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桃花

    第二日,王思莒带着自己属下十几人来到傅清流府第打算为傅清流送行。谁知一到傅府,只见大门紧锁。傅清流已是出了京城。王思莒顿时感到颇为寞落,只得作罢。

    过了几日,刑部晨会之后,沈不为将王思莒叫住,又带他到案卷库房说话。此地乃是历年刑部大小案件文书存备之所,平日极少人来。

    沈不为神神秘秘的道:“小弟有一事相问,这件事只和王兄有关。”

    王思莒道:“是什么事沈兄说便是了。”

    沈不为直言道:“王兄近日可曾得罪了什么人么?”

    王思莒笑道:“咱们刑部抓人判案,整日做的都是得罪人的事,沈兄倒是说笑了。”

    沈不为道:“小弟是指王兄近日可曾得罪了大内的人?”

    王思莒道:“沈兄为何有此一问?”

    沈不为道:“小弟早些时候听到一些事,便想说与王兄知道。”

    王思莒笑道:“什么事这么神秘?倒叫沈兄如此在意?”

    沈不为道:“王兄前几日侦办魏思源府第罹火一案,昨日吏部下了一道文书,说王兄私藏魏府财物,判刑部查明此事。”

    王思莒一惊,心道:自己为了与端王、秦将军等人周旋,前几日第一次收了平生第一笔私银,今日便被吏部问罪,这因果报应来的也太快了。

    沈不为道:“这件事怪还怪在后边,吏部的革职文书上到朝廷,却被大理寺退了回来,还回文说王兄办案一向廉明,却着吏部彻查妄言诬告之人。咱们当差之人平时收拢些油水,乃是稀松平常之事,王兄既然被人背地了捅了刀子,想必是得罪了什么朝廷的人。”

    王思莒道:“沈兄可知是何人所为?”

    沈不为道:“这吏部举贪的文书,最是保密的紧。小弟也不是何人上书。不过王兄可不必担心,这大理寺既然将吏部公文打了回来,必定是有朝中大臣授意。这两个人一个要王兄身败名裂,另一个却保下了王兄。所以小弟适才说道此事甚为奇怪。”

    王思莒心道:害自己的那个人自己实是无从猜起,自己这些年来从没为上司官长送过一两银子,恐怕连刑部的两位侍郎都巴不得自己走人;救自己的人却是好猜,自己唯一一次送贿金于人,便是送给秦将军。若是朝中有什么人能替自己说一句话,那此人必定是秦善无疑。这端王、秦将军都是魏思源灭门一案的主事之人,此案定案文书乃是说魏家酒后失火,事属意外;如此定案此案就算了了。两人当然不想从此案中查出什么私纳贿金事端,否则定会牵连到二人身上。毕竟魏氏一案中,这二人才是贪金最多的人。由此说来,两位朝廷大员保住自己,却是为了一己之私而已。

    王思莒道:“这升官罢官都掌握在朝中大员手中,咱们这些六部当差的也不能怎样,担心也是没什么用。”

    沈不为道:“王兄说的也是,但既然在这六部为官,所任非轻;王兄这些年出生入死立下的功劳,却不能一朝弃之。这官职于王兄是数年苦心经营所得,但是对朝中大臣来说,不过是几句言语便葬送了。王兄好似刑部的筋骨,刑部要是没了你,便是一堆腐肉,王兄还得好自为之。”

    王思莒道:“沈兄之言,小弟甚是感激……”

    话说一半,只见杨祝匆匆闯进来道:“见过王大人、沈大人,小人有要事禀报。”

    沈不为见是右厅的人,自己不便知晓,便告辞了。

    王思莒道:“什么事这么紧急?”

    杨祝道:“却才一个叫小娟的丫头来找大人,却说有要紧的事报知,现就在门外等候。”

    王思莒立时想到难道是孙丽华有事,忙将小娟唤进来。

    小娟一进门便哭哭啼啼的道:“王老爷,我们家小姐被刘老爷家的人请去了。”

    王思莒急道:“是那刘魁么?”

