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梓衿蹲下身去检查这具诡异的尸体。

    尸体微微呈弓形,略微扭曲,没有被烧得太严重,只是上半身被烧毁,下半身从大腿往下,烧伤不严重,至少还依稀分辨得出衣物。所以木梓衿一眼便认出这人是公主身边的嬷嬷。

    她没有随身带工具,只好撕下身上的衣服包裹着手,查看这具尸体之上到底有什么异样。她记得这嬷嬷来时,一直一言不发地跟在公主身旁,直到公主让她去拿烟花,她似乎是刚拿着烟花转身走了几步,身后的烟花就燃烧爆炸了起来。

    而她自己手中拿着个烟花筒,被波及之后,自然自身难保。

    伸手在这尸体之上摸了一遍,摸到腰部时,微微一停。她起身,问道:“可有刀,或者匕首?”

    所有的人都知道,这叫做红线的女官是楚王的新欢,听到她发话都立刻找刀或者匕首。很快,一把匕首就递到了她的手中。

    她用匕首轻轻地剥去烧焦的附着在尸体之上的衣物,慢慢地从炭黑模糊的肉之中挖出一枚残破的黑块儿出来。

    “手绢。”她又说道。

    一张手绢递给她,她理所当然地接过来,包裹好那被烧得漆黑的,还沾着黑炭肉糜的黑色东西。那东西应该是一块玉石。或许,这尸体之上,还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可以用来解释为什么会吸引那么多的蝴蝶。

    “王爷,怕是需要将这具尸体好好保存起来。”她说道。

    木梓衿抬头,忽然觉得脸上两三点冰凉,抬眼间,风和日丽的天突变,溶溶日光慢慢被聚拢的乌云遮蔽。零星几点雨滴也渐渐密集起来,缠绵绵交织成细网落下。

    “下雨了。”有人反应过来,“快,快把尸体搬到回廊下避雨,让户部的人拿草席子先遮起来。”

    木梓衿立即让人将这具奶妈的尸体搬过去避雨,还未开口,忽然觉得头顶的雨停了。她微微诧异之下,抬头一看,竟是一把青竹雨伞撑在了头上。

    青竹雨伞伞柄干净笔直,碧绿的竹,握着纤细干净修长的手,光透过伞,晕出淡淡斑斓的光晕,依稀之间,她觉得自己似乎眼花。此时为自己撑伞的人,竟然是宁无忧。

    也不知他从哪里变出来的伞,一手为自己撑着,而他身旁的一位大理寺的官吏,则小心翼翼地为他撑着伞,脸上的表情还有些瞠目和诧异,却只敢微微低着头,恭敬谨慎,一言不发。

    “王爷……”刚才好不容易被压抑下去的热潮和悸动此时又不自觉腾腾膨胀起来,她有些无措地伸手自己握住伞柄,说道:“我自己会撑伞。”

    “你是嫌弃本王撑得不好?”宁无忧的声音微凉。

    “不……嗯!”她刚想说他撑得很好,可脖子一凉,伞缘边滴下的几点冰凉的雨水恰好灌进她的脖子!冷得她一个激灵。这一激之下,就更想自己撑伞了。王爷您纡尊降贵亲自撑伞,简直让我受宠若惊,可是这样不太好吧?她看见身旁那大理寺的官员脸色诡异,自己不怕被雨淋着,反倒为宁无忧撑伞,宁无忧自己有伞,却为她撑着……

    这场景,怎么看都像是吃饱了撑着了啊,自己有伞干嘛不自己撑呢?非要给别人撑?

    她抬手摸了摸脖子,将脖子里的冷水抹掉,抬手就牵扯得背上烧伤的伤口疼,脸色不由得白了白。

    “走吧。”他伸手将她拉了拉,带着她往回廊之下去避雨,“这些尸体,户部的人会处理,大理寺那边的人也会调查,皇上那边,想必很快就有旨意下来,你就不用操心了,好好回楚王府养着吧。”

    可她还有话要说,但是顾及到这么多人在场,便没有开口。

    一场雨淅淅沥沥的下来,将刚才围绕着尸体飞舞盘旋的蝴蝶淋走,往来的人才不至于去注意到刚才妖异的异象。

    回到偏殿时,殿中便多了几个人。昭阳公主和驸马已经回府,倒是顾明朗来得很快。

    紫兰殿已经被宁无忧及时下令封了起来,无关人员不得随意出入,可顾明朗,却是在宁无忧下令之前到达的。

    那边大理寺的人已经将尸体处置好了,等待着仵作检验。可让大理寺和刑部的人犯难的是,驸马刚才发了话,得将她府上的嬷嬷的尸体带回公主府,好好地安葬。公主府的嬷嬷自小照顾公主,劳苦功高,如今为公主而死,理所当然要厚葬。

    “先别慌着将尸体运走。”宁无忧说道,“火灾的起因还没有查清楚,公主的嬷嬷也是接触过烟花的人之一,她的尸体更要仔细检验。让公主先等候一段时日,刑部的人检验完毕之后,立即让那嬷嬷下葬。”

    “是。”刑部的人只好又回去通报公主府的人。

    木梓衿被勒令坐在角落里,不许动弹牵扯到伤口,忽然觉得袖子被人拉了一下,疑惑地转头,看见满脸郁色的宁浚,“红线,我突然想起来了。”

    她以为他是想起什么与火灾有关的线索来了,问道:“王爷想起了什么?”

