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宁涛和宁浚同时站了出来,宁浚张嘴,却来不及阻止,宁涛立刻执笏而出,言辞恳切地说道:“皇上,五哥虽然私自扩张自己的势力,可并没有谋反之实,他若真的要谋反,又何必等到如今?”

    “端王殿下此言差矣,”谢瑾瑜依旧从容不迫,不急不慢地执笏说道:“若非皇上亲自查实,又怎么能知道楚王殿下还有那样的势力,更岂会知道他与各节度使暗中勾结来往?且不说他此举是欺君,就算并没有真正谋反,也不过是因为时机未到而已。”

    “满口胡言!信不信我宰了你!?”宁浚反身便要往禁军身上抽取利剑,与谢瑾瑜拼个你死我活。

    “皇上请三思,”顾明朗上前重重跪倒在地,“楚王虽私自扩张军力,可并未谋反。如此就说他有谋反之心,怕是无中生有。”

    皇帝唇角微微颤抖,双目泛红,他艰涩的吞咽了一口气,梗声道:“暂且先将楚王收押入牢,等朕与王叔亲自交谈之后,再做定夺。”

    众人不由得唏嘘一口气,大成开国至今,能被收押入牢的王爷能有几个?而那些王爷,最终的下场各人也心知肚明。禁军即将上前扣住宁无忧,可宁无忧偏偏就只是那么与木梓衿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便也难以让禁军下手。几个禁军面面相觑,最终一人上前,恭敬得体的行礼,“王爷,得罪了。”

    宁无忧将木梓衿护在身后,还未站稳,便见宁浚与宁涛上前来,微微挡住禁军,“皇上,请三思,此举会伤了五哥的心,若是今后再想恢复叔侄之情,恐怕难上加难……”

    话音未落,殿外忽然传来一声禀报:“皇上,太皇太妃求见。”

    众人一愣,诧异地看向皇帝。太皇太妃属于后宫嫔妃,按理不应该出现在这朝堂之上,更是不会出现。皇帝蹙眉,似正在沉思是否应该让太皇太妃入内,却听见屏风之后太后沉声道:“这是朝堂,太皇太妃应当在后宫养老休息,为何要入殿觐见?怕是不妥。”

    木梓衿闻言一笑,“太后也是后宫之人,按理来说,太后此时也应该在后宫管管女人家常,你为何可以出现在这朝堂之上?按辈分,太皇太妃是成宗皇帝嫔妃,应是你的长辈,太皇太妃要入内,您应该亲自迎接以后宫低阶嫔妃之礼见她,太后所说的话,未免太可笑了。”

    太后豁然起身,隔着屏风死死地瞪着木梓衿。

    片刻之后,却是听见殿外太皇太妃厉声的怒喊:“本宫有先皇圣旨在手,见圣旨如见先皇,谁敢拦着本宫!”

    朝堂之上顿时一片死寂,随即如同油锅之内豁然浇上一瓢冷水,瞬间炸开了锅。众臣面面相觑议论纷纷,躁动不已。

    “先皇竟然留有圣旨?”

    “或许是先皇遗诏……”

    “先皇驾崩前,的确曾召太皇太妃侍疾,可是那时秘密留下遗诏?”

    “遗诏是什么内容?为何此时太皇太妃会来?”

    一个个惊人的猜测在重臣之中滋生传开,众人纷纷胆战心惊地看着皇帝,又看看宁无忧。甚至不知下一刻,这朝堂之上坐拥江山的人到底是谁。有人选择明哲保身沉默不语,有人愤愤然为宁无忧不平——

    “成宗皇帝在位之时,也曾属意楚王殿下,可因当时先皇是皇后嫡长子,所以才……”

    “先皇当初便并没有以帝王之道教授当今皇上,其一是顾忌皇上身上谢家血统……其二,便是先皇其实是……”

    皇帝已豁然起身,身形摇摇欲坠地站在上头,绝望又无助。

    谢瑾瑜微微眯眼,厉声道:“禁军,将太皇太妃请回后宫!”

    声音自嘈杂的议论声之中传出,清晰高扬,立刻有禁军出殿阻拦,可已经来不及,太皇太妃雍容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殿宇大门之前,众人簇拥着,阻拦者禁军的拦截,禁军不敢擅自上前,又见太皇太妃手中捧着一方浅黄色绢帛,似是先皇圣旨,更加犹豫不前,只能将太皇太妃围在其中,缓缓后退。

    太皇太妃走到朝堂中央,依旧端端正正的捧着手中的绢帛,皇帝看到那张绢帛,微微后退。

    宁浚立刻推开周围的禁军,扶着太皇太妃。

    “本宫今日来,一为公开先皇遗诏,二,为揭发几个罪恶滔天的秘密!”太皇太妃端立着,声音清晰威严。她是成宗皇帝众妃之中最年轻的一个,如今虽然已上了年纪,可依旧可见当年的风华。她缓缓举起绢帛,低声道:“此乃先皇遗诏,众人还不下跪?”

