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凤临国寺璃宫里,自从慕容贵妃怀子的消息一出,后宫上下一时间可以说是人心惶惶,陛下钦点了五位太医院的太医晨昏定省地上夜翎宫给贵妃诊脉,还亲自下旨,贵妃体弱,需要静养安胎,禁止一切闲杂人等出入夜翎宫,。皇帝如此一番兴师动众,大肆铺张之举,自然有人心生嫉恨,一时间,后宫里的那些有名分的没名分的哪个不是恨得咬断牙槽,可是下一秒又被残酷的现实拉回理智,心生后怕:

    慕容家的那个女人本就离后位只有一步之遥,何况,因着上次小产的教训,现在陛下几乎把夜翎宫保护成了铜墙铁壁一般,不相干的人根本没法踏足那里半步!如今看这形势,要是她此次一举得子,加上她身后的家族依傍,恐怕,到时候封后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对于夜翎来说,此时的她无疑是被人推到风口浪尖上,非但心里没有半分惊喜,反而有一种隐忧,毕竟树大招风啊——

    其实夜翎这几日虽然免去了应付那些虚情假意的探望,可是却被自己宫里的几个大惊小怪的丫头搞得一个头两个大,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碰,现在更是夸张,说是怕她伤神,就连书都不让看了,一时间,她终于体验到什么叫做苦不堪言,偏偏人家有皇帝的口谕,让她好好地‘静养’。

    宁静的午后,百忙中抽空的皇帝再次亲自驾临夜翎宫,今天他倒是一反往常,反而他让太监们在凉亭里摆了棋盘,上了茶水点心,夜翎近日里不复困乏,精神倒是不错,见他难得有如此雅兴,自己也好久没摸棋盘了,一时技痒,也就乐意舍命陪君子了。

    夜翎下了一颗白子,淡笑着说:“和陛下下棋总是要耗费一番脑汁的…”

    赫连易政却是摇首,从容的拿起一颗黑子稳稳地放在棋盘上:

    “可是朕每每总是险胜于你。”

    夜翎不可置否,但笑不语,只执着一颗白棋,自顾自地落子。

    皇帝见她不语,看了看棋局,思忖半晌,把黑子放在白子下面,叹息:

    “夜儿终究是志不在此。”

    夜翎淡笑着眨眨眼,颇有几分俏皮的意味,倒是恍了帝王的眼,突然觉得,眼前女子的脸倒是生出了几分可爱,平日里的那副冷若冰霜也仿佛不翼而飞。

    其实他忘了,她也不过虚龄15罢了,若不是无奈入了宫,她原本——

    “那么陛下觉得臣妾应该志向何处?”她眼里划过一丝漠然,不过也只是一瞬间,抬眼间映入帝王眼帘的依旧是盈盈笑意。

    “臣妾如今不是帝国最让人羡慕的女子么?世间女子毕生所祈求的东西,臣妾都已经有了,陛下,臣妾一向不贪心,如今臣妾怀着陛下的孩子,又享有陛下无与伦比的隆宠,臣妾已经知足了——”

    轻轻地摩挲着指尖的棋子,有种惺惺相惜的悲怜,其实自己何尝不是一颗棋子,言不由衷的感觉,真的已经渐渐地让她由麻木变成习惯,以至于在这个男人面前她都能演的如此坦然,仿佛嘴里讲述的根本事不关己一般。

    天子的目光一颤,然后渐渐地幽深,他似乎有一瞬间的忧伤,以至于低沉的话语有种叹息般的无奈:

    “是啊,你不贪心,可是朕却希望你能够贪心一些!”

    夜翎眼观鼻鼻观心,目光投在男人霸气的战略布局中,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沉默了——

    若是此刻她能够抬头,对上他的眸子,定会惊讶地发现,帝王一贯冰冷的眼眸里此时却盈满一种莫名的温情,只可惜她没有抬头——

    错过了——

    最后棋局依旧是皇帝险胜一招,帝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夜翎,她这般的女子究竟还有什么算计不出的,整盘棋局,招招都是他进她退,他攻她守,他每一招都是暗含杀气,她却是淡然以对之,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每一招都能恰到好处地化解他的杀招,虽然每次都能恰如其分地如她预计的一般,在最后一步,表现出力不从心的惋惜。

    其实她的这般小心思皇帝怎会看不出来,他自幼师承名家,虽不敢夸口自己棋艺举世无双,但天下间能够出其左右的人倒也屈指可数,而她非但能够对自己见招拆招,而且仿佛自己的每一步都在她的计量中,那么只有一个解释,这个女人的棋艺之精湛早已在自己之上,虽然早就知道她与他对译喜欢放水,可是这个女人实在是聪明得有些可怕。

    想到这里,帝王的脸色有些微变,自古后宫的女人太聪明总是免不了犯皇帝的忌讳,前朝之鉴,女主祸政之事也不在少数,不过,皇帝凝神端望着执棋不语的夜翎,摇摇头,决然地否定这个可笑的想法,这个女人,虽然才智过人,却不善于宫中钻营,也不懂得因势利导,如此淡泊,若说她这样的人会去恋眷权位,他是不信的!