    宁浚很是苦恼地说道:“爆炸之前,我对五哥发誓,若是宫宴现场有任何疏漏差错的地方,我就天打五雷轰……”他的唇微微颤抖,眼里也有些惶恐,“你说,是不是……老天爷听到了我的起誓,所以才又爆炸又下雨的……这难道,是对我的诅咒?”

    木梓衿的心微微一滞,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才好。

    “贤王爷不必担心。”倒是不知何时站在一旁的顾明朗开口说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也拦不住。哪怕这是个意外,查明清楚原因就可,老天爷可忙,没时间听到王爷的起誓。”

    “说的也是。”宁浚立刻就安心了,“这件事,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我。”他对木梓衿说道:“你可一定要帮助五哥查明真相,还我清白。”

    木梓衿微微点头,忽然见一只手伸到自己眼前,她抬头,看到顾明朗那张刚硬英气的脸。

    “这是我军中常用的药,对伤口恢复很好。”他有些局促地说道,“听说你,受伤了,用这个药,会好得快些。”

    木梓衿伸手去接,刚想道谢,便察觉不远处宁无忧的视线似乎看了过来,如锋利的刀子一样。她一迟疑,见宁无忧已经走了过来,对顾明朗说道:“顾将军好意,对本王府上一小小的女官都这么上心,只是,这冰玉软膏是治病救伤的良药,宫里都没有几瓶,将军还是留着自己战场上用吧。”

    这么贵重的药物,木梓衿也不好接了,连忙客气地道谢婉拒。

    顾明朗只好自己将药收好。

    “这里的事情暂时先让刑部和大理寺打理着。”宁无忧说道,“本王先回府了。”

    楚王府的人包括木梓衿立即随宁无忧一同离去,宁浚一时迷惘无措,心有余悸,叫了声:“五哥等等我。”便一同跟上。

    淅淅沥沥的大雨冲刷着行宫,将一片狼藉焦炭冲刷得更加狼狈,只是空气中的焦臭味散去不少。木梓衿小心翼翼地躲在伞下,不让雨水淋湿了自己的伤口。楚王的仪仗队和马车在行宫外等候,那些仪仗队的人便没有那么幸运,雨下得突然,没有带伞,只能淋雨。

    到了马车,宁浚和宁无忧先进入车内,木梓衿撑着伞,站在马车旁。

    “上车。”宁无忧站在马车之上,向她伸手。

    她立刻乖巧地钻进马车之中,靠着车门坐好。淋雨与不淋雨,当然是选择后者。此时讲究什么尊卑礼仪以及规矩,那是找虐。

    “说吧,有什么发现?”木梓衿坐好之后,端坐于中央的宁无忧开口问道。

    也没有顾忌宁浚在场,她将怀中用手绢包好的那块烧得漆黑的,还沾着焦炭血肉的玉石拿出来。

    “嬷嬷浑身须发全无,周身衣服被烧毁,面目全非,身体微微呈弓形,确定是被烧死的无疑。”

    “嗯。”宁无忧微微点头,似乎是回忆了一下,说道:“当时昭阳让她去拿烟花,她便去了。因为是烟花,堆放在露台边,没有特别的需要,工部的人也不会让人接近,所以,当时,只有公主的嬷嬷接近了烟花筒。”

    “是。”木梓衿说道,“我当时也看着那嬷嬷,她拿着烟花筒回来时,身后的烟花便爆炸了。”

    宁浚有些沮丧,还有些羡慕,“五哥,你记性那么好,当时那么多人忙来忙去,你竟然还把那嬷嬷的行踪记得一清二楚。”

    宁无忧无奈蹙了蹙眉,说道:“并不是我记性好,而是烟花本身就不会让人轻易靠近。”

    “就是。”木梓衿连忙安慰他,“当时那么多人,爆炸之后那么多人被烧被炸,哪儿想得了那么多?”随意安慰之后,她又对宁无忧说道:“所以,我怀疑,也许火源是在嬷嬷身上,便检查了她尸体,从她身上搜出了这个东西。”

    她将手绢展开,露出里面烧黑的东西。

    “这像是一块玉石。”宁浚好奇地盯着,说道。

    “玉石也不会引起火来。”宁无忧淡淡的看着她的手心,眉头一沉,带着些愠怒,说道:“这不是本王给你的手绢?你竟然用来包裹这么个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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