    小娟道:“就是那对双生的刘老爷。”

    王思莒一听是不惊不疑兄弟,连忙带剑出了衙门,向刘魁府中驰去。杨祝见事出紧急,便吩咐刘方带衙门兄弟去刘魁府中接应,自己也牵了匹马追王思莒去了。

    王思莒在御街上一路飞驰,一路上惊得路人、商贩四处躲避,也不知踏翻了多少摊子。王思莒心道:这次不惊不疑兄弟捉了丽华去,定是因为上次“云盛陶坊”之辱,二人不敢动我,却将丽华捉去了。此去刘府,无论如何也要将丽华救回,若是她没事便罢,若是稍稍受些折辱,我便一把火将刘府烧了替丽华出气。

    王思莒一向为人谨慎,此时见心上之人有事,什么朝廷律法、官阶声名全都抛到脑后了。

    一路飞驰,不多时便到了刘府。王思莒下马便跃入墙中,直闯进府中去了。刘府家丁眼前一花,见一个官老爷从天而降闯入府中,一时惊得没作声。

    王思莒从前门书房向后院搜去,碰到一个杂役便拉过来问道:“你们抓来的那个琴师现在在哪里?”

    那杂役一愣,见王思莒凶神恶煞的捉着自己一时也没听懂他说什么。

    王思莒只得又道:“你们今早抓来的那个弹琴的姑娘现在何处?”

    那杂役战战兢兢的道:“小的只听说两位少爷请来了几个朋友在后院吃酒,夜里有戏班子进来唱戏,别的小的却是不知道了。”

    王思莒见他却是不知,便向后院奔去。过了几道圆拱门,来到花园里。正见不惊不疑兄弟正带着几个富家公子踏春呢。不惊不疑兄弟突然见王思莒满脸杀气的冲到跟前,都惊得差点哭出来。一干富家公子少爷见这个官差面色不善,也都没得言语。

    王思莒道:“孙小姐现在何处?”

    刘不惊道:“什……么孙小姐?”

    王思莒知他嘴硬,忽见身旁一株桃树正自开花。此时正值阳春三月,桃花开的甚是烂漫。早几年刘魁花了重金请人从雁荡山挖了几十株桃树移栽在花园中,经过这几年精心浇灌,这些桃树已是枝繁叶茂。而此时桃花盛开,不惊不疑便请了京城里的公子哥一起来赏桃花。

    王思莒此时想要镇一镇他们,便回手一剑将这株碗口粗的桃树拦腰砍断。这噬魂剑本就锋利至极,再加上王思莒此时挂念孙丽华,出手甚是果决,这一剑砍在树干上便似切过豆腐般毫无声息。王思莒就着剑势挥手舞了一个剑花,便将噬魂剑收进剑鞘。而此时这株桃树方才慢慢的栽倒在地,只将桃花散落一地。

    刘不疑见王思莒恶狠狠地望着自己,甚是惊恐,便伸手指向后院的一处房舍。

    王思莒忙向哪里寻去,走过几道矮墙,却来到一处戏台,有人正在搭台准备。王思莒将前后的房舍寻了一遍,果然在一间小屋里找到孙丽华;只见她正在望着桌上的瑶琴发呆。

    孙丽华一见王思莒进来,立即喜道:“你来了。”

    王思莒道:“你还好吧?”

    孙丽华道:“我没事。”