    所谓“登高而招见者远,顺风而呼闻着彰”,这个丫头饱读诗书,怎会不知这个浅显的道理,好风凭借力,送我如青云,他这个东风天天在她跟前晃悠,也没见她多生出几分热情来,也许,对此,她大概是不屑的吧——

    不过,这个丫头胆子太大了些,想他赫连易政又岂是那种输不起的男人?至于她这般藏拙?这般放水?

    皇帝一眼示意下,太监们将棋局撤了开去,灵素很机灵地给帝妃上了她亲手做的冰藕雪莲粥,得益于陛下的隆宠,从大老远的极寒之地重金往贵妃寝宫运冰块,所以,就算是时值盛夏,外面是酷暑难当,夜翎宫里依旧是一片凉意。

    碗里的碎冰折出莹白的亮光,一片雪藕含在口中,烈日炎炎下那恼人的燥热也都仿似悄然不见。

    夜翎这几日一直恹恹的不在状态,时值酷暑,更加食之无味,没用几口就搁下了,皇帝倒是难得的好胃口,一连用了两小碗,虽然身不居庙堂,夜翎却深知他的辛苦,家事国事大小事,也真是难为他了。

    自古帝王凡几,莫不是贪图安逸,穷奢挥霍之辈,难得出几个有为之人,却也只是一时勤勉,又有几个能够持之以恒?

    夜翎用着从未有过的认真审视着眼前的帝王,帝国的主人,她的丈夫,平心而论,他的确是个心系黎民,勤勉图强的好皇帝。

    一室寂静,只剩下棋子轻敲棋盘的声音,皇帝悠然地收走了几颗棋子,眉眼微抬,突然开口道:

    “你哥哥还有七日就要凯旋而归了,朕打算那日在宫中设宴,封你哥哥为正二品的御前都指挥使,年前把他推到前线实在是朕万般无奈之举,这次他回来,朕打算让他留在京中入职,你也不必因他身陷险地而忧心忡忡,夜儿觉得意下如何?”

    夜翎略略低了头,眼底划过一丝讥诮,只是很快就掩去了,婉转看向皇帝,她婉约一笑:

    “臣妾一介女流,哪懂得这些前朝之事,陛下的决定总是不会错的,您如此体谅臣妾,善待臣妾的亲族,臣妾代兄长谢陛下隆恩——”

    她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帝王此举何意?是在向她解释么?呵呵,真是用心良苦,难为他了——

    夜翎微微阖上双目,心底长叹一声,其实他不用这般费心费力,

    “不过臣妾听说这次希图哈也跟着进京了?陛下打算如何安置他?”

    他默默半晌,指节轻叩,悠然反问道:

    “当然以天朝上邦礼遇相待之,夜儿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夜翎看了看棋盘,指尖拈了两粒白子,犹豫了一下,一左一右放下,淡淡地开口:

    “臣妾听说这个希图哈只是一个平庸之辈,这样的一个人竟然能够把我天朝大军牵制了足足有大半年,很是好奇罢了——”

    皇帝听了蹙了眉头,不知是不是此话触到了他的忧心之处,他重重地把一粒黑子压在棋盘上:

    “厉害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儿子!对了,这次陪他来的就有他的三子希律,希图哈的这个儿子,呵呵——”他很快地收了笑意,他抿了抿嘴,眼神冰冷地盯着两军对垒的棋盘,一字一顿道:

    “不简单啊——”

    看着皇帝肃穆冷酷的眉眼,夜翎虽然觉得,也许这才是属于他的表情,一个属于帝王的表情,杀伐专断,也许他偶尔对自己的柔情蜜意也只是一种生活调剂罢了吧。

    她摇摇头,甩去脑海中不该生出的念头,盯着黑白相间的棋盘,眉眼微皱,略微思索了一下,有意无意的道:

    “听陛下这么一说,想必这个希律倒是个人物,只不过,败军之将不足言勇,如今审时度势之下,他既然决定踏入天朝和谈,就应该知道什么叫做‘形势比人强’,如果不懂得掩饰他的野心,那么将被毁灭的远远不仅仅只有他一个人。”

    听着她的幽幽细语,皇帝抿起嘴点点头,不过,眼底却依旧没有一丝笑意:

    “你说的没错,不过朕倒是真想见见这个人,只要他识时务懂进退,虽然难免有放虎归山之嫌,朕倒也可以法外开恩放他一马,要是桀骜不驯,呵——”

