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一般从空中流泻下来,初秋的天气,校园小池内的荷花已经香消红残。

    晚风吹来有些凉。

    青蓓换了一件单薄的藕色兰花小棉布衫子,独自走出寝室外。翘首,听见从楼上那粉色的帘子里弹出为米露庆功的阵阵欢声笑语,以及杯筹交错的嘻闹,圆月把皎洁的月光,洒满了整个楼层。

    青蓓不觉孤寂惆怅。地上枝影疏深交错,象印在精致混白瓷瓶上的一道花纹。青蓓走着,忽然伸手在路边的花丛里折了一朵木槿花,静静地俯身相看。这顽强的路边花却在夜风中微颤,似对她悄然示意。良久,竟幽闺深妇般发出一声叹息,摧开了一地的满团乱影。

    这花此时幽自静静地开放,正如天上的浮云幽自静静地流走。我就是这幽自走在浮云里的花朵,恍恍惚惚飘了好多年。如今蓦地里好不容易飘到了月亮的身边,然而一阵风吹过,又飘回到了原处。

    这样的岁月何时才是尽头?

    一边这样想着,忽然唐玄宗的霓裳曲悠悠便在身旁悄然响起,宛如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慢慢浸湿在整个清冷的夜色之中。伴随着有异物滴达滴达地清脆崩落,细听来,竟是满满一瓷瓶赤豆子,一颗一颗倾倒在油黄的小几上。乌色的青帘子后面,母亲清瘦的身影忽隐忽现。一时间,青培拿着花呆呆地站在那里,竟然痴了。

    “哼!”背后响起一声冷笑。青蓓转身过来,却是米露。在白色的月光下,她端着一只高脚酒杯,冷艳神秘的姿态,象一个刚刚得胜的女神。

    “我很想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她喝了一下杯中的酒。

    青蓓急速地转过身,并不回答。然而停了很久,却淡淡地说道:“我不想再提了。”

    “怕痛?”米露转过在青蓓的面前,继续冷笑道:“怕揭你的伤疤,还是……你现在在后悔?”

    青蓓深吸了一口气,忽然笑道:“我有什么后悔的,本身就没你好。祝贺你,米露。”

    青蓓伸出手去,微笑着轻轻想拍一下米露的肩,以示恭贺。老实说,这实在是她的本意。不料米露猛然便推了一下,突然竟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说:“别他妈的在我跟前演戏了!青蓓,我看不穿你?你现在心里一定象穿了把钢刀吧?还在强装笑颜?哭出来,或许会好一点。”

    青蓓撑了几下,忽然低头说:“我为什么要哭呢,也许根本就不值得。”

    米露听了,却将手中的酒杯忽然一摔,这次更加用力地拽住了青蓓胸前那片衣扣,恼怒地说道:“不值得?青蓓你竟然说不值得?那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通宵不睡地去练李隆基的霓裳舞了。你的心不痛,我的心还为你痛!我他妈的比你更适合演杨贵妃,鬼才相信!我们这些人,从小被父母用金子一直捧在了金字塔的塔尖下。为了什么?我们那么多年的努力为了什么?你知不知道父母砸在我们身上的钱摞在地上有多高?这么好的机会竟然被你一句不值得就活活掩饰过去了吗?”

    青蓓被她骂得哑口无言,身子颤了好几颤。

    “青蓓,你清楚你今天丢弃了什么?那是一个通往金殿的大门,金子堆成的殿堂!叶导的贵妃这俩个字价值多少?我们这些人,任谁在它面前都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后宫。可你居然痴心梦想,妄想凌驾于它的上面。这是不是太可笑了!我早就想告诉你了,我早就看不惯你这样故作清真的熊样了!你天天摸着你衣服上的扣子护那么紧干什么,干什么!”

    米露说着便扑过来,一下撕掉了青蓓手中紧紧护着的钮扣,又道:“我告诉你,青蓓,快把你的手拿开,不要认为这样很丢人。你完全可以想象一个富贵的女王和一个可怜的叫化子站在一起是什么比对!醒醒吧,只要是个女人,那座金殿的大门什么时候都是为敞胸露怀的所开。象你这么捂得严严实实,等着人老珠黄,化成一堆青灰去吧!不值得,我让你不值得!”

    米露狠狠地搡她。

    头上一同响着无数个霹雷,青蓓的心在狠狠地颤抖。她好想哭,但是却又强自忍住。眼前却已恍惚,就连米露大步流星地离开,也浑然无觉。只是那么静静地站着,很久,低头看,一缕月华倏然照耀,却依稀望见胸前两片隐约清白的丘壑,那么可怜地在面前坦露。不象是少女最贞洁的圣地,而好象是行将远去的两座小小萦坟。

    “青蓓!”又有一声在身后轻起。

    是舞圆。

    “青蓓,你怎么了,和米露吵架了吗?”舞圆拉住了青蓓的手,青蓓的手已经冰凉。

    “没有,我们俩个这么好,怎么会吵架。”青蓓笑着说,声音却在抖。

    “青蓓!”舞圆紧紧抱住了青蓓。青蓓的整个身子此刻全部都在无声剧烈颤抖,确切地说,在一片极度的悲鸣之中。还有来自夜空最沸腾的哭泣,夹杂着玄宗的霓裳曲。

    很久,青蓓终于说出了自己心底里最想说的话:“我们是好人家的女儿,又不是□□,凭什么要去脱衣服?为什么?舞圆,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别说了,青蓓,别说了,青蓓!”舞圆已经大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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