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倒在另一个人怀里之后,那个清醒的人总是要做些什么的。沈宵半琢磨了一会儿对方刚才的那些话,然后便推开对方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有几个安公公的人在守着,她没打算自己留下来照顾安公公,要是对方这一下子直接病死了,她可不知道该怎么对他的手下们解释。

    “你们的主子晕过去了,进去看看吧。”

    她也只能做到这里了。

    冬茶在帮部落的女人们缝制衣服,心不在焉的样子想藏都藏不住,沈宵半从远处就看出来了。她想吓吓冬茶,奈何对方眼神太好了,马上就注意到了她的靠近。

    “他把你怎么了?!”

    沈宵半笑了笑,把对方掉落在一边的棉布拽到了自己手上,也开始帮忙。她不说话,冬茶便又继续问了下去。

    “我一睁开眼睛你就不见了,别人告诉我你被他带走了,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没有,他晕过去了。”

    沈宵半不知道该怎么说别的事情,事实上她现在的思绪是非常混乱的,之所以能保持最基本的平静也是因为相信事情不会比之前还要更加糟糕。

    安公公说他从来没有想过用她去换沈缘,这话到底有几分的可信度暂且不说,如果他的话是真的,那么沈越容和韩雨可真是把她害惨了。

    如此一来,想必那些她在安公公房间里看到的信纸也是假的...那天是果子拿来了些吃的,她才会想到去安公公的房间,再之后韩雨便来了,他住到了安公公的房间,确实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去消灭那些信纸。

    绳结,书库,还有果子提议陪她出去散心...

    如果书库的事情也在他们的计划之内,李槐又是否参与了这事...没有理由的,她那时候问的人是阿夏,阿夏是不会存心害她的。恐怕即使她没有自己找出那绳结的作用,沈越容也会想办法让她知道。

    那个女人大可以直接杀了她了事的,又何必绕了这么个圈子,仔细考虑的话无非是想让她憎恨安公公,借此让安公公追悔一生...可这也不对,她的命明明完全没有必要被留下来的。

    沈宵半想得有些烦,便转到了别的事情上思考,而这么一转之后她马上想到的就是三十六,还要眼前的冬茶。

    “冬茶,三十六跟你讲过他的事,对么。”

    冬茶点了点头。

    “是说过一些。”

    “你给我讲讲行么。”

    “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就是他之前被安公公囚禁起来了,每天都要分辨一些药材,认不出就要挨打。”

    “分辨药材?”

    沈宵半想不明白这又是个什么事,安公公当初就说过他还有用得上三十六的地方,可如果只是分辨药材,京城里有那么多的大夫,何必要留一个三十六。

    冬茶知道的也不是很多,说不出更详细的事情,便想把话题在这里打住。

    “他也不知道安公公是为了什么。”

    沈宵半摆了摆刚缝好的几处位置,还没想好接下来该从哪个地方下手,便听到身后有人问她:“你要替他对我道歉么。”

    那是三十六的声音。

    她回头看了他一会儿,虽然被对方发现了自己与冬茶的交谈,但也没觉得尴尬,坦然地道:“我想我并没有那么做的立场。”

    她虽然对三十六的全部事情都是一知半解,但她相信对方不会想要她替安公公道歉,这是直觉。

    而更为强烈的直觉是,安公公绝对不会对三十六道歉。他是什么样的太监,她是再清楚不过的人了。

    三十六也没再说多余的话,直言道:“他的人让你过去,他醒了。”

    冬茶的反应又是最激烈的,直呼那家伙一定是装晕逗沈宵半玩呢,要不然怎么会说晕就晕说醒就醒了。

    沈宵半也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快恢复意识,他当时倒在她怀里的时候她就深刻意识到了他现在是有多么虚弱,勉强撑着那样的身体赶路至此,只为了找到她,也是不易。

    在过去的那段时间里,她是辜负了他的真心,临近婚期又叛离的狠心女人...对他而言或许是这样的。

    可他还是找来了,固执至此。

    沈宵半一进到棚子里就看到了安公公瞪着眼的样子,说实话这让她非常意外,她第一次在对方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好像是要发脾气了,可还是强忍着,所以也带了些委屈之意。

    沈宵半把手里的皮毛一并带着坐到了安公公身边,对方躺在被子里,明明应该很舒服的,可脸色却苍白得不像话。

    “你的情况不像是简单的风寒,这里没有大夫,趁这几天还不是那么冷,快点回京吧。”

    她边说边继续缝手里的东西,这几天要做的衣服不少,她也不想冬茶太累了。

    安公公瞧了眼沈宵半手里的,他发现对方在这次相遇之后总是能把注意力不放在他的身上,这让他感到难过。

    “你随我回去?”