    笑声嘎然,只是其中的话意不言而喻,帝王的目光变得黯沉,嘴角似乎牵出一抹邪味笑意,他拈着棋子轻叩棋盘,划过一个弧线,然后稳稳地落子。

    不知为何,夜翎对此刻的他有些莫名的抵触,这是一个充满野心的霸道男人,与她所求甚远,她不愿看到他这副面容,那种嘴角沾了血腥味的笑容,让她有些排斥,她别开眼,虚虚地叹道:

    “陛下有信心又何惧养虎为患,何况,您早知道他是虎仔,就算没有他终究会有别的力量崛起,那么是谁又有什么区别呢?”她的目光凝在错综繁杂的棋格上,沉了声:

    “不管如何,他能够在最后关头主动求和,避免屠城殃及无辜,也算有德,南边那块地方自古以来动乱不已,力量角逐此起彼伏,陛下要的是他们之间力量的互相牵制,只有这样才有所谓的和平可言——”

    他笑着点头对此表示认可,双手拢于宽大的袖中,悠闲阖眸,飘逸的发丝随风轻轻地颤动,面容恍若天人,看着他这一刻恢复过来的温和优雅,夜翎不禁有些失神。

    这个男人究竟有多少个面?

    他神色未动,连眼皮也没有抬起,拈起一颗黑子放于棋盘上,然后眼睛紧紧地看向夜翎,柔声叹道:

    “是啊,你的想法与朕不谋而合,王者的路自古以来就是献血铺就的,夜儿可是觉得朕有些心狠手辣,麻木不仁?”

    夜翎直盯着他的眼眸,看到了他眼底一闪而逝的不忍,她知道,这个男人此刻心中的纠结,自古王者路的确本就是血肉铺就而成的,他再是明白不过,只是,这个问题让她如何回答,她苦笑不已,陛下,您为何总是置臣妾于这种两难的境地呢?

    心底漫生出无声的叹息,她沉吟片刻,旋即柔声道:

    “您有自己的顾虑与无奈,臣妾只是在感慨百姓无辜罢了,其实身处苦寒偏塞的地方,百姓都是最希望和平的,不管统治者如何,他们终究是最大的受害者,陛下有着一颗远大的包容之心,那么可否也照拂一下这些人呢?一场战役的成败输赢其实又有什么重要的,就像您与臣妾的棋局一般,终究只是一时快意而已。”她幽幽地将目光转向他,神色流露出一丝悲悯与凄怜:

    “陛下放眼天下,所看到的东西应该远远不会局限于此才是,臣妾幼时学过一首关于棋的诗:烂柯真诀妙通神,一局曾经几度春;自出洞来无敌手,得饶人处且饶人。若是陛下能宽厚以待,偏塞蛮族小民自然无不感怀天朝皇帝圣恩浩荡——人心筑就的堡垒远比战争来得稳固——”

    得饶人处且饶人…

    他眯起眼睛,低声叹息着呢喃着,他笑了笑,眼角神色奇特,目光在夜翎那张美若神女的脸上游走,手指轻轻地抚上她的脸,然后将其揽入怀里,三分感慨七分柔情:

    “还是夜儿最知我心——”

    只是他没有看到夜翎面无表情的脸,她疲惫的闭上眼睛,在心中不断地摇头:

    不!陛下,您我乃是枕边人,可是臣妾依旧看不透你,真的看不透——

    帝王心难测——

    他摩挲着夜翎日渐高耸的肚子,在夜翎耳边温声道:

    “今日离逍进宫来报喜,她的妻子元音公主昨夜给他诞下一名男婴,他请求朕给他的嫡长子赐名,你觉得起个什么名字好?”

    夜翎在他怀中讶异地抬眼,兀自谦让道:

    “臣妾以为只要是陛下赐的名字都自是再好不过了。臣妾才疏学浅,离大人又如此重视此事,怎可越俎代庖?”

    皇帝早知她这个个性,万事不喜欢出头,不过,他倒是有些怀念这个女人的文采,没打算轻易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听你这般推诿,朕倒更加不愿放过你了,你一向也赏识离逍此人,难不成还不愿意给他儿子赐个名字?”

    夜翎被皇帝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只能干笑着应承下来:

    “那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臣妾以为这是离将军的嫡子,将军又是如此忠于我朝之人,妾身以为可取‘承司’‘司’同‘嗣’,其一可寓陛下仁德不忘善待重臣之子,希望他子承父业,为国效忠,其二,也寓陛下希望离将军日后子孙绕膝,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正如皇帝所说,她的确欣赏离逍此人,为他的长子取名,倒也是颇费一番思量。

    皇帝听了眼珠一转,低低地回味着这个名字:

    “离承司?”他的话音突然顿住,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笑容满面地颔首沉声:

    “不错!”

    他一个拍手,朗笑着回身,招来身边的太监,大声吩咐道:

    “去,把这个即刻送去将军府,再去库房把年前雪域进贡的三颗血灵芝赐予元音公主!”

