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精巧的棺材盖盖上,恶臭似乎稍稍褪去了些,众人见皇上和太后以及宁无忧等人都神色自若,也不好表现太过,就算胸腹之内酸涩翻涌,也必须忍着。

    “如何?”皇帝看向大理寺卿和刑部侍郎,问道。

    刑部侍郎立刻端着那碗水上前,说道:“刚才臣用毛笔刷了那驸马尸首的口鼻,再用清水洗涮毛笔,若是口鼻之内真的有烟灰,清水必定会变黑,若是没有,清水则不会变黑。”他将那碗水,微微碰到皇帝面前,隔了一段距离,说道:“这清水依旧清澈,并无变黑的迹象。这说明,尸体,的确是死后再被焚烧的。”

    一霎寂静,灵堂之上,所有的人沉默不言,无人再敢开口说话。

    皇帝挥了挥手,示意刑部侍郎退下,又看向木梓衿,说道:“若是,那驸马的尸体,真的是被死后焚烧的,你作何解释?”

    木梓衿见刑部侍郎验尸的结果与她一样,蓦地松了一口气,说道:“奴婢有两个怀疑,一是这驸马被人害死然后扔进火中焚烧,二是,这尸体,并不是驸马!”

    太后冷笑,“这些都不过是你的臆测而已,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驸马是被人害死,又或者这不是驸马?”

    “正是,正是,这尸体都被烧成这样了,根本就无法判断。”灵堂之上,众人纷纷开口小声议论。

    “说不定,就是先帝预言显灵……那大火定是先帝给众人的示警。”有人低声说道。

    “有关于先帝预言和这机场大火,其实都是人为设计,并不是什么先帝的预言。”木梓衿提高了音量,灵堂之上的议论骚动立刻安静下来。

    皇帝低头看着木梓衿,眼神之中也出现疑惑和质疑,他转头再看了看宁无忧,低声说道:“你且起来说话。”

    木梓衿谢过皇帝之后,起身,环顾四周,看着众人精彩变幻的脸。这里大多数都是皇室的人,对于皇室的尊严看得很重。若不是得到皇帝首肯,众人也许不会让她继续说下去。

    “首先,请皇上允许我说出心中的第一个疑点。”她慢慢让自己焦急不安的心平静下来,冷静沉着地看着皇帝,说道。

    年轻的皇帝点点头。

    “你最好言之有理!”太后蹙眉,“否则哀家一定治你一个造谣生事与欺君之罪!”

    “是!”木梓衿目光如炬,直直地看向太后,“奴婢遵命!”她笑了笑,说道:“首先,大家怀疑我所说的驸马身份真假,这便是一个疑点。驸马被大火所焚烧,若是有人事先将他烧死,又何必再将他扔进火中?这说明,大火,不过就是想将这具尸身给烧毁,好迷惑众人,让众人深信不疑这就是驸马的尸体!”

    “可当时公主分明就在尸身上找到了驸马的玉佩!”谢瑾瑜厉声道。

    “将一块玉佩放在尸体之上,根本就不难。”木梓衿笑了笑。

    “既如你所说,”谢瑾瑜咬牙,目光阴寒露着杀意,“那就是怀疑尸体不是驸马了?既然如此,你又如何解释,驸马的贴身宦官亲眼看着驸马单独进入寝殿之中换衣服,之后便再也没出来过?若是这具尸体不是驸马的,那驸马去哪儿了?难不成,他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不成?”

    “这正是有人想要制造的假象。”木梓衿说道,“让众人以为,驸马真的被烧死在寝殿之中了,而其实,驸马也的确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的。”

    “什么?”灵堂之上,众人皆是大惊,疑惑不已。

    “荒谬!”昭阳公主身形摇摇欲坠,走到木梓衿身前,冷冷地看着她,“当时寝殿失火之后,陛下和太后也在场,就连你和五哥也在,大家都长了眼睛,难道就不会发现可疑之处?”

    “当时寝殿失火,大家都在忙着救火,寝殿之中多人进进出出,杂乱无章,根本就无法注意谁是谁。”木梓衿勾唇一笑,“正是因为如此,驸马才可以趁机混入救火的人群之中,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中。”

    昭阳公主微微一个踉跄,向后退了退,及时被人扶住。

    “若是我猜想得没错,公主应该是事先放了一具尸体在自己的寝殿内,然后让驸马借机单独进入寝殿之中,换上宦官或者侍卫的衣服,随即点火烧了寝殿,等大家发现失火,集体陷入混乱开始救火的时候,他便趁机混入救火的宦官或者侍卫之中,离开寝殿。而那时,众人急于救火,谁也不会想到,驸马早就已经离开。”

    “荒唐!”谢瑾瑜冷哼一声,“驸马为什么要这么做?公主为什么要让驸马假死?你所说的一切,根本就没有任何依据!”

