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无忧微微看着木梓衿,此时灵堂之内烛火摇曳,澹澹火光溶溶之色,将她的脸映出几分清透,那份不易被人发觉的清贵姿态,似乎也在无数烛火的映照下,更加的耀眼灼目。他轻轻笑了笑,随意地抚着广袖之上的暗纹,轻声说道:“红线,你可知道,诬陷他人偷盗尸体,可是何罪?你口中说的人,是当今的驸马爷。”

    木梓衿看向她,轻轻一笑,回答道:“《大成刑律疏议》有定,随意偷盗他人尸体,重可判永久流放。驸马偷盗尸体,与庶民同罪,大成的刑律不容轻易篡改。”她看向皇帝,皇帝正眯着眼睛,蹙眉紧紧地盯着她,她问道:“皇上,若是被人发现了驸马偷盗尸体,您会如何处置?”

    皇亲国戚,杀人犯罪,各种阴谋勾当,根本免不了杀人害命,或者毁尸灭迹。但是自古以来,官官相护,有权在手的人,更是一手遮天,就算杀了人,盗了尸体有如何?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层层压下去,又有谁会将这些事情摆在明面上来?更何况是上达天听?

    驸马盗走了尸体,谢家的人和昭阳公主也许是知道,但是这两家人稍微掩饰,便神不知鬼不觉。

    但是偏偏有人扮作贤王,将尸体失踪的尸体赖给贤王殿下,贤王虽然平时爱享乐无状,但也容不得他人诬陷诽谤的。于是下了决心让自己的五哥楚王殿下帮助调查,还自己清白。

    有罪行,就会想要掩盖,越是掩盖,就越是罪行累累,越是容易露出破绽。

    《大成刑律疏议》是自大成开国以来,历代皇帝命人编纂修订的,祖宗宗法,自然不能随意否定。皇帝听到木梓衿如此问自己,只好点头说道:“驸马偷盗尸体,若是证据确凿,当然要按照刑律处置的。”

    “皇上圣明。”木梓衿很是懂得奉承。

    “那你不妨解释解释,驸马是如何偷盗孙婉的尸体的。”宁无忧双眸清透明亮,似笑非笑地看着木梓衿。

    虽然有人看得出宁无忧与木梓衿不过就是一搭一唱,可这桩桩件件的事情,比说书听戏还精彩,有的人乐得听下去,有的人则知道,已经无法阻止真相败露。

    “去过义庄的人可能知道,义庄之内摆放各种尸体,为防止尸体臭气扩散,所以义庄之内各个房间都犹如密室一般,连窗户都十分的高,为了防止有人偷盗尸体,窗户上还装了铁杆。而若是想要带着尸体从义庄正门出去的话,则十分轻易而就会被看守义庄的人发现。所以,按照常人的惯性思维,总觉得,尸体一定是被带出去了。但是实际上,尸体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义庄!”木梓衿字正腔圆地说道。

    “不可能!”谢瑾瑜咬牙切齿,冷冷地看着木梓衿,“孙婉的尸体消失之后,难道刑部的人就没有再去过义庄检查过?若是孙婉的尸体真的没被偷走,刑部的人又怎么会没发现?”

    “正是,”刑部侍郎也十分的不解,他躬身向皇帝行礼,说道:“微臣得知孙婉的身体消失之后,立刻带了人去义庄查看搜索,更是将义庄周围也所查了,根本就没有发现孙婉的尸体啊。”

    “侍郎大人没有发现,是因为你去晚了。”木梓衿回头,颇有几分惋惜地看着刑部侍郎。随后,她从木箱之中拿出一张纸,纸上绘制了义庄各个房间的布局,以及义庄各种尸体何时扔弃到乱葬岗的时间。

    “皇上,此时说起来其实特别简单。首先,为什么不是贤王殿下偷走尸体,而是驸马。”她说道,“驸马与贤王殿下颇有几分志趣相投,两人都喜爱音律。而世人皆知,贤王殿下极爱奢华,穿衣打扮更是风流奢贵至极,并且喜欢大红大紫华丽的服饰,穿戴的配饰更是极尽奢华高贵之能事。怎么煊赫贵气,就怎么打扮。并且,贤王风流,京城之中谁人不知?试图比较一下京中的几位王爷,稍微对比一下便能轻易从外表举止之中分辨出谁是谁。”

    闻言,众人纷纷看向宁无忧、宁浚、以及宁涛。

    宁无忧形容雅贵清姿,穿着虽然也奢华名贵,可贵在一个风韵清贵之上,那份自然的风骨和桀骜,无人能够复制模仿。

    宁浚,虽然今日是来吊唁,他穿得稍微低调了一些,但是腰间的夔龙暗纹腰带,之上点缀细碎润圆珍珠,颗颗饱满亮泽,举世无双。脚下的靴履,更是用的上好狐皮,鞋尖上,镶嵌着一颗硕大的玛瑙。而他今日的束冠,更是以银镶玉。怎么看,都不是来吊唁的,反而像是去逍遥显摆的富家公子。