    夜翎目光落在一旁的灵素身上,她皎洁的脸上除了落寞还有一种奇怪的情绪,具体却是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好似欣慰,夜翎细细地审视着她的脸,她的眼,都说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可是最后她愕然发现,那双眼里什么都有就是独独没有一丝嫉妒——

    她突然心生悲怜,真是个傻女人——

    忽然风起,宫殿檐角上沾着的露珠正微微拂动,像是泪珠凝聚在这五光十色的红墙绿瓦间不肯离开。晨曦薄薄的还未散去,淡淡地笼罩着大半个京都,一切放眼望去都是雾色朦朦的。

    想起那日去看沈昭容,无意看见她搁在桌上的一块没有绣完的绣件,随手拿起来看,绣的是“百子图”的图样,针工精巧,针脚细密,绣得栩栩如生。

    夜翎自打一出生就没了母亲,她是被父兄当成男孩子教养标准长成的,诗词歌赋,无所不精,他的二哥曾经自豪地夸口,他家夜翎若说文采那是足以高举庙堂,辅君安邦定策的,但是对于姑娘家必会的功课之一——女红,却是真的一窍不通。

    她见过五皇子身上穿的小衣服,据说都是出自昭容之手,夜翎看得心中羡慕不已,于是在这段养胎的时间里,也总是时不时缠着灵素教她,虽然手法生疏,到也不乏有那么一些意思了。

    随着肚中孩儿的渐长,她这几日越发食不安寝,总感觉自己没有饿的感觉,着了太医把脉,说是胎位愈加往下,压迫肠胃,导致食欲不振——

    这一日,夜翎闭目斜倚在靠榻上,一手微抚小腹,嘴角蔓开一丝温柔,她突然睁开眼,看到灵素一反常态地木讷地看着她的小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嘴角不禁失了笑意,她的眼神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灵素几下,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

    “灵素,怎么这几天心不在焉的?”

    灵素一惊,抬眼间被主子明澈的眼神弄的心上猛地跳了一下,她脸色一白,低了头,有些喏喏:

    “主子,奴婢没——没有——”

    夜翎何等聪明,再说她怎么会看不懂灵素的心结,她在心中叹息不已,真是个傻丫头!何苦这般折磨自己,放不开也不是罪啊!

    世间情爱果然累人累己——

    夜翎认真地看着她,看到她不断闪躲的眼,不禁有些心酸,她知道她的苦:

    “那为什么这几日老是神思不属?本宫知道你的心结,灵素,本宫承诺你的永远是有效的,要是你后悔了当初的决定,随时都可以和本宫说,你对本宫尽心尽力,本宫都看在眼里,如今你的年纪也是时候放出宫去,只要你愿意,任何入得了你眼的良人,本宫都可以为你做主——”

    夜翎不记得自己多少次明示暗示地向她许诺,只是这个丫头一直装傻——

    灵素极力避开夜翎洞彻一切的目光,低声嗫嚅道:

    “我——奴婢没有——”

    夜翎顿觉无能为力,她苦笑着摇摇头,灵素这般冷静自持的人何曾这般失态,她坐直了身子,眼神如炬,不打算这般容易放过她,她也是时候勇敢地面对自己的真心了:

    “看来那个人你还是——没有忘了啊——”

    闻言,灵素纤细的身子怔了怔,面色刹那间褪尽,她惶恐地垂下眼:

    “娘娘,奴婢卑贱之身,绝对不会有不切实际的非分之想,奴婢只愿终身伴在您身旁,奴婢哪里也不去!”

    夜翎闭上眼,无力地摇首叹息:

    “何必呢,灵素,你比我幸福,你至少还有选择的余地,至少还有本宫给你做主,你要是还想嫁——”

    她的话未落,就被灵素给出声截断了:

    “娘娘!”

    哽咽的声调完全走了音,她低埋着头,手指紧紧地攥着她的衣角,忍着颤音语气急促道:

    “奴婢想起昨夜和青雁她们几个给咱们未出世的小皇子画了几个成衣样式,看奴婢的记性,奴婢马上去拿给您过目——”

    说完,她就脚步踉跄地仓皇跑了出去,寥落地走在宫道上,她抬眼望了望天,阳光竟然在瞬间分外的刺眼,刺得双目生疼,竟辨不出方向。

    闭眼间,一滴泪滑落,她狠狠地攥着手心,指甲盖嵌进了手心的肉里,引起一阵剧痛,她忍着痛一字一句地警告自己:

    他就是烈日,她注定只能驻足仰望——本不该有奢望的,只是为何这般心痛?

    一见萧郎误终生!如若未见,那该多好!