    原来今日不惊不疑兄弟请了几个公子哥来府中观赏桃花,又叫了戏班子夜里进府塔台唱戏,本就没什么事。几个人闲谈些琐碎的闲事儿,但有个公子说道听说这京城第一才女才貌双绝,改日须得去见识见识。这刘不惊立马说道这个孙才女果真是名不虚传,说她琴技如何如何的技惊天人,相貌又如何如何的美貌,只将众人唬的甚为神往。这刘不惊甚是得意,又夸口道别看这个孙才女轻易不出门献技,只要我刘家一张口,她是必定要来的。旁人自是不信,这刘不惊便道不信我现在便派人去请她来弹琴,咱们便在这里候着,不出一个时辰,一准叫你们见识一下这京城第一才女。刘不惊马上叫人去翠薇阁请孙才女前来,却又偷偷嘱咐下人,叫他带上一千两银子去,务必请到孙才女,否则不要回来。这个家丁见少爷如此郑重其事,便叫上十几个刘府的家丁,抬了银子向翠薇阁去了。一到翠薇阁,曲有才却是不在。这个刘府家丁便给酒楼的门房使了银子,直进到孙丽华院中。孙丽华自是不肯一往,这家丁见这一千两银子也是请不动贵人,便叫人搬走了秋琰琴,又软硬兼施的硬要将孙丽华带去。孙丽华见这些人霸道,自己一个弱女子实是无力反抗,便依了众人,却偷偷叫小娟速速去刑部衙门找王思莒。刘府家丁备了轿子慢悠悠的将孙丽华请到,正准备向少爷邀功请赏,王思莒便飞马赶到。

    孙丽华将此事细细讲于他知道。王思莒便道:“我本以为你在翠薇阁中可以安然无事,但今日看来却是全然靠不住。你今晚便搬去我府中居住如何?”

    孙丽华一听此言,立时粉染了双颊道:“你……你是要接我进府吗?”

    孙丽华以为王思莒此言是决定娶她过门,心中自是惊喜,连此时身在何处都忘了。而王思莒却只是想将她接进府中,以免孙丽华再受滋扰。

    王思莒道:“正是,晚些我便让人去酒楼取了你的物事过来,从今以后你便在我府中居住,再没人敢来滋扰了。

    孙丽华只感到身在梦中,眉目之间全是喜色,她还未开口,忽然听到门外许多人正在乱糟糟的吆喝。

    王思莒道:“走,咱们出去看看。”

    孙丽华道:“这些人真的是吵的紧呐。”她有心上之人伴在身边,心中已是感激至极,连早些时候捉她来此的刘府家丁都毫无厌恶之情。在她眼中就只王思莒一人而已,只要王思莒伴在身边,便是塌了天、陷了地她也是全然不在乎。孙丽华携了秋琰秦,喜滋滋的跟着王思莒出门来看。

    只见三四十个刘府家丁持了棍棒将两人围住,不惊不疑兄弟站在人前道:“王思莒!你这天杀的奴才!今儿个敢来我刘府撒野,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界儿!今儿个我要看看你到底有多横!”

    王思莒暗笑道:不用说两兄弟自是找了一堆打手来,否则言语也不会这么硬气。他往顾四周,果然见刘氏兄弟身后有四五个护院气势非凡,或背了长剑,或别着双刀,想来都是江湖中人。

    原来这几人都是刘魁近日在江湖上搜罗来的高手。自上次“云盛陶坊”被王思莒惊出一身冷汗,刘魁便知道自己府中这几个三脚猫实是派不上什么用场。于是便托黑道上的朋友四处打探流落江湖的高手,不日间找到了几人,这些人或是身负命案之人,或是江洋大盗,都是些心狠手辣的硬角儿。刘魁便将这些人都扮作自己的护院家丁,又将他们接入府中,当做自己两位公子的亲随护卫。

    王思莒一看这几人的相貌眼神,便知道不是善善之人。他本来想要教训众人出气,但此时丽华就在身边,出手教训下这些人不要紧,但丽华的安危却是没办法照顾周全。略一沉吟便道:“大胆!你竟敢辱骂朝廷命官,你可知罪!”

    刘不惊道:“你为了区区一个青楼歌女竟然如此放肆!今天要不教训教训你,你便当我们刘家是吃干饭的?!”

