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梓衿一字一顿地咬出宁无忧的名字,带着凌厉的怒气!

    她双眼冷然直视她,双唇颤抖,不知是惶恐害怕,还是因为愤怒而颤栗。

    宁无忧依旧冷静自持,清风微拂,他广袖轻轻摇曳,身姿依旧挺立如竹,他迎上她的眼睛,并无退让,只是有些无奈,轻声道:“你先回房。”

    木梓衿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如铁钉一般定在他的心头,她冷然笑,淡漠的勾了勾唇,豁然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宁无忧蹙眉成川,深深地看着她的背影,知道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才低头垂眸看着宁浚。

    宁浚还一脸的惊怔,抬手颤悠悠的指着木梓衿离开的方向,“五哥……她刚才,竟然敢直呼你的名字……”

    “嗯,”宁无忧不过一笑,眼眸之中竟有暖意快速闪过,“她只是在闹小脾气。”

    “她好大的胆子!”宁浚很是钦佩地感叹道,“竟然有侍女敢对主子发脾气的!”

    宁无忧乜了他一眼,眼神凌厉,“若非你多嘴,她又如何会闹脾气?”

    宁浚愣了愣,“我没说什么啊!”他顿了顿,忽然又急切地说道:“皇上会让你南下平定叛军吗?”

    “嘴没把门儿的!”宁无忧冷哼一声,对他身旁的侍女说道:“带贤王殿下回房休息。”

    侍女立刻上前将宁浚推走,宁浚很不甘心地在轮椅上挣扎,叫叫嚷嚷的喊着,可无奈自己断腿行动不便,只能任人“宰割”。

    宁无忧在水榭游廊之上站了许久,临风而立,水榭之下,流水平静缓慢,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庭院之中,空空寂寂,脑海之中依旧浮现着刚才木梓衿失落又愠怒的神色,还有那双蒙上水雾的眼睛。心底似有什么沉沉的压着,不敢多想,也不敢立刻去见她。

    她担忧害怕,他又何尝不是?

    他准备背水一战,可若是他和楚王府覆灭,却又不敢拉着她一起。若是不与她一起,他又太不甘心。

    从未如此患得患失,不知所措。若是在没有她之前,南下平定叛军这样一个小小的事情,这样一个小小的阴谋噱头,他又岂会放在心里?

    偌大的楚王府,庭院水榭,空无一人,可这深深庭院,却有无数的人,若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覆灭的,不止会是这王府,还有更多是他无法预料的。

    他平静站在水榭之上,迂回蜿蜒的游廊之上,玉立静然。许久之后,他才转身,准备离开。

    游廊尽头却有人鱼贯而来,匆匆忙忙地跑到他身边,“王爷,宫中来了人,让您去接旨。”

    宁无忧没想到会这么快。满袖清风,欲静而不止。他抿唇,朝着木梓衿离开的方向,对身边的人交代了几句之后,便转身前往正院接旨。

    皇帝果然下了一道让他南下平定叛军的圣旨。他平静地接旨之后,宣读圣旨的肖总管脸色凝重,“王爷,您……皇上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他最信任的,还是您这个王叔,否则,也不会让您带兵啊。”

    宁无忧让人将圣旨收好,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问:“那么,皇上准备给我多少兵力让我南下?”

    肖总管的脸色微微一白,拉耸着肩膀垂下脸去,不敢多言。

    宁无忧冷笑一声。既然已经怀疑他有了谋反之心,又怎么会给他太多的兵力让他有谋反的实力?此次南下,注定凶多吉少。

    “王爷,您……是皇上的王叔啊,”肖总管很是恳切,“皇上年幼,可他……是真心为大成的江山着想。”

    “本王知道了。”宁无忧冷漠地抬手,转身示意人将肖总管送回去,便拂袖离开。

    肖总管怔愣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沉沉地叹了口气。

    通往木梓衿勤居所的道路,宁无忧似乎走过无数次。这属于他的楚王府,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他都熟悉无比。游廊蜿蜒而去,檐下风铎随风轻轻摇曳,宫灯婆娑,连绵点缀。

    木梓衿的房门紧闭着,他在门外停了停,用手轻轻敲了敲。门内没有任何动静。

    他蹙眉,欲言又止,可行动却已经先了一步。轻轻推了推,房门并没有锁。房门慢慢打开,他的身影映照在房间之内,将晦明晦暗的房间笼罩得朦胧绰约。

    简单干净的房间里,他一眼就看见了缩在床脚的木梓衿。

    光影转流,她被笼罩在半明半暗之中,身形纤细。听闻声音,她抬眼,淡淡地看着他,目不转睛,直到他走到自己身前。

    他抿唇,坐在床上,伸手将她拉出来。

    “我要和你一起南下。”她目光如锥,直直地看着他。那双从来明湛冷静的双眸,依旧沉静睿智,可却很黏稠焦灼。

    他的呼吸忽然变得沉重浑浊,拉住她的手也不由得收紧。

    “我原本以为,就算有叛军,就算你南下,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以你的能力和势力,难道还不能平叛?”她的声音很冷,“可为什么贤王殿下却说你此次南下是凶多吉少?是皇上,他想要除掉你对不对?”

