟是没有她洒脱呵。”

    丰楼不再言语,他知道今日他的主子已不再是那个独立颠峰的家主了。

    “女人,你既叫本主这么不舒服,我又怎能看着你逍遥在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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