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晃踏进房间的时候忍不住抬手捂了下鼻子,房间里烟雾袅袅,香火味厚重到发腻,看起来像是昼夜焚香不曾间断,让人呼吸都有点困难。他捏着鼻子适应了几秒后才抬头向四周打量,对房间布置说不上什么名堂,莫名却觉得有股凉意悄悄从脚底向上升起。

    这里不太像是个住人的地方,更像是个供奉虔诚的佛堂,一张香案上镇着两尊半人高的像,一个光头烫戒疤,一个手持素拂尘。祁晃下意识多看了两眼——就算以他贫瘠的相关知识来看,也知道这两尊像不是一个体系的,忍不住有点咋舌:“老人家您……信仰挺广泛哈?”

    “也谈不上什么信仰,只是每日晨昏都习惯拜一拜。做什么事都要诚心实意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可不行。心诚才灵不是?”老太太和蔼地说,试探地看了祁晃一眼,“小伙子长得真精神,又这么年轻,得道行果然不在年高。”

    “不不不我只是路过围观看热闹的,没有道行,没有没有。”这误会实在太大了,祁晃连忙予以否认,坚决捍卫自己的科学卫道士身份,不和后进思想者们同一阵营。

    不过破除封建迷信办公室主任这种职称他也是不会说的,这身份太容易被老太太直接扫地出门了,他又不傻……

    “我是个……看不惯您孙子身上纹身的正义路人。”他最后只能这么介绍自己,没想到老太太看向他的脸色顿时就和蔼可亲起来,拍了拍他的手背,朝他赞同地点点头,“对,我也劝我孙子洗了那些纹身,他怎么都不听……多谢你了小伙子,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把他打了一顿……祁晃咳了一声,煞有介事地清清嗓子,脸不红气不喘地睁着眼睛说瞎话,实力胡编乱造:“以德服人。”

    好在老太太没有真的追究他是怎么用德的,而是喃喃地说了句什么,虔诚地跪在香案前祷告了一番。她的神色认真到近乎惶恐,祁晃看了一会儿,便有些不自在地将视线移开。

    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的迷信老太太,可她怎么就知道那种夺人福泽损阴德的符呢?祁晃纳闷地想,要说无意中得来的那也太牵强了,他成年很久了,想法没那么天真。

    由于不方便朝老太太看,他的视线只能向各个方向到处乱瞟,这时才发觉这个屋子里可不是只供奉了两尊铸像那么简单。墙上贴着的符、墙角镇着的纸,案底下隐约露出一角的红线……奇奇怪怪的东西摆了满屋,祁晃还在桌子上发现了几张新写的纸,上面写的都是两个人的名字。

    张媛,冯萱萱。

    她们是谁?

    虽然心下疑惑,但祁晃本能地觉得这种事情问韩平比问他奶奶靠谱,于是自始至终也没有多问。没一会儿老太太便从香案前起身,继续拉着他的手闲话家常,祁晃从善如流地应和着,如同对屋里的其他摆设毫无发现也毫无兴趣。

    在交谈中他知道了一些韩平的具体情况:小时候一直是个活泼健康又听话的好孩子,十几岁的时候他父母离婚,妈妈远嫁,没多久父亲也因为一时糊涂进了局子,没有父母约束之后他才越来越混,逐渐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对不起这孩子……”老太太呜咽着说,声音沙哑,“他原本是个好的,现在也很孝顺……都怪他妈妈,都怪那个女人……”

    涉及到别人家事,祁晃理智地坐在一边,没有接话附和,只是由着她尽情地哭了一会儿。老太太渐渐也自行平静下来,拍着祁晃的手,状似不经意般问:“对了小伙子,你和算命的那个小姑娘熟吗?知道她的情况吗?”

    来了。祁晃心中一凛,面上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我认识她,不过不太熟,只知道她最近很有名,挺多人慕名来找她。”

    “哦……”老太太难掩失望之色,祁晃看在眼里,沉吟了一下后摇摇头,“老人家您也别太信她,算命这行的骗子多了去,可能只是想来你家拿了钱就跑呢。”

    “她不是。”老太太摇摇头,意味深长地说,“她是有真本事的。”

    为什么这么笃定?祁晃沉默着想,是因为你也有点门道,还是因为阮歆发现了那张符的不对劲?

    好在千说万说,现在一切都还只是猜测,说不定不过是自己吓自己呢?祁晃抬手用力抹了把脸,觉得自己有点待不下去了,连忙做侧耳倾听状听了一会儿,开始皱眉:“外面怎么这么吵,他们在说什么呢?”