    聪明如她,任何困惑和问题只需要多想想,就能明白其中的原因。

    他沉默,欲言又止。

    “宁无忧,你从来都没有对我保证过什么,但是你这次必须对我保证,你要平安的回来,并且,带上我一起!”她凌厉地看着他,咄咄逼人,气势凌盛。

    他却勾唇一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梓衿,不行。”

    她猛地将唇抿成一条线,愤怒失落地瞪着他。

    “你跟我一起南下,我不敢时时刻刻保证你的安全。我不想,时时刻刻担惊受怕。”他的手,轻轻地张开,没入她的发丝之中,轻柔的从发根缓缓滑落至发梢,再慢慢抬起,又抚顺她的头发。

    “可是你却是让我时时刻刻担惊受怕!”她抬手推开他的手。

    她的力道很大,冷不防将他的手“啪”一声挥开。她的话却如闷头一棍,狠狠地落在他的心上。他欲言又止。

    他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平安无虞的回来,更不敢保证,这是否是他最后一次作战。

    四年前,他带兵南下平定云南王,何等的意气风发,何等的壮志凌云,可如今,他却一步都不想离开。

    她冷哼一声,咬牙道:“如果你不带我一起,我就自己去找你!”

    “如果你敢来,我就打断你的腿!”他哭下不得。

    “你敢!?”她轻轻抬起下颌,倔强地看着他。

    两人目光相撞,凝滞在空中,却无论如何都再无法移开。明暗交织的光影里,她的眼睛湿润又闪烁,却倔强地与他对视。

    他捧住她的脸,手指轻轻地抚过她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湿润柔软,轻轻地颤抖着。

    “你听我说,”他的声音平静温和,可却隐忍着心胸之中激荡滚烫的惊澜,“我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你就在那里等着我。”他咬了咬牙,似下定了决心般,沉声说道:“三个月,三个月之后,我平叛返京,一定来找你。”

    她脸色蓦地黯然,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不回应。

    三个月,她信吗?他自己信吗?这分明就是一个陷阱,一个火坑。那些人无法在京中名正言顺的除了他,便想办法让他离开京城。从京城到云南,这么遥远的路途,其间会发生什么?会遇到什么危险?又有谁能够预料?

    就算到达云南,身处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朝不保夕,谁能给一个确切的保证?

    “我父亲去世,不等父亲安葬,我就到了京城。我连最亲最亲的人死去都等不了查清真相,又怎么可能一个人等三个月?”她深深地呼吸,压抑住愤怒和惶恐,“宁无忧,我等不了。”

    幽暗的光影里,她深深地看着他,坚定的目光似乎要看进他的灵魂深处,“宁无忧,你听好了,木梓衿生是楚王的人,死是楚王的鬼!对楚王真情可鉴、天地可表,定一生一世追随楚王殿下,绝对不会有二心,否则,宁愿去死……求殿下,不要抛弃我!”

    当初一句不经意的诺言,似玩笑一般,可她却记得清清楚楚。如今说出来,声音依旧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他双手一紧,逼近她,将她狠狠地抱紧。她的身体柔软得不可思议,他用尽了力量,又小心翼翼,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之中。

    她被他双臂和胸膛箍得有些窒息。他周身的力量,似澎湃的潮水般撞进她的心头。坚定、牢固、沉稳、激荡……

    她伸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绝无放手的意思。

    他宽大的衣袖将她拢在自己的怀中,将头轻轻地埋在她的发间。

    这一天,王府的人神秘又警惕地看着木梓衿的房门,最终谁也没去打扰。只是在晚膳期间,宁无忧让人将饭菜送到了木梓衿的房间中。

    夜晚时,宁无忧留在了木梓衿的房中,木梓衿静静地躺在床上,心跳如雷,焦灼的等着他入睡。他也一样安静的躺在她身侧,侧首静静地看着她。两人披散的发丝流泻在柔软的枕头上,稍微一动,便会纠缠在一起。

    他任由两人的发丝纠缠,不去管。

    她蹙眉,顿了顿,侧身找到了两人纠缠的头发,慢慢地用手解开。

    他任她。

    光线晦暗,她摸索着,好不容易才把头发解开,他又伸手揉她的头发,把她的头发揉乱。她不得不再一次去解两人又纠缠在一起的头发。

    “王爷,不如……你回自己的房间睡吧。”她轻咳一声,“你这样,太……不好了。”

    他眯着眼睛,声音懒懒地,呼吸之间全是她的气息,盈满了胸膛,满足又餍足,可是又觉得不够。

    “怎么不好?”他轻声问。

    她沉默,明日一起床,肯定全府的人都会知道了。她在心里喟叹,可也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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