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处决半天云的日子,这日庭州城的广场上早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监斩台上梅尚白端坐正中,面无表情,然而却留心着周围地一举一动,心思飞转,把今日的计划回想了一遍又一遍,以便做到万无一失。

    梅默存已经带着人偷偷潜伏在都护府周围,等梅冰之给江延之下药后便冲进去一举控制整个都护府。午时都快到了,半天云还没带到。梅尚白虽是监斩官,不过这次实际的权力却掌握在江延之的亲信管家江童手里。

    江延之为了避免行刑时发生意外,所以并不亲自来监斩,而他的亲信江童不是朝廷命官,无权监斩,所以江延之才安排了梅尚白做这个傀儡监斩官。而从押解犯人,到行刑都要看江童的意思。

    犯人终于带到了。梅尚白从监斩台上望去,只见囚车被黑布蒙起来了,周围跟着许多精兵押送。到了行刑台,许多精兵围着,外人根本看不见囚犯是怎样从囚车里被送到行刑台的柱子上的。

    精兵四散开,分别把守住行刑台的四面,不过明显的南面防守稀松许多。大家只见行刑台的柱子上突然就绑着一个大汉,那大汉垂着头,一动不动,头发凌乱,劈头盖脸地把头脸都遮住了。至始至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梅尚白心中泛起疑惑,马贼半天云叱咤风云,即便是沦为死刑犯也因该有种豪气,而行刑柱上的囚房怎么如此温顺,哪里有半点威风?梅尚白努力地想看看那死刑犯的脸,可是他的脸被头发遮盖得严严实实,一丝一毫也看不见。

    梅尚白心中突然有种预感:今天只怕有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或许我们的计划会不那么顺利。

    梅尚白正想着心事,江童来到了他身边。梅尚白赶紧起身,两人互相叙礼罢,归座。江童就坐在梅尚白旁边,虽然他名不正言不顺,不过周围的人却不敢有任何异议。

    都护府今日也戒备森严,禁闭各个门禁,不准任何人随意出入。江延之在他的书房里整理东西。早有探子探出木鹰已经混在行刑台周围的人群中准备劫囚了。等江童带人杀了木鹰,自己就回扬州去,擅离职守有什么大不了的?

    梅冰之在她的房间门廊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走来走去。梅尚白让她在午时之前让江延之喝下孟婆汤,可是现在午时已过,她连江延之的面都没见上。

    自从上次去地牢探监回来,江延之就没来看过她,她放下身段主动去找他,也总是吃闭门羹。她不时抬头望着前面楼上江延之的书房,她知道江延之就在里面,她今天早上已经去过他书房好几次了,每次在楼下就被守卫拦下了,说是江延之不见任何人。她求守卫去为她通传,结果也是一样的回话。可是她又明明看见有两个管事的人进去了。她明白了一定是江延之下令不让自己去见他。怎样才能见到江延之呢?梅冰之愁肠百结。

    突然她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办法。“不管行不行,也只有尽力一试了。”

    她叫丫鬟立刻在院子里摆了一桌香案,自己跪在香案前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密切注视着江延之书房的动静。

    江延之听到后面梅冰之的嚎啕大哭,悄悄走到窗前看了一眼,只见院子里摆着香案,梅冰之跪在前面大哭。

    江延之心想:“她是在哭半天云了。不过她一向安静,今日就算哭半天云也不会如此张扬。她应该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引起我的注意,要想见我吧。反正我也快离开庭州了,就去见她一面,也借她的香案祭奠半天云,虽然今天行刑台上的并不是他,不过他回到京城也免不了这一天。”

    午时三刻已到,梅尚白看见江童面色有些焦急,眼睛急切紧张地寻觅着什么,似乎在等待什么。这时梅尚白刚好看见梅默存派了人到监斩台后来,“这个时候江延之应该已经喝下孟婆汤,难道出什么事了吗,何以梅默存居然如此冒险在这个时候派人来找他。”

    梅尚白便对江童说:“江总管,我突然有些内急,先去方便一下。”

    江童看见行刑时间已经到了,而木鹰还没有露面,正在担心错失机会,此时梅尚白要延迟行刑时间正合他心意,便道:“大人请便。”

    梅尚白走到监斩台后面,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行刑台上,没有人注意监斩台后面。那个送信人悄悄接近梅尚白,用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午时已过,都护府里还没有动静,公子让我来问老爷怎么做。”

    梅尚白心想坏了,难道梅冰之反悔了?此刻已是骑虎难下,半途收手也已经走漏风声,与其等着江延之秋后算账,不如趁着现在庭州城的大部分兵力都在行刑台,一举拿下都护府。错失良机,更待何时?

    梅尚白对送信人道:“先设法让都护府的大厨房里的张管事用药迷倒府里的守卫,时间虽然仓促,但让他尽量去做,能迷晕多少是多少。然后你告诉梅默存,在都护府后门的一家客栈的废弃的柴房里有个地道,出口是都护府的一口枯井,让他带人从枯井密道进去,给江延之来个釜底抽薪。”

    梅尚白回到监斩台上,多年察言观色的敏锐让他立刻注意到江童面色有些埋怨不忿,他飞快的环顾四周,发觉行刑台四周的兵力布防又有些微小的变化,南面的口子留得更大了,而另外三面的防守战线拉得更长。再扫一眼那群激动的看热闹的人群,多年的经验直觉告诉他,这群人里混着图谋不轨的人。

    江童有些嗔怪地对梅尚白道:“大人怎么去了这么久,身体不舒服吗?”梅尚白刚走,江童就发现了混在人群中的木鹰的踪迹,可是一眨眼又不见了。他如何不嗔怪梅尚白久去不回延误战机。

    梅尚白道:“多谢江总管关心,我没事。只是午时三刻已过,延误了时机,这可怎么好?”