    这日清早起来就开始下雨,起先只是淅淅沥沥的如牛毛一般,后来竟是愈下愈大,渐成覆雨之势,哗哗如柱,无数水流顺着殿檐的瓦铛急急的飞溅下来,撞得檐头铁马丁当作响。

    滂沱大雨瞬间冲散了连日来的酷热,天地间的草木清新之气被水气冲得弥漫开来,一股子清冽冷香。

    夜翎望着眼前如千丝万线织成的细密水帘,只是默然,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小家伙已经快六个月了,一想到这是和她心脉相通的孩子,她的眉间不禁染上一丝母性的温柔。

    御医为她诊过脉,也坦言相告过,她虽然身姿修长,只是无奈骨骼纤细,骨盆较一般女人要窄,若是生产,恐怕会有些难度,夜翎清楚地记得当时太医的话还没说完,身边的男人就按捺不住地沉声警告:

    “朕把贵妃和皇子全权交给尔等,尔等就得确保贵妃和皇子无恙,若是渎职,后果自负,朕要的是万无一失!”

    那一刻她的内心,说没有一丝震动是假的,只是夜翎还是忍不住蹙了眉,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何必为难人家呢?

    这一日,皇帝在夜翎的书房里批阅折子,她沉默着为帝王研磨,眉宇之间暗含一丝轻愁,突然低声开口:

    “陛下,臣妾想去相业寺还愿,顺便为未出世的孩儿祈福。”

    皇帝的笔尖一顿,他斟酌了片刻,抬眸轻轻说道:

    “那待朕过几日闲下来,咱们挑个好日头,就陪你一起去——”

    夜翎就知道他没那么容易答应下来,不过她早有准备最好的借口措辞,她抿了唇,不自主的又低下了头,淡淡的苦笑了一下:

    “陛下国事烦劳,臣妾一介女流非但不能帮衬,也绝不能拖累陛下,还是臣妾独行的好,何况陛下也是走不开的,现今时局敏感,臣妾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皇帝听了锁了一下眉头,不过一瞬又舒展开,温和地笑道:

    “那就让端木爱卿陪你通行吧,你身子越发重了,记得要万事小心!”

    听到这个名字,夜翎不禁忍不住反感蹙眉:

    “陛下——”

    皇帝眼睛微抬,好似诧异夜翎脸上的不满,奇道:

    “怎么了?”

    夜翎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尴尬,她垂了眼,心一横,咬牙道:

    “端木大人也是杂务缠身,臣妾不敢劳烦他,陛下随便派几个可信之人就好——”

    皇帝没有看到她脸上的不自然,深知她细腻敏感的心思,不甚在意地柔声说道:

    “潜芝他一向沉稳多智,有他一路护你朕方可安心,夜儿听话——”

    夜翎小脸闪过一丝懊恼,皇帝看得有趣,他对这个丫头极有耐心,虽然不知她心中的小九九,却也知道她的别扭,于是牵住她的手略紧了紧:

    “朕这些日子无法抽身,让他陪着你一道去也好有个照应,你也顺便出去透透气散散心——”

    夜翎眉梢微微一挑,讶异道:

    “潜芝?”

    皇帝看她那副浑然不知的模样,顿觉好笑,这对表兄妹,竟然陌生疏离到这个地步,他摇摇头,向怀中的丫头耐心地解释道:

    “潜芝就是端木爱卿的字?夜儿不知?”

    闻言,夜翎更加尴尬地无地自容了,她敷衍地笑了笑,几许勉强——

    不知为何,她突然对着这次的出行有些抵触了,可是自己好不容易求下来的恩旨总不能为了那个让她莫名恐慌的男人而作废吧?

    算了,就索性视若空气吧——随行的人那么多,她有何惧?

    九月初九是个好日头,这一日,从皇宫驶出一对浩浩荡荡的仪仗队,明黄的车驾,显然是身份极贵的人,若是细心的人会发现,虽然人不是特别多,有着低调的奢华,但是不管是车夫或是护卫,都不是泛泛之辈,午时二刻,相业寺的主持亲率众僧在山门口迎接贵妃的凤驾。

    晚膳后,夜翎一袭素衣,撇下众人,独自走进大雄宝殿,其实她真的不是一个合格虔诚的信徒,她总觉得那面慈目善的佛祖总是端着一副淡淡的笑,冷冷地看世间凡人于情爱纠葛,富贵荣华中辗转挣扎,无喜无悲——

    殿里弥漫着幽幽的檀香味,沁人心脾,她还来不及享受这一刻的平静,就被突然映入眼帘的背影惊到了,她眉间一蹙,本想掉头就走,但是心里也知道,依着他的听力,恐怕早在百步以外就听到了她的动静,她这般明显的排斥躲避倒显得失了皇妃的风度。

    那人的也是一袭白衣,身姿修长峻拔,在殿内烛火的映照下,仿佛镀上了一层圣洁的佛光,她微迷起了眼睛,好像有些失神,大殿里一时寂然,好半会儿,她才落落大方地戏谑道:

    “本宫没想到端木大人竟也是信佛之人?”