    “什么声音,我没听见啊?”老太太茫然道,祁晃嘴上说着去看看,起身走到门边拉开门,快速扫了一眼后,顿时稍微松了口气。

    好在韩平和阮歆是真的待在客厅。

    “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吵?”祁晃朝阮歆打了个眼色,漫不经心般迈出了房间门,走到她旁边坐下,“有什么新鲜事吗,也给我听听。”

    “嘿大哥你来得正好!”韩平兴奋地一拍大腿,指着阮歆满脸激动,“大姐太神了,她居然算出我今年会出大变数!你们不知道,以前也有人跟我这么说……”

    祁晃怀疑地看了阮歆一眼,阮歆微笑以对,于是他忽而就福至心灵,转向韩平时叹了口气。

    “我觉得这个大变数可能指的是我们。”他十分同情地猜测。

    韩平愣了一下,看着他想了一会儿,估计是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变得有点垂头丧气。

    “聊什么呢?”韩平的奶奶此刻也笑呵呵地走了出来,直接坐在了阮歆对面。祁晃见状一惊,不过他此时再挪位置就显得太刻意了,而且还刚说了跟阮歆不熟,一时只能紧盯着老太太,整个人都有点紧张。

    阮歆反而显得很轻松,她从包里掏出一张符纸,微笑着递给老太太:“老人家,您昨天在我那里求的符,我今天画好给您送来了。”

    “好,好姑娘!辛苦你了!”老太太高兴地接过来,打开仔细看了一会儿,感激地朝阮歆连连道谢,还要留她在家吃饭。阮歆看上去无意多留,婉拒后就要告辞。祁晃见状也站起身,说不打扰一家人吃饭,和阮歆一同离开了韩家。

    他们下了楼一路沉默着走了一段路,直到视线中彻底看不见那栋居民楼后阮歆才突然停下来。祁晃也跟着停下来看她,阮歆转了个身,将后背对着他。

    “帮我看看上面有没有什么东西。”她言简意赅地说。

    祁晃自从进了那个屋之后多少也就明白了阮歆的意思,仔细看了一会儿,从她的脖颈衣领下来翻出一小块黄纸,连忙拿下来给她看:“这个?”

    “嗯,刚才临走时她拍了下我的肩,我就知道可能有点东西。”阮歆接过纸看了一下,一松手一小块碎纸就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雕虫小技,走吧。”

    “有没有什么问题啊?”祁晃忧心忡忡地跟上她,自顾自在一旁念叨,“这老太太有点邪门啊,是不是想害你?她还跟我问起你来着,桌上供奉的还是两个系统,而且她还乱放奇怪的玩意儿,撕纸,上面写人名……”

    “写的谁?”阮歆突然问。

    嗯?祁晃仔细回忆了一下:“张媛,冯萱萱。看到的时候挺纳闷,所以记得听清楚。”

    “我问了韩平具体情况,一个是她儿媳妇,另一个是被她儿子糟蹋的可怜姑娘。”阮歆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祁晃,“她没跟你说吧?她儿子是因为糟蹋了个姑娘才进去的。”

    “这样的情况还要怪罪别人,还想着让别人不得好活。”阮歆喃喃地说,眼中芒泽大盛,“虔诚不是万能的,就算举头三尺真的有神明,又凭什么会保她?”

    祁晃头一次对她的话这么赞同。

    “诶等等?”祁晃突然想到一件事,顿时一急,声音都拔高了一点,“你知道她有古怪你还把画好的符给她?!让她拿着去祸害人啊?!”

    阮歆怔了一下,转过头来看他:“我跟你说了她找的那个符其实不对吗?”

    祁晃顿时一愣:“……哦,说了。”

    “我是照着她给的图案画的啊。”阮歆耸了耸肩,云淡风轻地说,“不就是画了个假冒伪劣的高仿给她嘛,这么激动干什么,又不能当真的用。”

    祁晃:“……哦,对吼,也是。”

    我他么怎么自从遇见她之后就越来越像个傻逼啊?!祁晃在心里痛不欲生地想,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这个标签,大概离他越来越近了……

    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怪我对吧,他在心里搜肠刮肚地安慰自己,就跟宠物狗误食了家里的老鼠药,结果药是假的狗没死一样,很难说这个卖假药的是应该骂还是应该夸……

    阮歆这个人,真是太深不可测了,他最后在心里由衷地感叹。就这么说服了自己,若无其事地将对于自己的质疑抛到了脑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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