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延之时不时就到梅府走动,有时略坐一坐就走,有时到后花园转一圈再走,但是从来不去看望梅冰之,梅冰之也从来不出来相见。

    有了江延之的吩咐,梅冰之现在的日子比以前舒服多了,吃穿用度下人再也不敢怠慢,也没有人再敢去她面前说三道四、指桑骂槐。她倒也安享这样的清闲。

    江延之到梅府的时候倒是碰见梅妍几次,不过几乎没有说话。

    这天江延之又到梅府来了,梅尚白在外相陪,梅夫人居然没有和梅尚白一起相陪江延之。梅夫人到了梅妍的房间。

    早有贴身丫鬟锦儿告诉过梅妍,江延之来了,意思是提醒她梳妆打扮到前厅或者花园去偶遇江延之。梅妍的心思早被这些下人看透了。梅妍却赌气睡在床上,拒不梳洗。

    梅夫人进来,看见梅妍侧身躺在床上,便问:“我儿为何这个时候还不起来梳洗?”

    梅妍道:“梳洗了给谁看?”

    梅夫人道:“给你想看的人看。”

    梅妍道:“他又不是专程来看我的,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到他跟前晃荡,好没意思。”

    梅夫人坐到梅妍床上,一把将梅妍拉起来,严肃地问道:“你是真的喜欢江延之,非他不嫁吗?”

    梅妍有些气恼,说:“母亲说这些做什么?我是否真心喜欢他又如何,难道叫我和园子里的那个去争风吃醋吗?”

    梅夫人道:“你真是好没出息。你若是真心喜欢江延之,便一时屈尊降贵与那贱人争一争又有何妨?当年我又何尝不是与那贱人的母亲斗得你死我活。那贱人的母亲争不过我,难不成生下个女儿还要爬到我的女儿头上去。我自有法子摆布她。”

    梅妍疑惑地看着梅夫人,问:“母亲——”话还没有问出来就被梅夫人打断,梅夫人叫过身边两个心腹丫鬟春桃、夏荷,咬着耳朵吩咐几句。春桃、夏荷心领神会,笑着说:“夫人放心。”便退出去了。

    梅妍好奇地问:“母亲跟她们说了什么?”

    梅夫人得意的笑了笑,说:“赶紧起来梳妆打扮好,母亲带你瞧好戏去。”

    梅妍闻言起床梳妆打扮,梅夫人带着她来到后花园枕霞阁上。枕霞阁是梅府最高的一座楼阁,夕阳西下,满天云霞时,枕霞阁高耸入云霞,就像枕着云霞一样,故此得名。站在枕霞阁上可以将整个梅府后花园收入眼底。枕霞阁是观景楼,更是梅尚白和梅夫人的瞭望塔。

    梅妍和梅夫人登上枕霞阁,将整个梅府后花园收入眼底。梅妍问:“母亲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梅夫人神秘地说:“等着就行了。”

    梅妍仔细地搜寻着,焦急地等着。突然看到春桃和夏荷两人鬼鬼祟祟地躲到一座假山后面,那座假山刚好临着一条穿花拂柳的小石子路。而那条小石子路是江延之每次到后花园来都要走的。

    又过了好一会儿江延之到了后花园,梅尚白本要陪他,但被他拒绝了,他想一个人走走。梅妍看到江延之走进后花园心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她回头看了看梅夫人,神情忐忑。梅夫人则一脸淡然,脸上还夹着一丝惯常的微笑。

    江延之慵懒地在花园里走着,果真又不自觉地走上了那条他每回必走的小石子路。春桃和夏荷一直透过假山的孔隙密切注视着江延之,看到江延之快要走近她们躲藏的假山时,两人开始说话:

    “江大人对咱家二小姐可真好,真让人羡慕。”

    “可不是嘛,论二小姐的姿色出身,能攀上江大人这个贵婿可真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真是羡慕死人了。”

    这时江延之刚好经过假山,听到了春桃和夏荷的谈话。这种背后嚼舌根的话他根本懒得理会,继续轻轻地往前走,不做停留。

    “可是咱家二小姐好像并不想嫁给江大人。”

    “下人们都这么说,我也早就听说了。可是二小姐她为什么不想嫁给江大人呢?”

    “这个我倒听到一点风声,只是不知道真不真。”

    这几句话飘进江延之耳朵里,江延之顿时就怔住了,好奇心一下子攫住了他,不由得停下来侧耳倾听假山背后的谈话。

    春桃和夏荷听到江延之停下了脚步,互相微笑使了个眼色。

    “你快说给我听听。”

    “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别人,要是被传出去,若是被江大人知道了,咱俩死无葬身之地。”

    听到这里江延之一下子紧张起来,到底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还记得咱们跟随老爷来庭州的路上曾遇到马贼吧。”

    “当然记得,当时真是危险极了,我吓也吓死了,现在还时常做恶梦。”

    “当时二小姐不是被马贼抓走了吗。”

    听到这里,江延之心又紧了一下,震惊极了:原来冰之曾被马贼抓走过!