    朝堂之上众人如惊鸟般纷纷跪地,不敢多言。

    皇帝微微抿唇,缓缓地跪下。谢瑾瑜与太后对视一眼,也缓缓下跪。

    太皇太妃端正地站立着,盛装华服雍容逶迤,她微微看了看太后,才冷声说道:“本宫的确应该如太后所说那般,深居后宫养老,也曾多次提出要离宫去浚儿府上颐养,可宫中局势暗潮涌动,容不得我退缩。更是有人心怀不轨,从来不给我离宫的机会,甚至在我宫中安插了无数的眼线,哪怕本宫将我宫里大部分人遣走,也还是有人能将本宫的心腹收买。”

    她冷冷一笑,口吻讥讽,“本宫曾一忍再忍,以为不过是宫里人那些小伎俩,谁知道,幕后的人竟然包藏祸心,竟一直企图从本宫手中得到先皇遗诏……”

    众人跪地俯首,微微侧首与身旁的人面面相觑,惊骇又紧张。

    太皇太妃将手中的绢帛放入华服广袖之中,缓声道:“本宫今日来,要向皇上陈情,历数谢家人狼子野心、滔天大罪!”

    话音一落,重臣纷纷看向谢瑾瑜与谢丞相,以及跪在屏风之后的谢太后。

    情势斗转,谢瑾瑜脸色苍白,双手死死地扣住,想要起身,又看了看不远处的皇帝。

    他咬牙,恭敬地问道:“谢家人对皇上和朝廷忠心耿耿,从未做过大逆不道之事,不知太皇太妃为何说谢家人有罪?”

    “好,既然你执着想要弄清楚,本宫便一一列举,”太皇太妃冷冷地扫了眼跪伏在地上的人,厉声道:“谢家人罪一:残害人命,滥杀无辜!”

    谢瑾瑜眉头微微一蹙。

    “其罪二:混淆皇室血统,欺君罔上!”太皇太妃继续说道。

    谢瑾瑜与太后全身同时一僵。殿堂之上顿时微微骚动,跪伏在地上的乌泱泱的人蓦地变得不安躁动起来。

    “其罪三:偷梁换柱,以假冒真,欺瞒皇室百官,将身份卑劣之女送入宫中,损辱皇家颜面,混乱皇家血脉!”

    “翁”然一声,殿堂之上议论惊怔之声越发起伏不定。

    木梓衿静静地跪在宁无忧身旁,缓缓地吸了一口气。

    “其罪四,谋害先皇,企图另立太后腹中幼帝,挟天子令诸侯。”太皇太妃脸色如铁,一字一顿继续说道。

    煞那间,殿堂之上鸦雀无声,众人惊诧不已骇然不定地看向谢瑾瑜与谢丞相,面色纷呈万千,却不敢多言。

    皇帝倏然抬起头惊痛地看向太皇太妃,脸色惨白如纸。

    “其罪五,制造无端流言,以鬼神之说陷害楚王,甚至多次派人暗杀楚王殿下。并挑拨楚王与皇上关系,企图借皇上之手除掉楚王。”太皇太妃缓慢却笃定的将话说完,再次看向皇帝,扫过殿堂之上众人,微微抬了抬下巴,说道:

    “谢家之罪,实在霍霍滔天、罄竹难书,若是不就此揭发,恐怕危及大成江山,残害宁式江山社稷。我若是不将真相公诸于天下,告知陛下,恐怕会令宁式先祖死不瞑目,令天下之人耻笑万年。还请陛下圣明,让人即刻捉拿谢家上下,以免谢家人权势独大,届时怕是皇上和楚王殿下也难以压制。”

    话音一落,大殿之上犹如炸开了锅。皇帝豁然惊怔而起,全身摇晃颤栗,缓缓地走下丹陛,茫然地看着太皇太妃,又看了看宁无忧和木梓衿,“你在说什么……”他脑海之中一片空白,似是根本就没有记住刚才太皇太妃所说的话,“太皇太妃所言,朕……没听懂……”

    “皇上,”谢瑾瑜恭敬地跪伏在地上,“太皇太妃所言,不过是空口所说,无凭无据,谢家虽然的确是权势独大,可从未有过谋逆祸心。太皇太妃所言,臣不敢承认,若是太皇太妃定要治谢家之罪,就请拿出证据来。”他咬牙,看向木梓衿,“太皇太妃来的时机很巧,或许不过就是为了给楚王脱罪而已。”

    “想要证据有何难?”宁无忧抬头,冷冷地看向谢瑾瑜,“既然谢都尉想要证据,本王现在就可以拿出来,也好让在此的诸位大人听一听,到底是不是我想趁机脱罪。”

    谢瑾瑜面色灰白,僵直地跪在地上,又看向皇帝,“皇上,您乃九五之尊,是非黑白自有明断,臣……只听皇上之命。”他一副忠诚慈爱的模样,恳切地看着皇帝。

    皇帝呼吸急促,片刻之后才说道:“众爱卿起身说话,”他转身上了丹陛,重新坐回龙椅之上。

    “皇上,若是没有确切的证据,我也断不会拿宁式列祖列宗的名义来起誓,”太皇太妃横眉凛然站在大殿中央,厉声道:“若我有一句虚言,但请陛下将我打入冷宫夺取封号,从此不得葬入皇陵!”她下颌微微紧绷,端正的姿容华贵威仪,云鬓之间的步摇丝没有颤抖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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