    夜翎的讶异也在情理之中,一直以为她的这个表哥脾性古怪,凡间世俗皆不入他眼,没想到——

    闻言,端木凌风优雅地转身,果然眼底没有一丝惊讶,他早就听出了她的脚步声,闻到了她身上独有的味道,看着夜翎眼底的纠结,他自是明白夜翎心中的复杂,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娘娘不知的事情还多着呢?对于微臣,您又了解多少呢?”

    他的声音像天边漂泊的流云,缓缓地展开,充满了某种魅惑的磁性,当然前提是少了他眼底的那几分微不可察的讥意的话。

    夜翎听不惯他这种讥讽十足的话语,遂蹙起眉,冷冷扫了他一眼:“大人此话何意?”

    端木凌风依旧维持着皮笑肉不笑的风度,将目光投向夜翎,轻描淡写地弯了弯唇角:

    “都说慕容贵妃聪慧非常,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可是娘娘可曾想过,您年少时的难得迟钝,曾负了多少少年心?”

    他的眼神明澈,仿佛一柄雪亮的寒刀,锋芒毕露,在佛家净地,用着异常复杂的眼神肆无忌惮地直视着眼前的女子。

    听他话中含刺,越说越过分,夜翎眼眸冷了一下,生硬地别过脸去,注定避开这个让人尴尬动怒的话题:

    “大人说笑了,世人谁人不是难得糊涂?本宫亦非免俗,皆为凡尘一尘埃,何能如同圣人一般独留清醒在人间呢?”

    夜翎四两拨千斤,虽然字字惭愧于自己的世俗,实则却是暗讽眼前人少了世间的人情味,端木凌风自小聪明绝顶,哪会听不出她话中的讥嘲,他盯着女子冷然的侧脸沉吟不语,眼眶深处似乎有莫名的情愫在涌动,半晌才冷笑道:

    “原来如此,呵呵——看来是臣糊涂了,微臣谢娘娘解惑——”

    夜翎亦是用冷笑回之,冷冷地对上他挑衅的眼:

    “世人都说端木大人宁静淡泊,宛若出世之人,几近无欲无求,天地间自在洒脱,自然不懂得我们这些俗人的无可奈何,本宫此番,倒是让大人见笑了!”

    她的口气不疾不徐,只是眼神早已冷下不止三分,端木凌风却浑然不在意她冰冷的眼神,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心里飘飘浮浮,不知该落到哪一处。

    他心中苦笑,明明相隔不过数步之遥,可这咫尺之间又如天涯一般,其中的差距又岂止是鸿沟壁仞?

    “不知娘娘的所求为何?”

    他转头看着她,好看的眸子映出夜一样的迷离光泽,他本就是一个绝色的男人,这一点慕容夜翎不得不承认,此刻他眼底的光芒就连夜翎都忍不住侧目。

    他俊美得连魔鬼都会叹息的面庞,如同一幅铺开的水墨画,只可惜太冷淡了些。此时沉浸在些微的烛影下,如披了一层斑驳陆离纱丽,迷离而让人忍不住叹息,辗转观望。

    若是少了那么一些阴阳怪气,倒也不乏赏心悦目,只可惜——

    她回过神来,垂眸低吟了一句:

    “本宫的所求?”

    眼底升起一阵茫然,她闭上眼,空气中似乎飘散开她淡淡的叹息:

    “莫约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吧——”

    听了慕容夜翎的话,就连端木凌风这般的人都不禁一时哑然,这个女人若不是真的不恋权位荣华,就是虚伪,否则,当初又为何那般无情决绝,想到这里,他的薄唇牵起一抹冷笑:

    “娘娘这般荣华尊贵,只可惜,您所求的东西越是简单却越是得不到,不知您可曾后悔过?”

    他的眼里有一丝莫名的感伤,只是夜翎看不到,她只是下意识地感到来自这个男人身上的敌意,兀自防备着,这个男人地位超然,谁都知道皇帝重视他,也是如此身家,如此才华,难怪乎——

    虽然他的眼神刀尖一般咄咄逼人,夜翎脸上却是笑意不减,冷冷的对上他挑衅的眸,只是搁在袖下的双手却握得生紧,一字一句地缓缓道:

    “端木大人今日似乎颇有些放肆了吧?”

    端木凌风亦是眼神不变,浑不在意只是缓缓地牵动嘴角道:

    “微臣若是娘娘,也许会跟佛祖求一些实际一些的东西,比如说——皇子!”

    他咬牙吐出最后两个字,那原本琉璃般的眸色伴着音色暗沉下两分,看她的眼神除了有着幸灾乐祸的报复感,似乎还多了些深意,他薄薄的嘴角扬起一道冷酷的弧度:

    “您说是吧?”

