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王府的柴房都比不上。四面是暗黄没有任何修饰的墙,若是忽略那些药柜子和桌子凳子,简直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他不敢想象,她从小就生活在这里。而她,却一直对这里念念不忘,将这里当成了她的归属和家。

    一览无余的房间,可以看出大概的格局,一间客房,一间卧室,伙房用一块木板隔开。

    的确简陋。

    她也在打量着这间药房,似乎回忆起什么,提着灯笼走向屋角,“我记得当时我就在这里我父亲熬药,随后将药倒了出来,端给了他。”

    屋角还有一个火炉子,“这上面熬药的药罐不见了。”她惊骇又茫然地看着他。

    “本王让人来查看时,也没有人提起这里有个药罐。”宁无忧微微蹙眉。

    她怔愣地站在那里,慢慢地俯下身,伸手做了一个端药罐子的动作,“我就这么倒药,倒进碗里之后便递给了父亲,父亲……那个药碗也没了吗?”她倏然瞪大了双眼,立刻提着灯开始上上下下的找那个碗。

    “是不是在厨房里?”宁无忧说道。

    她立刻走向厨房,打开那小小的碗柜,随后十分笃定的摇头,“没有,这里没有那个碗。”

    宁无忧看了看碗柜之中的几个碗,疑惑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家的碗我再清楚不过了。”她很是笃定地蹙眉,“那些碗,都是我和我爹娘亲自烧制的,有几个碗,每个碗长什么样我一清二楚,我爹喜欢用的那个碗,上面刻了我母亲的名字。”

    他微微挑眉,伸手从碗柜之中拿出其他的碗查看,果然在上面都发现了刻字。

    “药罐子都药碗都不见了,果然是那碗药有问题吗?”她一直不愿意自己亲手给了父亲□□的事实,如今看来,这真相,的确让她生不如死。她肩膀微微的颤抖,不得不低头,让自己消没在阴影之中,仿佛躲进那黑暗之中,便可以肆意的流泪。

    微微灼热的泪水滑过冰冷的脸庞,就算是涂了黄粉,那张脸也煞白无色。手中的灯笼随她的手不住的颤抖,摇曳的灯光闪烁迷离。她鼻息间沉重紊乱的呼吸,带着哽咽。

    宁无忧轻叹一声,没在身上找到手绢,想来是出门换了衣裳忘了带,微微迟疑,竟学了她平时的模样,抬手用袖子为她擦了擦眼泪。

    她恍然怔住,睁着一双水雾迷离又伤心的眼眸呆怔地看着他,而他却依旧轻轻地为她擦泪,柔滑的衣袖轻抚过她的脸,淡淡的清香萦绕在鼻息间,那是他袖中散发的气息,似木非木,有着淡淡的温暖。

    直到他的手慢慢的移到她鼻子上,她慌忙伸手推开他,自己抬手擦了鼻涕,可眼睛忍不住瞟着他依旧还在眼前的衣袖,已经被她的眼泪糊得又脏又湿了。

    “如今知道真的是那碗药有问题,那就等于明确了一条线索。”他漫不经心地放下手,“我想,以你的能力,要查出真相,应该是不难了。”

    “嗯,”她拧着自己的袖子,狠狠地点头。似乎察觉他的目光依旧落在她的脸上,她忍不住一阵脸热,连忙转身将碗柜关好,“我们再看看其他地方吧。”

    凭着回忆,她查看了房间,发现少了药罐子,药碗,还有父亲从京城之中带回的药方之外,其余的都没少。只是屋子明显是被人搜查过了,衣柜和箱子之类的东西被人翻过,凌乱不堪。

    “如此看来,一是我给我爹熬的那碗药有问题,二是,我爹入京看的病人有问题。”她用手绢沾了水,擦干净了桌凳,和宁无忧一同相对而坐,桌上一盏灯火如豆,在两人之间闪烁,却更像荡漾的涟漪,纠缠萦绕在两人之间,如丝如缕。

    “王爷说,我爹入京看过的那位女病人,身份定是不简单,那么,她有没有可能是皇城之内的人?”她眼眸如水,泛着水光与灯火,温暖又澄澈。

    “既然如此,”他将那盏放在桌子中央的灯移开了些,这样才能直视她的目光,“那么你想过没有,你爹娘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你爹能够入京看病?而且,他入京之后,行踪如此神秘,竟查无可查。”

    她茫然又惊痛,只能自责地摇头,“我不知道……”她咬着唇,抬手按住自己的头,“我只知道,我从小和父母生活在宜水镇,父母也不过是普通的人,母亲是仵作,父亲会点医术,但是他的医术却不高明,不怎么给人看病。”

    宁无忧轻轻蹙眉,伸手将她的手拨下来,“你不用自责焦急,想要查看一个人的过往并不难,户部的卷宗……”

    “我查看过户部的卷宗。”她打断他的话,“那日查看谢长琳的卷宗时,我便留了个心眼查看了我父母的卷宗,但里面只有我母亲的卷宗,而且很是简短,只知道她曾经是京城的人,其余的,便什么都没有了。”

