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即平定心神,飞快地将目光移开,看向此时站在大堂角落之中的明瑛郡主。

    她一开始就站在那个地方了,不知为何一直呆怔的站着,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堂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呆呆地看着离她很远的齐侯。

    齐侯已经老态龙钟,花白的头发似乎如雪一般了,一直沉默地坐着。

    “王叔没事便好。”皇帝点点头。

    “楚王殿下受伤可不是小事。”一直沉默的太后却突然开口,“哀家这里还有一些特效的伤药,待会儿便让人送到楚王府,楚王殿下可要保重身体。”其中关切担忧之意深切浓烈。

    “多谢太后。”宁无忧淡然一笑,得体得很,“臣的伤早就好了,太后的东西珍贵无比,臣怕辜负了太后的心意。”他看向木梓衿,挥手示意,“继续说吧。”

    太后一时语塞,欲言又止,脸色青白交替,似乎是怒,又似乎是尴尬。

    木梓衿微微咬牙,深深地看了眼太后,蹙了蹙眉,顺着说道:“所以,我和王爷殿下达成了共识,那凶手,很可能便是云南王旧部,目的是报仇。”

    一时大堂之上再安静下来,众人惊疑无声,却听闻刘蕖忽然出声,她语不成调,浑身颤抖,满脸悲戚与愤怒,“既然你说凶手是云南王旧部,那为何凶手会杀琛儿?琛儿从未参与过平藩!”

    “顾家小公子虽然与平藩无关,但顾名城曾是兵部尚书,举荐过金都尉南下平藩,所以……”

    她话未说完,但刘蕖已然明了,她伤心欲绝,脸色苍白如纸,却强自撑着,僵硬着脊梁坐在凳子上,全身颤栗,几乎再也说不出话来。

    “其实,除了几人共同的平藩经历能让我猜测凶手是云南王旧部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木梓衿转身,看向皇帝,说道。

    “什么原因?”皇帝沉声问道。

    “是毒,”她深吸一口气,“那毒是九大剧毒之一——雷公藤。”

    “为何?”皇帝问。

    “因为这种毒,一般长在南方,尤其以云南之地最多。”她抿了抿唇,下意识舔了舔干裂的唇瓣,“楚王殿下在南下平定云南王时,也见过这种□□。”

    “原来如此。”皇帝微微点头,神色变得冷厉,越发的严肃,“那凶手,是如何下的毒?”

    “下毒的办法很是狡猾,我虽然一开始就知道死者是中了雷公藤的毒,但是却一直想不通那些人到底是如何中的毒。毒随血液,沉寂到人体的指甲之中,而且让人一朝暴毙,神不知鬼不觉,那么就是慢性毒,或者,每次中毒的量及其的小。能够长期下毒,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那你后来又是如何知晓下毒的办法的?”皇帝一脸的疑惑,迫不及待地问道。

    “皇上,请允许我拿一样东西上来。”

    皇帝点头,木梓衿立即转身走向宁无忧,从他身后的凳子下拿出一个包裹,她又走回大堂之中,慢慢地将包裹打开。

    堂上众人纷纷全神贯注地看着她手上的动作,见那包裹打开,其中不过一块绣纹华美精致的枕套,那枕套颇为精致,其上兰花栩栩如生,葳蕤皎皎,繁丽清雅,更难得的是,那绣竟是双面!正面锦绣兰花皎洁,背面也是一幅秀美高洁的兰花。

    难得的是,绣花精美,却难以绣出花朵的气节。那枕套上的兰花,朵朵高洁清雅,皎若明月,清雅之中,带着清洁的贵雅。

    众人惊叹不已,有的人甚至蹙眉,低声细语。

    “我想,这种绣面在此堂上的人或许见过。”木梓衿将那枕套展开,让人看清楚。

    “正是。”一位官员点头,“京中能有次绣技的人不多。我家夫人曾出高价让人绣过一幅屏风。那屏风,如今还在家中摆着呢。”

    木梓衿点了点头,将枕套又重新放回包裹之中,“大家看这枕套,虽说华美精贵,且双面绣,珍贵异常,但殊不知,这绣画之中,藏有剧毒。”

    “什么?”那官员脸色一变,堂上其他几个人也纷纷变色,“你、你所言当真?我们家中也有这样的绣画,那么我们家人,岂不是早已中毒?”