    看着慕容夜翎高贵无情的脸上出现一丝落寞的裂痕,他感到无比的畅快!这一刻,连他都觉得自己有些变态,一边是残忍地享受着凌迟她的快乐,一边又犯贱地为她感到心痛——

    被人击中软肋,心中强烈地升起一种被讽刺的感觉自心头溢散,看着他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她想起了二哥几次三番的暗示,这个男人真是——不简单!

    抚平思绪,夜翎慢慢收敛起脸上的不快,不在意地轻笑,似乎刚才的一幕不过是一场过眼的烟雾,瞬间便淡了,散了,她笑了笑:

    “本宫多谢大人提点,只是人各有志,大人心中无悲无喜,已然超脱于红尘之外,早已入了无所求境界,不过你所不屑的东西却正是本宫这等世俗之人所奢求的!”

    话落,她没有再给端木凌风出言反驳的机会,收了眼底的锋芒,冷淡地结束这场不愉快的谈话:

    “好了,本宫也乏了,就不打扰大人赏景了,大人自便——”

    话落,不去理会那人的脸色几何,自顾潇洒迈步跨出殿门,拂袖而去——

    端木凌风嘴角讥诮的笑意慢慢消失,望着那人运去的背影,眼神越加幽深,眸底崩射出一股冷意,他的身后是冰冷的佛像,冰冷的眼神,冰冷的笑容——

    他怒对那尊佛像,冷笑:

    怎么?连你都要嘲笑于我么?

    不过,他不屑地别过眼,狂妄地在心中冷笑,你这般绝情绝爱的死物,如何有资格嘲笑我等?

    “阿弥陀佛,端木施主面含戾气,此乃极凶之相,相由心生,心魔顿生,若无法释怀,必然为心魔所噬,尝尽世间红尘之苦,历尽情劫,此劫乃孽起前世,施主若不能避过,便是陨星沉海、堕入轮回,——”

    无悔大师从殿外迈步进来,他悠然地剪着烛花,遥远的声音颇有几分悲悯,端木凌风蓦地转过身,目光凌厉的看着面目慈悲的大师:

    “堕入轮回?”

    他扯了扯嘴角,兀自玩味着这四个字,目光渐渐变得有些邪佞。

    “呵呵——大师言重了吧?”

    无悔动作一顿,慈悲地看向这个眉宇张狂肆虐的年轻人,叹了一口气,轻轻摇头:

    “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佛慈悲,要是施主及时醒悟,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若是施主能够舍下前尘孽缘,我佛倒可以渡你一程——”

    回头是岸?

    他渐渐地笑了,何处是岸?苦海?

    不!他身处地狱,早已麻木,不过只是他一人的伤,何须闲杂人等多言讥嘲,端木轻蔑地扫了无悔一眼,然后侧眼看着院内盛开的牡丹,目光渐渐飘远,须臾眼底浮上一抹冷色,说道:

    “多谢大师好意,不过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既然是躲不过的前世劫,是福是祸,在下一味承受就是,一味避之又有何用?我等乃是世俗之人,大师一介出世之人,何必为我等多操那份心呢?”

    话落,怫然而去,那副决然的模样,看得身后的老者不住地摇头叹息。

    无悔大师缓缓地拈着手中的佛珠,失落地收了眼底的悲悯,转身望向殿内中央的佛像,垂下眼,轻轻地念了一句佛号:

    “阿弥陀佛——”

    世间劫皆出于人的执念——

    佛堂外暮色已起,宫女们添灯举烛,烛光摇曳,夜半寂寥,在噼啪声中,青灯已经燃到了尽头

    窗门虚掩,几缕清香随风飘了进来,夜翎心里莫名烦乱,自顾自地披上云丝披风,也没去惊动任何人,独自从寺院后门走了出去踱至廊上,寺内有一处庭院桂花开得异常繁盛,在澹澹的月光下如点点的碎金,香气馥郁缠绵。

    不过她无心赏花,只是望着满地细碎凋落的金桂,一脸心事重重。

    月影之下,她黑发如绸,衬得那张皎洁的面孔恍若有淡薄烟雾笼罩,流转顾盼之间,竟有几分不真实,那种虚幻又真实的美丽,简直能叫人屏息。

    入了秋,夜风吹过身上不由得让人漫起一层寒意,

    信步踱了一圈天色已然不早,她本想转身回房,只是目光流转间,眼角飞快地闪过一片衣角,脸上划过一道凌厉的光茫,她低声喝道:

    “谁人深夜鬼祟于此?”

    衣衫摩挲间,从廊柱后缓缓地走出一个纤柔的身影,夜翎眯了眯眼,冷冷地看向那人。

    贵妃美丽的脸上看不出喜恶,语声轻慢地俯视着地上跪着的侍女:

    “你是何人?本宫貌似不曾见过你?”

