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梅雨时节,淅沥沥的雨铺天盖地而来,一层浓浓的乌云笼罩在皇城上空,让人心也罩上了一层阴郁。皇朝里谣言四起,他们只是瞒着我……

    下了早朝,不用再看见他们伪善的脸,尽管厌恶,却不到恨的程度。一个人,最宝贵的便是生命,任谁也是没有剥夺的权利。这是我一直的原则。

    我的坚决抵制与高兰国的联姻,皇城里已经有人在传颜氏女皇受御氏遗孤的蛊惑,四处都兴起了讨伐御氏遗孤的火焰。

    楚云音在胡云山一役大胜而归,我才大力嘉奖他不久,今日,他在朝里竟然一言不发。

    雨依旧淅沥沥地下着,乱了人的心扉,一点点暖意也随着雨丝漫飞消失殆尽。

    远远地,我瞧见了一个人影扶着秋千而立。他不顾雨水浸湿了全身,似一尊雕像般将那深情的神色固定在永恒,也让魂魄遗失在永恒里。

    我遣退了四周的奴婢,缓缓的迈着安静的步伐靠近,透过微醺的水雾,我才看见了那张俊秀带了一抹悲伤的脸。一头没有梳理的长发顺肩垂落,在雨水里打湿,与他一袭白色的衣衫相映成凄凉的晨景,我想靠近,却又被他眼中的悲伤逼退。

    “意风?”我忍不住内心的激动,哽咽唤道。

    他没有转头,还是静静伫立着,我似乎看见他的嘴角扬起一抹微笑,看得人心神惊悚。

    我眼角瞥到了一旁,才发现宸儿在屋内扶窗站着,看着我和他,一言不发。

    “意风……”我踉跄了几步,觉着自己要摔倒在这花丛中时,一双温暖的手臂将我揽入了怀里。我抬起眼,惊喜望他,怎料他突然陌生地将我松开,那温暖的怀抱也瞬间离开。一股冷意一直冷到我的心底。

    他轻轻地挥动衣袖,圈住了秋千的绳子,自己坐了上去,秋千摇摇晃晃地荡开来。

    “意风,你回家这么些天,你娘亲的病好些了吗?”

    “已无大碍,谢陛下关心!”他仰头,任雨水直面他的脸颊洒去,他只微笑面对,眼睛里盛满了不知名的液体。

    他在强忍些什么,在压抑着某种感情……我知道,却帮不了他。

    “如果你习惯的话,以后就叫我惜若好了!”

    他一愣,看向我,一双深情的眸子直直地看向我的心底,看得我心底发虚。

    许久,他微笑着转过了头,带着盈盈的笑意,他说道,“你不是她,不是她啊!”

    他都已经知道了,他相信我说的话了?

    “你?你相信我的话了?”我试探着走上前,身旁,宸儿的身影早已经消失不见。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隐忍的目光在雨中熠熠璀璨,温润如他,却还是忍不住泄露自己心底的哀伤。

    “一个人容貌不变,而眼神已经变了,惜若……已经不会用这么澄澈的眼神看我了……”

    “想要听我们的故事吗?”

    或许,他想要宣泄什么,我怔怔望着他,点了点头。

    他继而转头看向天空,雨停了,但冷风依旧刺骨。他袅袅地道来颜惜若与他的从前。

    “你爹是御氏皇朝第一大将军,而我爹是御氏皇朝第一丞相。然而不管我怎么努力,你高傲的眼神从来没有注意到我。倔强的你让我既爱又恨。一次出外狩猎,我们遇到了意外的大雨,你失足落入悬崖。也许是缘分,我与你一起落难,我们在山洞里一起取暖,说笑,等待别人来救我们。那时候,我多么希望可以一直这样继续下去,永远也没有人找到我们,我们在一起,十五岁,二十五岁,三十五岁……

    可惜,没过几天,他们找到了我们。我再也没有理由再待在你身边了……可是,从那以后,你的眼神开始注意到我,渐渐地你的眼底只有我,十七岁那年,我们许下了一生的誓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可天不怜我,先帝下旨,将公主许配给我,我百般抵抗,可父亲不许,之后我被软禁了,我失去了你的联系,直到婚礼的那天,我见到了你。你面无表情,看完了我整个婚礼。

    泗园赏菊大会上,我和你解释了事情的原委,而你却说,我有了家室,你再也爱不起我了。

    你成亲了,身为大将军独女的你,招了一名文武双全的夫君。随后,你招了更多的夫君,我痛心疾首,我发狂地去找你,而你却闭门不见。

    后来,你起兵改朝换代。

    我想要留在你身边,我求你把我纳入你的后宫,而你说,你已经爱不起我,我该照顾好我的家庭,我的孩子……

    没有你的日子,我怎么过得下去,我要守护在你身边,我自宫为宦官,永远地守护在你身边。

    而你知道之后,却气倒在我怀里,醒来之后又是大哭……这时候,我知道你爱我,你爱我比我爱你更深!你对我内疚,你更加无法面对我,你恨我,为什么要把你带入这样的窘境中。我守在你身边,每天看见你,宠幸了不同的妃子,已经不再计较。看着你的笑容,分担你的忧虑,我很开心,你知道吗?原来爱到深处,彼此活着,每天都可以见到,都成为一种莫大的幸福。”

    他扭头看向了我,微微一笑,又看向了天空,像是看不够一样。

    我心底一惊,他原来不仅仅是丞相独子,他还有一个完整的家室,一个原本可以很幸福的家。

    “为了我这样做值得吗?”

    “以前惜若也这样问过我!”

    惜若?他知道我不是颜惜若了?

    “值得,以前值得,现在值得,但是没有以后了,对不对?”他扭头对我浅浅一笑,云淡风轻。

    “我不是颜惜若,你已经知道了,我不是颜惜若!”

    “不,你是,从今天开始你是,你要替惜若活下去,好好地活着!”他突然紧张地说道。

    “意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他轻抚我的脸颊,“你不是惜若,自从我入宫以后,惜若就不会吻我,惜若也不会对我笑,惜若也不会任由我来打理她的生活!”

    “意风……”

    秋千越荡越低,最后停下来,他也从秋千上走下来。

    “娘亲说,惜若为帮娘亲延寿,与云一飞抢夺海夜明珠,最后武功尽失,甚至身子受伤无法受孕。”

    “她……”

    “我是丞相独子,惜若爱我,所以她抛弃了我,而我却让她一生内疚……”

    背对着我,而我却能清晰地看见他眼中的泪,就想我的眼中的泪。心中的苦涩,谁可以知道,一生的牵绊,一生的纠缠,那几滴不温不冷的眼泪怎么可以尽释?一生的千回百转这几句短短的倾诉怎么可以了然?

    我看着他拂袖飞起,看着他极尽凄凉的背影消失在微醺的水雾里。

    耳边,悲怆的箫声响起,屋檐上落下了两只黄莺!

    屋内,我看见了宸儿失魂落魄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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