    而宁涛,一身中规中矩,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穿着也符合自己的身份。

    若是这三人往前一站,再自称一声“本王”,就算是没有见过他们三人脸孔的人,也能猜出到底是哪个王爷。

    众人细细回味木梓衿的话来,情不自禁地点点头。

    宁无忧眉头紧蹙,脸色微沉,清贵之气之中露出几分不悦。被这么多人观看评头论足,还是第一次。他冷冷地看着木梓衿,轻轻哼了哼。

    木梓衿微微咧嘴一笑,说道:“那日黄昏时分,义庄之内换了官吏看守,那官吏见到一人自称‘本王’,便下意识地认为那就是贤王。况且,那日天色本就很晚,义庄之中光线模糊,那看守的官吏跪伏在地上,不敢擅自抬头张望,只能看到自己视线之内的衣袍下裳,根本就难以确认,来的人是否是真的贤王。且不说他没见过贤王,就算是他怀疑,可他也不敢质疑。”

    “所以,你的意思是,是驸马故意装扮成贤王的模样,到义庄去偷盗孙婉的尸体?”宁无忧低声问道。

    “正是。”木梓衿又低头看着放在木箱上的图纸,用手轻轻地指着,说道:“当时驸马进入义庄之后,直接进了停放孙婉尸体的房间。根据当时看守义庄的官吏说,他那时在房间之中呆了一盏茶的时间左右。一盏茶的时间,足够将尸体藏起来了。”

    “藏起来?”刑部侍郎不解。

    “对。”木梓衿指着图纸之上所画的棺材,“义庄之内,若是没有腐烂发臭的尸体,就简单的用草席裹了,若是腐烂发臭的,就暂时放进薄板棺材之中。每日下午日夜交接的黄昏时分,就有户部的人将尸体带到乱葬岗埋了。”

    她咬了咬唇,继续说道:“所以,驸马进去之后,便是将孙婉的尸体放到了其中一口薄板棺材之中。随即便安然的离开。他离开后不久,便有刑部的差役来,将那几口棺材推到乱葬岗,将其中的尸体丢弃了。等众人发现孙婉的尸体消失时,已经是第二天,谁也没有想到,孙婉的尸体,便是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被刑部的差役带出去的。”

    “这根本不可能!”谢瑾瑜冷声低喝,“难道刑部的差吏在扔弃尸体之前,就不会检验,不会发现孙婉的尸体在其中?”

    “刑部侍郎大人最清楚您手下那些差役的办事风格,不妨由您亲自解释,这样谢大人才会相信我所说的都是事实。”木梓衿转身,看向刑部侍郎。

    刑部侍郎蓦地一惊,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向皇帝磕头,战战兢兢地说道:“臣该死,臣御下不严……”

    “是啊。”木梓衿打断他与此时无关的认罪的话,“那些差役,平时也就拿着微薄的月钱,也见不到这些大人。对于一些无名的尸体更是不会严格检查处理的。何况是棺材内发臭腐烂的尸体?恨不得早点扔掉,草草掩埋了就算完了。”她冷冷地笑了笑,“触碰尸体这样的晦气事情,谁愿意认真地对待呢?”

    皇帝脸色一冷,隐忍着心头的怒火,死死地瞪着刑部侍郎,冷冷的说道:“朕养的官吏,一个个不是贪污腐败,便是玩忽职守尸位素餐!看来朕,也真该好好地肃清一下这朝堂了!”

    灵堂之上的人立刻垂首,静默不语,跪在地上的刑部侍郎将头埋得更低,全身微微缩在一起,瑟瑟地颤抖。

    “很是显然,那些差役也许并不知道那棺材内的尸体中有孙婉,原本一口薄板棺材之中放多具尸体也是常见的事情。就算他们将孙婉的尸体扔弃在了乱葬岗,他们也不会察觉意识到。”木梓衿说道。

    谢瑾瑜冷冷一笑,“这些不过都是你的猜测而已,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驸马将孙婉的尸体放入了那棺材之中?”

    “谢大人这个问题问得不错。”木梓衿很是赞同的点点头,这倒是让谢瑾瑜怒也不是,喜也不是。

    她又木箱的暗格之中拿出一片玉石,“皇上请看。”

    “这是什么?”皇帝淡淡看了看她放在手心中的东西,眯了眯眼,直觉上觉得,那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个,像是拨琵琶用的拨子。”有人识得这乐器的拨子,说道。

    “不错,这就是琵琶拨子!”宁浚立刻肯定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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