    月光如流水,轻扫着她长长的眼睫,折射出一息轻薄透彻的光芒,映在她美若天人的脸上转瞬流转。

    “回禀娘娘,奴婢贱名和婉,是新进宫的宫女,原先是在御茶阁侍奉的,几日前被总管大人指派随驾服侍娘娘。”

    “御前侍女?难怪本宫见你有些面生。”夜翎停顿了一会,低头看着脚下堆得厚厚的落花若有所思。

    那名叫和婉的宫女倒是难得地落落大方,兀自跪着回话,见贵妃突然沉默,也没有放肆地抬头打量,自顾自地维持着卑微垂首的低姿态。

    夜翎失了一会的神,良久,她视线转向地上的人,缓和了下神色,挥一挥手,声音隐隐透出疲倦道:

    “好了,你先下去吧——”

    那名叫和婉的宫女依言悄然退下,夜翎眸色复杂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深深透了口气,翩然转身反方向而去,后来乘着月色,她又在寺院的大雄宝殿逛了一圈才回院中。

    釜中的水微微沸起,腾起的水汽阻隔在两人之间,夜翎看着灵素娴熟地举手取茶,投入釜中,叶芽遇水舒卷,徐徐在水中沉浮,她恍然忆起一些零零星星的片段,不觉轻声叹息。

    水沸已经三度,浙起沫饽,翻然如堆云砌雪,灵素见自家主子神思不属,抿了抿嘴,垂首小心翼翼将茶沏入茶盏,端到主子面前,说道:

    “娘娘,是时候了,都已经三度了,再等,可就过了火候了。”

    夜翎看了她一眼,不可置否地笑了笑,这个丫头虽然聪明,终究是急躁了些——

    她呷了一口,任茶水在口中留香,神色极舒坦,对于灵素的出言提醒,她表现得极为安然自若,她自然知道灵素话中的深意,今早陛下的人已经在催她回宫了,好像都已经是第三回了,要是她再托词推延,估计下次来的就不是皇帝的近侍,而是他本人了吧——

    夜翎闭上眼,轻启樱唇,吐气如兰,清幽带了点暖意:

    “不急,再等等吧——”

    看着自家娘娘不疾不徐的散漫态度,灵素有些莫名与不解,她仔细想了想,再看向主子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明亮的光,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心中形成,她闭了闭眼,有些为陛下不值,若真是如她所猜测的这样,主子将陛下也想得未免也太过——

    她再将目光投向自家主子,她眉目沉寂,一手轻抚小腹,举止温柔,只是她的眼神未免太过清冷了一些——

    她知道娘娘并非无情无义,只是她也许只是在乎她在乎的人,爱她所爱的人,只是很多人,不在这个范畴之内,例如——陛下。

    挥掉脑子里杂乱的思绪,她收敛了脸上不该出现的神情,夜已深了,她抿了抿唇,默然躬身退了下去。

    火红的烛蜡滑落,雅居内幽幽青灯发出一声哔啵声,夜翎拔下头上的银钗轻轻地挑着烛芯,虽然看不到灵素的表情,但也察觉得出她对此的不满,无奈地笑了笑,她固然聪明,只是,她只看得到皇帝人前对她的柔情蜜意,何尝看到过陛下在人后对她的无情,不过,她看着那微窜的烛火,嘴角浮起一道冷酷的弧度:

    只要有人敢动她慕容家族,她绝对不会坐视不理!不管那人是谁!

    与慕容家为敌就是与她为敌,陛下,希望您不要挑战我的底线,若是有诸多的选择,她也绝不会放任自己走到那一步——

    灵素看懂了她的眼神,却看不懂她的心,现在这个时刻最为敏感,在这个节骨眼上她绝不允许出半分差池,眼看着自己的肚子越来越大,她虽然万分不愿拿这个孩子当筹码,但是二哥说的没错,若是她生下了帝嗣,那么对于慕容家来说不仅是无上的荣光,而且也可以减轻皇帝对于慕容家的忌惮,亲上加亲之下,皇帝更加没有理由对慕容家动手!

    就算是为了家族,她也绝对要保下这个孩子!宫中风波诡谲,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自古以来宠妃滑胎之例比比皆是,人要是生出歹心,任你如何严加防范,依旧能够被其找出空处,致命一击——

    说她动机不纯也好,小人之心也好,这一仗,她无论如何输不起。

    眼下,她还是在宫外毕竟安全,毕竟这一次,她真的是输不起!

    不管她本意如何,结果都是残酷的,她与慕容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想让皇帝彻底的对慕容家放松警惕,一个留着他赫连家族血缘的皇子,足矣——

    端木凌风虽然话讲得犀利了一些,但是却是分毫不差地戳到了她的痛处,她的确越发在乎这个孩子,就像二哥说的,若是这是一个儿子,那么,一切也许都将会不一样——

    她抚着小腹,轻轻地呢喃:

    母亲一定会尽力保护你!

    ------题外话------

    好久没写了,对不住啊各位亲,白白辜负各位的定力支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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