    “几位大人别慌。”木梓衿不由得觉得好笑,但暗自镇静,“若是大人家中的屏风真的有毒,此时你也不会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了。若是不放心,可让太医检查一下。”

    几个官员虽然镇定下来,但依旧心有余悸。

    “绣这枕套的人是谁?”有人厉声问。

    这一问,便让所有的人同时愤恨起来,木梓衿略微蹙眉,不由想起昨夜红鸾帐暖,芍药坐在红火床榻上的模样。

    她还未曾开口,大理寺卿欧阳炳已经快速地让人将芍药带了上来。“皇上,这便是京城之中最出名绣技最好的绣女,芍药,那些精美的绣品,便都出自于她之手。”

    芍药端正站在正堂之中,一身火红如霞的嫁衣早已换做一身灰色破旧的囚服,可那清丽精致的面容,秀丽婉约。长发不乱,绾作妇人发髻,发间未戴任何饰品。

    “跪下!”大理寺卿说道,木梓衿立即转身,看了看芍药,对她轻轻地摇头。

    芍药微微抿了抿唇,抬眼之间,目光似落在皇帝身上,眼神变得冷厉冤屈,她只愣了愣,便弯膝跪地,弯身跪拜。

    “芍药,你可认罪?”大理寺卿冷声问道。

    芍药起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木梓衿心有不忍,连忙岔开了话,“皇上,她便是前不久,在京城之中有一定名气的绣娘,许多豪门世家都喜欢让她织绣等东西,而正是这样,她才有机会,将藏了毒的枕套等物品,混入金都尉等人所用物品之中,从而神不知鬼不觉,让人无法察觉。”

    “你可认罪?”大理寺卿看向芍药,问道。

    芍药不过淡淡一笑,“民女认罪。”她抬眼间,脸色一片决然,但目光却不知空洞地看向何处,“的确是民女将藏有剧毒的枕套送入几位大人的家中,几个大人长期接触那无色无味的剧毒,毒性通过皮肤的接触和呼吸,便进入人体之中,虽然这样的方法毒性见效慢,但是却神不知鬼不觉。民女以为,这样便不会让人发现,却不料……”

    她说的清楚明白,话音一落,几位死者家属恨不得撕裂了她,若不是有皇帝和王爷在场,说不定早已打乱。

    木梓衿趁机问,“虽然这样的办法神不知鬼不觉,但是毕竟枕套会脏,会清洗,难免会被人发现有毒,所以,你在给人送枕套的时候,都会交代,那枕套珍贵,绣法独特,必须以特殊的方法清洗才不会破坏绣面,故而一月之后,等被害人身体之中毒性早已深种时,便会上门去取枕套来清洗,也趁此时机,将有毒的枕套换做无毒的枕套,就算被害人毒发身亡,也不会有人查到毒源了。是不是?”

    芍药终于抬头,空洞又如冰的眼眸之中总算有了几分涟漪,似是有些惊愕,但最终只是轻轻地点头。

    正堂之上顿时一片咒骂与唏嘘之声,如利刃一般,刀刀剜心,而芍药却始终一片平静,泰然自若。仿佛这堂上的所有事情,都与她无关了。

    木梓衿蹙眉,疑惑又哀悯的看着她,而触及她同情的眼神,芍药却不过冷眼一瞥,又快速低下头去。

    木梓衿心中生出几分隐隐的不安,没有哪一个凶手,在面临指控时,会如此的冷静,如此的沉着。

    她微微咬了咬唇只好继续问下去,“我还是有一点不太明白。”她看着芍药,芍药依旧不动如山,如一尊冰冷的雕塑一般,“那枕套虽说只给死者一人使用,其中的毒,但是也难免不会被其他人触碰到,比如死者的夫人……”

    芍药冷冷一笑,“是,雷公藤的毒性巨大,就算只是吃了一星点,也会立即死亡。但是若是外服,接触皮肤或者呼吸的话,毒会随身体血液深深积于人体之内,会让人感觉头晕头痛,眩晕恶心,甚至心悸乏力的情况。”她微微闭了闭眼,勾了勾唇,“所以,我便会在那些人出现头痛头晕的时候,交给他们夫人一种特殊的按穴手法。”

    “按穴?”木梓衿茫然。

    芍药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姑娘清楚这是什么穴位吗?”

    “百会穴。”木梓衿虽说是仵作,但是好歹和自己的父亲学过一些医术。

    “姑娘若是知道这是百会穴,就能明白,按摩百会穴,能缓解头痛头晕的症状,但是,也会促进人体血液的循环,从而是人体内的剧毒快速渗透到五脏六腑,况且,我所教授她们夫人的按摩手法,是以拇指按住百会穴旋转。”她冷哼一声,疲倦的笑了笑。

    木梓衿倒抽一口凉气,无力地摇头,“长期以重力按压或者敲击百会穴,不但不会缓解头晕头痛的症状,反而会破坏脑部经络,加大死者暴毙的可能。”

    “正是。”芍药简单的说了这两个字,便又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你个贱人!”正堂之内突然听闻一声凄厉的嘶吼,却见是那宋统领的夫人一脸怨恨狰狞地看着芍药,“我原本以为你是好心教我按穴治病的方法,却没想到……你让我生生害死了自己的丈夫……”

    话音一落,几个死者官员的家眷纷纷起身,重重跪拜在地,哀声哭喊请求皇帝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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