    王思莒本来见孙丽华无恙,担惊受怕的心思随即云消雾散。便想随便惩治一下这两兄弟,此事便了。但刘不惊竟然将孙丽华称作青楼歌女,这比侮辱他自己还要怒之过甚。大怒之下,王思莒便挺身攻向刘不惊。刘不惊本就不会什么武艺,见王思莒窜过来,向后便跑,刚跑了两步,扭头一看,王思莒又奔了回去;而府中两位高手正拿着断刀站在身前。

    原来王思莒为了保住孙丽华周全,便决定先破了这群打手的气势。他以迅捷无伦的身法攻向刘不惊,刘家的护院自是上前阻隔,但王思莒有噬魂剑在手,瞬间将出招拦挡的一刀一剑砍断,随手震开二人,却将刘不惊的右耳削了下来。这样一来果然将众人镇住,几个高手连同即使个家丁都不敢动手了。其实这几个高手中有两人着实厉害,当真若要实打实的以一敌五,王思莒却不能迅速取胜。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这官差冲上前来又退了回去。但只听两声脆响两名护院高手呆站在原地,大少爷的耳边却是流血不止。这刘不惊见王思莒退了回去,正要出言讥讽,忽然觉得右耳凉飕飕的,伸手一摸竟是鲜血淋漓,耳朵已是不见,立时吓得狂哭起来。

    王思莒道:“侮辱朝廷命官,便是如此下场!还有谁想再试一试?”王思莒便要带孙丽华出去。

    这时一个刘府护院道:“且慢!王大人擅闯刘府,又将刘公子无故重伤,怎么能说去就去?”

    另一个拿着双钩的护院却道:“你手里拿的宝剑叫什么名堂?”

    王思莒一愣,这人显然不是久在刘府之人,否则自己家的少爷被人打伤他都满不在意,反而对敌人的宝剑垂涎三尺。但这人能在自己一招之下便瞧出了门道,应该也是个好手。

    王思莒不想在噬魂剑上多做纠结,便道:“刘不惊侮辱朝廷命官,本官不得不略施小惩;刘府劫持了这位小姐入府,却将朝廷律法弃之不顾,本官日后自会追究此事。”

    那护院道:“这位小姐那是我刘府请来,如果有所冒犯你可以将刘府请人的家丁捉去问罪。但你无端伤人在后,这里几十双眼睛都瞅的真亮,你却如何说去就去?”

    王思莒见这人也是个角色,此时用言语绊住自己,不让两人脱身。

    王思莒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护院道:“在下只是刘府的护院,姓甚名谁都无关紧要。但你说刘公子侮辱朝廷命官,有谁曾见来?”他入府不久,又自顾身份,不肯叫刘不惊作“大少爷”。

    众家丁纷纷应道:“大少爷从没有侮辱朝廷命官。”

    “你这当差的是血口喷人!”

    “把他绑了送衙门问罪!”

    刚才那个拿着双钩的护院又道:“你把你手里的剑拿来我看看,我们就放你出门!”

    王思莒心道:此人如此想要自己的噬魂剑,像是有点什么也顾不上了。这人看来是个直肠子,说话直来直去,却不知他是怎么在刘府立足的。见这些人不肯轻易放走自己,便决心一战,他转头握住孙丽华的手,微微一笑道:“不用怕,我自会带你离开此地。”

    孙丽华根本就没将这几十人放在眼中,她的心思只在王思莒身上;王思莒轻轻握了她的手,她便觉得今日被这不惊不疑兄弟捉来此地倒是值了。

    孙丽华笑道:“我才不怕呢。”

    刘府之人渐渐围上,王思莒正准备动手,却见有十几个人涌进了戏场,正是杨祝带着衙门之人到了。杨祝一见这势头,忙护在王思莒身旁喊道:“大胆奴才!竟敢冒犯朝廷命官,你们不要命了吗!”

    刘府家丁虽然人数众多,但谁都不敢跳出来对抗衙门的人。

    杨祝转向王思莒道:“这些人如何发落,还请大人示下。”

    王思莒道:“适才那几个护院打扮的人来路不明,你带着衙门的兄弟抓回衙门问话。”原来王思莒见这几个护院在衙门捕快冲进来时趁乱退紧了人丛中,便叫杨祝搜出这几人。

    杨祝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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