    “记得。当时二小姐被马贼抓走后,夫人和大小姐可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大家都以为二小姐被马贼害死了。”

    “对啊,可是三个月后二小姐居然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大家都吃惊极了。老爷和夫人问了二小姐好多次,可是二小姐对这三个月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并且二小姐回来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一整天地不说话,只是想自己的心事,不时还痴痴地笑。隔三差五的还喜欢放风筝,说什么要像风筝一样飞走的呆话。”

    “是这样的。可是这跟二小姐不想嫁给江大人有什么关系呢?”

    “哎呀,你真是榆木脑袋啊!二小姐落入马贼之手居然还能活着回来,回来后又这般性情大变,大家都说二小姐肯定被马贼给糟蹋了。”

    “啊——”夏荷假装吃惊地叫了一声。

    江延之听了也差点站立不稳。

    “你小声一点。”

    “那要是二小姐真被马贼糟蹋了,那她怎么还有脸面活着回来?要是我,早就死了算了。”

    “所以啊,你看我们二小姐那副冰清玉洁的样子,实际上哪有半分廉耻之心?听说她经常一天一天的坐着想心事,不时还傻笑,说不定她还爱上马贼了。”

    “啊?二小姐怎么也是个官家小姐,将门千金,怎么能爱上马贼呢?”

    “所以说啊,二小姐才不想嫁给江大人,害怕被发现她早已不是完璧之身。”

    夏荷还在假装唏嘘感叹,春桃说:“别再感叹了,我们赶紧走吧,出来偷懒已经好一会儿了。”春桃和夏荷从假山的一边走了。

    江延之怔怔地定在原地。刚刚听到的话像一道道鞭子狠狠地抽在他身上。她们说的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自己又该怎么办?他无法想象冰清玉洁的梅冰之,夜夜在梦里和他缠绵缱卷的梦中人曾被马贼侵犯,甚至是她心中还爱着马贼。“不,这不是真的。我要去找她问清楚,难道这就是她不愿意嫁给我的原因?”

    江延之怒气冲冲地朝梅冰之的小院走去。走到院门口,正要推门进去的一瞬间江延之却卸掉了勇气:我去质问她有什么用呢?这些话我怎么在她面前问得出口?不管是不是真的,这些话都会伤害她,也在伤害我。江延之的思绪百转千回,最后他转身离开,自己怎么听信两个丫头乱嚼舌根的话,在这里庸人自扰,还差点一时冲动去做一些伤害冰之也伤害自己的傻事。

    枕霞阁上的梅妍自从看到江延之驻足偷听假山背后的春桃夏荷谈话,心就一阵阵发紧。看到江延之快步冲到梅冰之的院门口欲推门进去,但犹豫徘徊许久最后又悄然离开,心更是吊到了嗓子眼。

    “母亲,是你吩咐春桃和夏荷躲在假山后面说话的吧。”

    梅夫人笑而不答。

    “春桃和夏荷到底说了什么?”梅妍焦急地问。

    梅夫人却答非所问:“江延之居然没有进那小贱人的院子里去质问她,看来倒是我小看了他,他好像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别人左右的人。”

    “你在说什么啊,母亲?”

    “虽然江延之比我想象的更要难摆布,不过他已经心存疑虑了,只要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抛弃梅冰之那小贱人的。”梅夫人转过脸笑着对一脸疑惑的梅妍说,“你要只要努力,江延之早晚是你的。”

    梅妍还要向她母亲问个明白,这时有人上枕霞阁来传话,说老爷请夫人立刻过去。梅夫人便先走了。梅妍急匆匆地下了枕霞阁回到自己的房里,连忙打发人去把春桃和夏荷叫来。

    过一会儿春桃和夏荷来了。梅妍问她们今天在假山后面说的话,春桃和夏荷便将所有的话告诉了梅妍一遍。梅妍听后大吃一惊,问:“并没有这样的事,你们怎敢乱说?”

    春桃说:“是夫人这样吩咐的。不过二小姐到底和马贼发生了什么事情,谁也说不准,这也不能算乱说。”

    梅妍心中阵阵发凉,母亲竟然指使春桃和夏荷玷污梅冰之的名节,以此来挑拨江延之对她的感情。梅妍不满母亲的做法,虽然知道她是在为自己筹谋,可是,可是没想到母亲竟然这样阴险。梅妍心中有种自责,当年若不是母亲使诈,被马贼抓走的就是自己。

    这么多年梅妍一直回避去思考梅冰之被马贼抓走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内心底总有一种自责,觉得梅冰之是替自己受过。今天母亲指使春桃、夏荷对梅冰之名节的玷污,让她害怕极了。如果春桃夏荷说的是真的,那当年要是不幸自己被马贼抓走,那——

    梅妍不敢再想,急忙叫春桃、夏荷回去。自己则和衣歪倒在床上煎熬着。渐渐地她浑身发热,生起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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