    江童道:“那大人现在赶紧发令行刑吧,好在并没有延迟太久,还勉强可以回去复命。”

    梅尚白便从令桶里抽出斩令牌扔到地上。刽子手得令便举起屠刀,行刑台下突然安静下来,大家屏息凝神,又惊恐又期待地瞪大眼睛注视着行刑台上。这时从人群中突然冲出几匹马,马上的人驱使着马横冲直撞,人群顿时骚乱起来,喊声四起:“马贼来劫囚啦——”

    那几个马贼骑着马直冲向行刑台,江童起身,举起一面红色旗帜晃动,大喊道:“快射死这些马贼!”

    于是立刻万箭齐发,射向那些马贼。原来江童早在行刑台四周的高楼上早埋伏下一圈弓箭手。看热闹人群立刻惊慌地四处逃窜,不少人被乱箭射伤射死,躺在地上。那几个马贼在漫天箭雨中行了没多远也被射下马来。不过马上又有几个马贼骑马从行刑台的南面冲过来。有几个马贼接近行刑台,行刑台四周的守卫立刻围过来与马贼厮杀,顺势喊杀声震天,行刑台四周血流成河。

    江童指挥着守卫与马贼搏杀,马贼分成好几批车轮依次冲击行刑台。马贼接着飞马的威势把守卫冲击地七零八散,一时招架不住。江童明明看到之前行刑台周围的人群中没有马匹,他不知道这群马贼是怎么在他眼皮子地下把马藏起来瞒过他的。好在今天江延之把几乎全城的兵力都交由他布防在这里,除了行刑台,广场外围也布下天罗地网,城门也关闭了,这群马贼是有来无回。

    这时已经有几个马贼冲破了重围,杀上行刑台了。刽子手举着屠刀乱舞一气,他只杀惯了五花大绑的毫无反抗能力的死刑犯,何曾与不要命的马贼过过招。其中一个马贼只随手扔出一块石子打在刽子手的手臂上,刽子手立刻感觉手臂一阵酥麻无力,手里的大刀不听使唤,反向朝自己的头面劈落下来,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应声重重倒在行刑台上,震得行刑台颤动不止。一些守卫冲上行刑台与马贼厮杀。

    江童看见其中一个身着紫色衣服的马贼勇猛异常,不是木鹰却又是谁?

    江童大喜,高喊道:“谁能杀了那个穿紫衣服的马贼,重重有赏!”

    于是守卫们都争先恐后地去围攻木鹰。另几个马贼则拼死保护木鹰,不让守卫近木鹰的身。

    木鹰在那几个马贼的掩护下接近行刑柱,对那个头发劈头盖脸的人说道:“大哥,我们来迟了,让你受苦了。”说着就用手里的马刀砍断绑着的绳索,然后扶那人起来。

    那人道:“不晚不晚,刚合适。”

    木鹰听着那人的声音觉得怎么这么耳生。那人把头发扶起来,露出他的脸。木鹰便看见一张长满肉疙瘩的狰狞面目,顿时惊呆了:“你是谁?”

    那人道:“你不是叫我大哥吗?我便是你大哥呀。”说着从袖里掣出一把锋利的匕首一下子刺进木鹰的肚子了。

    木鹰顿时口喷鲜血,他高声大叫道:“我们受骗了,这不是半天云大哥,兄弟们快撤。”

    木鹰忍着剧痛用马刀和那个满脸肉疙瘩的人厮杀起来,一面杀一面退。其他马贼闻言后也开始撤退。江童再挥动红色旗帜,四周又是万箭齐发,马贼纷纷倒地,就连许多守卫也被乱箭射伤射死。木鹰也在乱箭攒射下倒地身亡。

    梅尚白看到这一切,心想,这个江童现在掌握着庭州几乎所以的兵力,从刚才他指挥守卫围攻马贼的镇静和机智看来,他真是个不容小觑的人,更何况他是江延之的心腹,无法收买。这边剿杀马贼的战斗马上就要结束了,而都护府那边,梅默存还不知道怎样。要是江童立刻带兵会都护府复命,发现我们正在攻打都护府,就我们那点兵力完全无法招架,不如现在趁乱除掉江童,以免功亏一篑。

    梅尚白偷偷扣住了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机弩,这时江童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行刑台那边的马贼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监斩台上他身后的梅尚白。梅尚白举起手,在袖子的掩饰下扣动机弩,一只喂着毒的小箭飞出去,从侧面贯穿江童的右耳,射进他的脑袋。

    江童转身看见梅尚白脸上浮现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你,你——”剧毒发作,江童登时倒地身亡。

    梅尚白大喊道:“江总管被马贼射死了,将士们努力杀敌,为江总管报仇!”他接过江童手里的红色旗帜,开始指挥守卫击杀那几个负隅顽抗的马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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