    他微微眯了眯眼,“这样的卷宗不能信,”他安抚地看着她,“你在宜水镇可还有从小认识的朋友,或者你父母的故交?或许从他们那里能了解到些什么。”

    她顿了顿,豁然起身,“有的,是张大!张大他是除了赵大哥之外和我一起玩大的人,他是我穿一套裤子长大的哥们儿……”她急切地提着灯,便说便往外边跑。

    宁无忧及时拉住了她,“你现在去找他未免太心急了,何况,既然你是张大的朋友,那么说不定便会有人一直留心着你会回去找他,你毫无准备地去看他,就是自投罗网。”

    “那怎么办?”她无奈的停住脚步,转身过来哀伤无奈地看着他。

    “明日我会为你安排。”他拉着她坐下,“我知道你很心急,可是越是心急,便越是容易露出破绽。”他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肩膀,“木梓衿,你记住,凡事先和我商量,我来为你安排,本王承诺过你的话,也绝对不会食言。”

    她自知自己冲动急乱了,只能暗自点点头。

    灯火阑珊,烛火摇曳中,两人的身影在光影之中交缠重叠,静静相依。

    宜水镇的夜,终究比京城的夜色更加漫长宁静。

    越是靠近,便越是畏惧,越是身处在这家里,木梓衿越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然而她却不想离开,更不舍离开。自己那间小卧房,微微蜷缩在床榻上,抱着从柜子中拿出来还有些受潮的被子,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睡着。

    宜水镇的夜极其安静,没有更鼓声,偶尔从寂静深巷中传来几声狗吠。

    临近天亮,青纱般的光从窗户缝隙之中遗落而来,木梓衿终究睁开眼,干涩地眼睛盯着屋顶发呆。

    房门忽然被人轻轻推开,她豁然坐直身,直直地望着那扇门。“嘎吱”一声,门开后,一人的身影穿破朦胧暗然的光,衣袂在淡淡光色之中轻垂,姿态闲适从容,缓步走到床前停下。

    木梓衿心头有一丝期待如细细的弦一般断了,她移开目光,坐在床头,抬头看着来人,“王爷,怎么是你?你还没走吗?”

    她不打算回客栈,而是留下来,在这个家中,哪怕只住一个晚上。

    就在刚才门被打开的瞬间,她竟下意识地以为是父亲。

    寂静深处,小巷人家,这间药房,有好几年,只有她和父亲两人,这房中的声响和举动,除了她弄出来的之外,便是父亲的。而如今,物是人非,站在她身旁,与她同住这屋檐的人,竟变成了宁无忧。

    宁无忧在床上坐下,将手中的大氅放在她腿上,“这里毕竟久不住人,有些阴冷,我让人带了大氅过来。”

    她抬手摸了摸那大氅,宽厚柔软,应该很保暖。她往自己身上拉了拉,“快天亮了吧?”

    “是。”他顺势靠在墙上,微微蹙了蹙眉,“不如再睡会儿,若是整晚不睡,精神不好也办不好事。”

    她缩了缩自己的腿,觉得两人一同缩在这床上似乎不妥,但如今这情形,似乎就像平常他与她同坐马车一样,她蜷着腿坐在车门边,而他则端坐在车内。

    她依旧睁着眼睛,他忽然伸手过来,轻轻地覆在她眼睛上,温热的手心熨帖轻柔,让干涩的双眼忍不住就这样闭上,竟不舍得再睁开了。

    “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他的声音就像温柔的水,从耳畔轻轻流淌而过,她终究是忍不住困倦,迷糊地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长,不过半个时辰,天刚刚亮,她就醒了过来。屋子里依旧是淡淡的霉味,还有药材的药味,身上的大氅盖住脖子之下,温暖舒适。她侧耳听着屋外的动静,只听见街道上,深巷人家开门打扫的声音。

    宁无忧的身边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的人,就算走路,也是提气屏息,行动灵敏轻捷,不会发出声响。

    她走出去时,见宁无忧坐在木桌前,桌上放着食盒。

    “纳兰贺从客栈带过来的,今早就在这里用餐。”他见她醒了,便见食盒打开,亲自将食盒中的饭菜端出来,一一摆放好,见她还是站在那里不动,微微蹙了蹙眉,“过来。”

    或许是近乡情怯,她总觉得这一切都如梦一样。她在梦里缅怀父亲,怀念过往。总能回忆起与父亲同桌吃饭的情形,刚才那一瞬间,她险些以为自己回到过往,就如父亲还在世时一样。

    她慢慢走过去坐下,他将饭碗放在她身前,“客栈的吃食都是用温水温着,不比在王府。”

    “已经很好了。”她端起饭碗,大口地吃起来。

    他也吃,吃得很慢,她吃三口,他才吃一口。

    直到有人推开门,她豁然起身,戒备警惕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人,手中的筷子“啪”一声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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