    “让驸马假死,原因有三。”木梓衿微微想了想,说道:“第一,能想到用纵火的办法,自然是因为想要借助京中的流言和先帝的预言,将失火的责任推给神鬼之说,将祸水转给楚王殿下,让众人将注意力转移到楚王身上,并且……借机打击楚王殿下在京中的势力,让他失去民心和皇上的信任。”

    皇帝脸色微微一变,看向宁无忧,却发现宁无忧只是静静地看着木梓衿,姿色清容平静,依旧坦然自若,仿若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皇帝垂了垂头,歉然懊悔地移开眼睛,藏于广袖之中的手不由得握紧。

    “第二呢?”谢瑾瑜讥讽地问道。

    “第二,为了掩盖驸马的真实身份!”木梓衿一字一顿地说道。

    谢瑾瑜目光倏然一紧,惊愕又震怒,利剑一般死死地看着木梓衿。

    “真实身份?”太后讥讽地笑了笑,“驸马就是驸马,难道驸马的身份会有假?”

    “驸马的真实身份到底如何,太后应该比我更加清楚,谢家人也会比我清楚。”木梓衿握紧了手,才发觉手心微微湿溺,那淡淡的冷汗不知何时冒了出来,此时才发觉自己原来是紧张的。

    若是稍有不慎,满盘皆输。输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她背后的宁无忧……若是那些流言不破,关于他的流言以及先帝的预言,永远都不会解释清楚,他的清白,永远都不可能清洗。

    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他,他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地方,似乎在这一怒即发剑拔弩张的时刻,给了她安心的力量。

    谢瑾瑜脸色铁青,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又讥笑道:“那第三呢?”

    “第三,便是昭阳公主,想要掩盖,驸马的罪行。”木梓衿转身,看向被扶到一旁的昭阳公主,昭阳公主惨白的脸色瞬间如同死灰一般,她原本半靠在软椅上,此时豁然起身,瞪大了眼睛看着木梓衿,眼中一片绝望!

    “驸马会有什么罪?”太后怒视着木梓衿,微微抬起的下巴精巧又倨傲,“哀家看你是编造不下去了,所以开始胡言乱语!”

    “太后稍安勿躁。”皇帝微微转身,看向太后,“不妨先听听红线如何说。”

    太后冷哼一声,愤然拂袖转身,不再看着木梓衿。

    “驸马的罪行,怕是要从十几年前开始说起。”木梓衿沉思了一会儿,轻轻地说道。

    话音刚落,太后的背影瞬间僵硬微微颤抖,而昭阳公主嘴角泛起淡淡绝望又讥讽的笑容,看了看太后,又慢慢地坐回软椅之中,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灵堂之上,众人更是惊诧异常,原本以为,这事件已经够复杂,却不想,还牵扯到十几年前的往事。

    驸马是谢家的人,那么此时与谢家牵扯绝对深广,谢家肯定难以脱离关系。

    谢家人个个脸色沉肃,虽然都恭敬地默不作声,可有的人脸上的慌乱却难以掩饰。

    谢瑾瑜却是沉着无比,冷冷地看着木梓衿。

    “既然你说纵火、替换假尸体,都是为了掩盖驸马罪行,那驸马是犯了何罪?”皇帝问道。

    “驸马欲意杀人报仇,却误点燃了行宫堆放的烟花,导致行宫烟花爆炸,行宫之中宫人数十条性命,被烈火活活烧死!”木梓衿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

    “什么?”皇帝眉头狠狠一蹙,“行宫失火,是驸马所为?”

    “是,也可说不是。”木梓衿说道,“驸马只是想要纵火烧死自己的仇人,却不想,误点燃了行宫之中摆放的为公主庆贺生辰的烟花!”

    “原来如此!”一直在一旁,被宁涛控制住不敢发言的贤王宁浚终于忍不住开口,“原来是他放火烧了行宫,与本王无关!害得本王因此被人误会,被骂了好久!本王自那之后,夜夜做恶梦,梦见那大火是老天爷给我的惩罚!”他气呼呼地叉着腰,愤恨地说道。

    “你闭嘴!”宁涛及时捂住他的嘴,“不想给红线惹麻烦,你就不许再说话。”

    宁浚狠狠地支吾了几声,只好作罢。

    “当日的情形,朕也听说了一些。”皇帝说道。

    “当时本宫与驸马在一起,连同五哥六哥和八弟等人都在,众目睽睽之下,瑞轩又如何能放火行凶?”公主幽幽然坐起身,哽咽虚弱地说道。

    “此时本来我也想不通。”木梓衿说道,“因为驸马爷的作案手法十分的奇特,更是离奇,我想,换做任何人,可能也想不到。”

    “那他是如何行宫点燃烟花的?”宁浚又忍不住问道,他阴测测地,狠狠地说道:“我当时也在场,可被害死了。他还害得你,被烧了背。”

    木梓衿抿了抿唇,说道:“能得知他的作案手法,也是因为王爷带我去看了几场戏法。”

    宁无忧点点头,微微一笑,示意她继续说下去,显然,他并不想将解释这种费口舌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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