    沈宵半就知道对方会这么问,她在过来的路上想了很多,虽然只有那么一小段路和一小段时间。

    “我之前有个地方说错了,我当然会回去,但不是跟你一起...希望你能在这冰雪融化之前派一批人来接我。”

    “我说过了,我没有...”

    沈宵半见他急急忙忙地要坐起来,有点无奈又有点想笑,伸手压住了对方的一侧肩膀,示意对方躺下去,也借此打断了对方的话。

    “你想说我们之间或许是有误会。”

    安公公点了点头,他相信沈宵半会明白的,她在他心里一直都是个聪明的姑娘,可有的时候就是过于聪明了才会顾虑得太多。

    “是误会又如何,即使我的逃婚只是一个闹剧,那也是既定的事实。在我得知你可能是要拿我的命去换沈缘的时候,我丝毫未察觉到不妥之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意识到了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却无法阻拦,有些事情是掩盖不住的。

    “这意味着在我的潜意识里,你心里那个最特别的位置始终不是属于我的,所以我才会那么不带疑虑地去否定我们之间的一切...我对你,还要我们都没有信心,你明白了么。可能你只是习惯了对我好,才会觉得生命中少不了我,倘若你当初认错的人不是我,你也会对她这般执着的。”

    沈宵半以为安公公至少要作出几句解释的,或是别的什么话,但他只是很安静地听着她说,哪怕眼里已经没有了温色,也依旧选择了静听下去。

    这是聪明的地方,他知道在这时候打断她也是无用的,所以才告诫自己要冷静。他们都是这样的人,表面上看着像是对感情很认真,可到了关键的时候却只会命令自己稳住情绪。如果他们也能像市井夫妇一般大吵大闹起来,恐怕也不会这么累地走到今天。

    “我确实安排了逃走的路,韩续是唯一知情的人,不过他也成功说服了我,让我留下来与你完婚。他说你爱着我的最好的证明是你还活着,我觉得挺有道理的,毕竟你没有下去陪沈缘。可那些道理放到现在已经不起作用了...安初见,你若是真的心里有我,就应该从今以后远离我的生活。”

    她说完便又低下头缝起了手中的东西,也没去仔细观看对方的表情和眼神。

    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待她把手里的活都弄好了之后才抬头发现对方还在看着她,恐怕也是因为没别的东西可看了。

    这几天她想明白的事情不少,感到疑惑的事情也多了很多,想着安公公若是明天就走了,该说的话还是应该尽快说明白。

    “有件事不知当不当说,我想你应该派更多的人去盯着李槐,他可能跟李珩有些关系...又或者,他原本就是李珩。”

    那么多的疑点,结合着相当罕见的口味一起琢磨的话,沈宵半能做出的最大胆的推测就是这样了。她与安公公对视,确认对方有认真地把她的话记到了心里之后才起身打算离开,可还没走出一步就听到对方突然说:“你的嫁衣放在你母亲那儿了。”

    沈宵半对自己母亲的事情当然是在乎的,可又不想留在这儿与安公公多说什么。她知道安公公是故意提起这事的,可还是无法不上当。

    “她怎么样了。”

    安公公见沈宵半又坐了下来,便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侧了个身,面对着沈宵半,说道:“苏享住到你家里了,你的母亲每日都被她缠得烦,倒也没有一直担心你。”

    沈宵半想了会儿便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会,一定是你安排了什么才让苏享住到了我家,我娘亲不可能不担心我,你是不是冒充我的笔迹给她写信报平安了?”

    安公公没有点头也没有给予肯定的回复,半晌之后才说了一句:“你一直都很聪明。”

    沈宵半没接这话,只自行想象了一番苏享和她母亲的相处方式。

    “苏享自幼没有体会过母爱,她跟我娘亲在一起倒也应是个趣事...”

    安公公见沈宵半暂时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便又问道:“可还记得当初你写给我的那封信。”

    沈宵半马上便明白了对方指的信是哪一封,她前前后后几世加起来也只给这人写了那一封信,并且每个字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果然还是被你捡到了。”

    安公公想继续说点什么,沈宵半却猛地起身走开了。他还在犹豫该不该把所有的事都告诉她,她却先一步替他作出了决定。

    “都是过去的事了,忘了为好。安公公身体不舒服,还是多休息吧。”

    他在那一刻突然觉得,她或许是真的不想继续在乎他们之间的任何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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